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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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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夕然对能否找到晏离一直持保留态度,现在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当真出乎意料。
“太好了,你终于……”夕然的笑容定格在转身那一刹那。
“这里很危险,跟我走。”就像曾经在被烧毁的书房中一样,她的腕又这样被他抓住了。
夕然已然麻木,眼前的场景让她手足无措,唯有顺从地跟着,直走到一颗高大的榕树旁。眼前这颗榕树已开始萎缩变形,绞杀藤缠绕着它的肢体,攀附着它径直向上。
“你们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眼前这人比往日更为瘦削,下颌铺着一层淡淡的胡髭,原本平和的眼中多了一分狠利。
“你……瘦了。”夕然不想狡辩,她既已在此遇到他,便不想再说我是打酱油路过之类的蠢话。
“别想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要命了吗?”
第一次,她们两离得那么近。鼻间之隔不过一指距离,温暖的气息拂过肌肤,像昆虫慵懒的振翅,一切都是那么微妙。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过了刚才那片废林就是岐武精兵的狩猎场,即便不遇到野兽,现在的大搜查也很容易把你搜到。幸好是我先碰到你,要是换了别人呢?你想过没有。”
“大,大搜查?”
“是啊。”对方脸上是陌生的冷笑,“今天凌晨例行巡逻的时候,我们在这周围发现两头死狼,颈上一道刀口,一刀毙命。是和你一起来的人干的吧,我们找了他一上午了。”
那就是说,晏离至少目前还安全。
“说话啊!”昔日那个和夕然一起舞文弄墨,评诗论道的人,已然失了原本优柔的脾性。
夕然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应该是他吧,我们也找了他一上午了。”
或许因为她的坦白,对方终于平静,松开了抓住她衣领的手。
“四王,你,不是应该在留泊岛吗?”
“怎么,在这遇见我很不高兴?”
“不是,我就是奇怪……”
“父皇开恩。”王骈打断她。父皇开恩,本应高兴的话,他却说得如此忿忿。“我早不是什么四王了,现在我只是岐武精兵的一员,只是并未对外公开而已。”
看着王骈眼中的凄清落寞,夕然顿时心头一酸。不用流放留泊岛固然好,可是王骈从小锦衣玉食,只识诗书,根本不曾习武。看他脸上的疲累与沧桑,也可见得受苦并不少。
“那娴妃娘娘……”
王骈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看到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存在了,才缓缓说道,“额娘上吊自尽,给我换得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一句话很轻,方才入耳便被微风带走了。
“你把我带回去吧。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理应补偿你。娴妃娘娘冤死,我很抱歉,但是今天既然有这个机会,我愿意弥补我的罪过。”
王骈一脸不屑,仿佛觉得好笑。
“你把我带回去,不管是就事论事也好,还是重新牵扯回佛舍利一案也好,必会消减皇上几分的怒火。我一条命虽比不得娴妃娘娘金贵,但如果能为你挽回皇上的信任,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沉冤得雪的。”夕然一直以为,这是个不把人当人,不把命当命的时代。非是她不惜命,若有真心疼她的人,拿出女儿家的道义也未尝不可。
夕然言罢,只待王骈的答案,蓦地眼前一闪,他的唇便覆将上来。这一吻何其突然,一时间竟忘了躲避。夕然恍惚间尝试着挣扎,睁开眼才看见王骈微蹙的眉,渗透着一丝无奈与绝望。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眷恋地抚摸着,好像早已知道,不再会有下次。
两滴泪水从夕然眼中滑下,落在两人交织的唇齿间,那么冷,那么苦。夕然两手攀上他的肩,与他缱绻地交织在一起,尽管她并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何种感觉。
王骈吻着她脸上的泪痕,如此难以割舍。最后,他附在她耳畔说道,“孟夕然,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因为下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曾经是你对我说,今日换作我对你,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有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那日你活生生的再次出现,我真的很意外,但是我看着你,你的眼神却不复从前了。你表现得就像不认识我一样,我真的很害怕。我调你到书房,日日和你在一起,可是你总装傻,不愿回应我。”
王骈和孟夕然又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像她们月下相遇一样。那一次,王骈带她走进了他的世界,而这一次,是把她送到他难以企及的地方。
走着走着,夕然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昨天晚上是你跟着我吗?”
“昨晚?昨晚我一直在营里啊。”
“那……”
“前面就是你说的山洞了吧。”
“啊,是。”
“快去吧,跟他们会合了就快走。”
王骈放开夕然与他牵着的手,将她推向不远处洞穴的方向。擦肩而过,两人都知道,此时不能再有不舍。如此,就算分别了。
“小心点。”王骈在她身后说道,“媛峯。”
她知道他不是为了嘱咐,而是不敢像上次那样,再次毫无痕迹地分袂,连铭刻至心的最后一眼都无法得见,他只是想让自己安定,眼前的人会平安地活下去。
眼前的人……
刚才王骈离开时说了一句什么话?媛……峯?这是什么意思。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了你好久。”夕然还未踏进洞中,晏承璞便率先迎了出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少主还好吗?”晏承璞指了指他们堆放行李的地方,晏离正倚在旁边休息,面色倒还正常,只是了袖口被撕破,隐隐透出血迹。
“没什么大碍,除了后背伤得比较重,其他都是皮外伤。”
夕然正欲过去,却见晏离站起身,“别说了,快走,血迹都擦掉。”她这时才发现,所以东西都已收拾妥当,连烧过的柴火都已清理干净,整个山穴如来时一般,只余青苔芜岩。
“大哥已经看到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歇马处。”晏承璞拿起行李,搀了晏离便走。刚才晏离的背靠在石上看不见,现在他走到前面,夕然才发现他右肩两道豁口一直拉到脊骨,血液已经凝结成绛红色的血块,和撕烂的缎面粘连在一起,端的是血肉模糊。这就叫没大碍吗?
三人一鼓作气走出了丛林,期间晏离的伤口渗了两次血,也只是停下随便抹点药就罢了。待找到了马匹,骑上马就慢慢走了。马蹄踏在碎石泥道上,清脆而沉稳的声音使人终于安下心来。行了小半日,看见一条溪流方才停下来。
“夕然,你先去那边玩儿一会儿。”晏承璞说道。
“哦。”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又要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夕然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清水。赶了那么久的路,早已是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了。一阵沁凉遍布面颊,一扫前几天的舟车劳顿与离愁别伤。是了,离愁别伤。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王骈,想到他的吻。过往的一幕幕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夕然忽觉厌烦,便把脸探入水中试图平静自己,谁知脚上一滑失了平衡,尖叫着生生栽进溪里。
夕然从前水性还是不错的,但也只限于封闭的泳池。这一下坠入活水中,就像浮萍一般被湍流推挤着卷向下游。夕然用力地挥舞着双臂,用力想踩着溪底的石块,可是石块上长满了青苔,脚尖打滑根本无法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