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之神》红彗

5、Vol.5

　　神界坍塌。

　　漫天神明从未想过神界竟有毁灭的一天，但末日就这么残忍而令人淬不及防地到来了。

　　广袤无边的原野大地支离破碎再不复曾经的美丽，碧蓝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倒灌进天空，万里晴空倾颓扭曲像张吞噬一切的贪婪大口，无数巍峨华丽的神殿由地基开始碎裂，各路神明奋力挣扎却逃不过随整个神界一起坍塌消亡的悲哀命运……

　　不甘的怒吼，痛苦的哀嚎，绝望的祷告，昔日莺歌燕舞的天堂眨眼间成为了埋葬神明的墓地。
　　死亡面前，众神平等。这以后，图尔兰多大陆再无神明。

　　后世的人们称此番浩劫为“诸神的黄昏”。
　　“黄昏”落幕，黑夜降临。

　　旧时代的终章正是新时代的序曲——光明神歌洛瑞亚作为神祗时代的遗老，是唯一从毁灭的神界逃出来的神明。黑暗神自爆的威力太过恐怖，神界空间如今恐怕全数化为了湮尘，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混沌完全同化殆尽。

　　歌洛瑞亚逃到了现世大陆，逃进了光明神殿，见到了大祭司。
　　空荡华美的神殿中，清冷的日光从穹顶射下，他的大祭司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光明神捂住胸腔不断渗血的可怖伤口，刚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却发现一个巨大且极为复杂的法阵从脚下浮现……这是禁忌的弑神法阵！歌洛瑞亚瞳孔紧缩。

　　弑神法阵的金光蔓延，整座神殿都被笼罩在了毁灭之力的绝对主宰之下，光明神已然被禁锢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萨拉曼德，你居然——”歌洛瑞亚震怒交加地看着自己的大祭司，他的不可置信已经超过了被背叛的愤怒，他想都没想到，向来最为虔诚忠心的大祭司居然会有反水的这一天！这世间，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

　　大祭司萨拉曼德从阴影中走到了光明神的面前，他五官深邃的脸上再没有挂上一贯的崇敬笑容，由始至终散发着严肃和冷漠。
　　“为什么背叛我！”歌洛瑞亚几乎要嘶吼出声，到底为什么背叛，又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他刚刚失去了一整个神界、重伤垂死的时候！

　　“我伟大的光明之神啊，您的教诲必将万人传诵，您的光辉必将永照世间，您的信仰必将永世留传，但容您忠诚的仆人斗胆说一句……”大祭司垂下眼睫，就像每一次祷告和禀报那样，薄唇中说出来的却是极端大逆不道之言论。
　　“信徒们不需要一个有着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神，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而已。无人能受神的恩泽偏爱，则人人都将不会失望；神再不犯下随心所欲之恶事，则神的光辉形象永不会变质，神教将再无弱点。”
　　“所以，您的存在，正是光明神教最大的败笔和累赘。而我，‘光明’最忠诚的仆人，所做的一切不为人、不为己，只为了伟大神教更好的延续……”

　　可笑。哈哈哈哈，简直可笑。重伤的光明神在不断侵蚀他□□的弑神法阵的魔法碾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他却不能停止自己的狂笑。
　　这么多年了，自他被父神唤醒、成为天地间第二位有智能的神灵的时候起到现在，究竟经过了多少岁月？歌洛瑞亚自己也数不清了。
　　他超然物外，坐观神界日升月落，坐看世界沧海桑田；循环往复，一批又一批，他经历了所有生命的起始，也见证了所有生命的终结，甚至连父神也陨落在他面前。

　　光明神那时便想，连父神也不能逃脱消散的宿命，那么自己也定有终结的那一天吧。只是歌洛瑞亚怎么也猜不到，生命的终章会是被自己的信仰者背叛、被自己的祭司所杀，这种结局真是绝大的讽刺。
　　光明神狼狈地煎熬在无边的痛楚之中，重伤之躯再也无力反抗。他感到体内能量愈发不稳，身形近乎崩溃，他撑不久了……光明神心知此次真的在劫难逃，反而安静了下来，他不愿自己临终前一刻的时间花费在无用的抗争和无力的谩骂中。

　　歌洛瑞亚的思绪不禁飘远，飘到了远在神界的撒丁身上。
　　光暗相生相伴，歌洛瑞亚既然从爆炸和坍塌中侥幸偷生，他的半身兄弟当然也没有死，只不过被困在了神界的废墟之中，和自己如今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此时撒丁心中的悔恨一点也不比歌洛瑞亚少。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撒丁深陷神界破碎后扭曲的虚空中，双手不住颤抖。他做错了，百错千错，错上加错。
　　曾经的堕天顺应了平衡的法则，所以自己不但没有收到反噬，反而获得了无上的力量；但这次他暴怒之下毁灭神界则摧毁了世界的两极平衡，故自己必须付出代价偿还罪孽……代价，大约就是死亡？

　　这样也好。撒丁苦笑。反正这世间已没有什么值得挂念。
　　他没有保护好路那西，也没能保护冥耶罗。他当初把路那西交给了那群人，以为这样就能和自己划清界限，谁知道此种错信却反过来害死了那个孩子；后来撒丁又被冥耶罗表现出来的强势所骗，以为他真的有能力保护自己，便放手让他去历练……可是面对神族和龙族的联合追杀围堵，年轻的冥神哪里能逃出生天？他只是个刚长大的孩子。

　　那个时候，龙族的新任族长找到冥神，二话不说就疯了似地开始攻击。冥神原本有些轻敌，但他居然越应付越觉得吃力？！原来曾经的龙族族长，居然不是族里最强大的那一条吗……
　　这条名叫萨尔伽雷西亚的暴躁黑龙和被冥神所杀的那条风系红龙同属十二混沌巨龙，是父神最先创造的十二条龙族的始祖，每条龙都具有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而萨尔的能力是能将一切燃烧至虚无的黑色毁灭龙焰。

　　对冥神来说这可太不妙了。萨尔的实力之强劲远超冥神的预料，几乎和身为中阶神的他相差仿佛；偏偏冥神擅长的风暗双系魔法又被火暗双系的黑龙所克制，居然会反过来助长黑龙萨尔的火焰攻势。
　　冥神渐渐开始左支右拙、后继乏力，显露出了颓势。满腔悲愤、含怒而战的萨尔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魔法和物理攻击越来越狠辣拼命。

　　这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
　　冥神被萨尔一尾巴抽入地底时，已经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了，体内的神力全部被抽空，极致的疼痛袭击了全身所有部位；眼球剧痛，面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意识对痛苦麻木了起来，好像突然灵魂抽离，进入到了一个时间停止的空间，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也没有希望。
　　就此结束，冥耶罗想，那个人还是没有来，他不该相信他的话的，可笑可叹直到此时此刻他还在希冀是否会有一个人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在敌人的背后，掐断敌人的脖子，像真正的天神那样降临，拯救自己。

　　但冥神知道这仅仅只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幻想，他听见了一群神族降临现世的圣歌咏叹旋律，然后一个女性神明对萨尔说道：“你走吧，最后一击由我们来完成。”
　　冥神听出这是耐菲薇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