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之神》红彗

4、Vol.4

　　脸色依旧阴沉的冥耶罗拉低了漆黑斗篷的帽檐。
　　没有感谢，没有欣喜，什么表示也没有，仿佛面前的这位只是跟自己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只是引领者和新生者的关系罢了。

　　远处的耐菲薇拉捂着重伤的脖颈，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含恨骑上她的座骑龙逃走了。风系巨龙飞行的速度比起真正的狂风有过之而无不及，转眼间，一神一龙便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会放过你，”撒丁严肃地提醒冥耶罗，“神界无聊透顶，万年如一日死气沉沉，一旦有了任何乐子或仇怨，一大帮人天涯海角也会追到你。”
　　被追捕了一万年，躲藏了一万年，冥耶罗比谁都清楚那些神明的恶劣狠毒，但他只是冷笑：“哦？是么，你不是说有你在么。”

　　撒丁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垂目淡淡道：“你厌恶我这个人也好，但我的话你最好听进心里去。我要沉睡百年，在这一百年，你要凡事低调，切莫惹是生非，最好找个地方休养生息起来，否则……”

　　不等黑发神明的话说完，冥耶罗冷漠地甩了他一眼，阴沉地嗤笑一声，继而原地消失不见。

　　……

　　冥耶罗对撒丁的感情很复杂。
　　撒丁是他诞生后见到的第一个智慧生灵，强大至斯，让他恐惧又崇拜。在冥神从混沌中回到了现世，他才真正懂得了撒丁当时话中的意思。此后，这种感情又变成了同病相怜——
　　他们是这世间唯二的异类。

　　幼生的神祗尚且弱小，受诸神所厌弃却必须得拼尽全力庇佑子民，活下来已是精疲力竭。在千年如一日的逃亡抗争道路上，撒丁当时对他的承诺让冥神依旧怀有一线希望。
　　自己是否还能有所期待，有所依赖？

　　可是没有，百年千年过去了，千年万年过去了，撒丁从未出现，自己的身前身后永远都遍布敌人。希冀变成了怨怼，盼望变成了漠然。现实无数次地告诉冥神，他就是天地间的的孤儿。
　　当冥耶罗已然习惯了靠自己战斗，撒丁出现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但，他终归还是羡慕，羡慕撒丁的强大，羡慕撒丁的肆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撒丁在冥耶罗心中似乎已经幻化成了走在他前方的，一个让他永远追逐，永远超越不了的模糊背影。

　　那背影并不温暖，但多少次生死一线，他都是靠着黑发神明飘渺背影的激励才挺了过来。
　　冥耶罗告诉自己，他总有一天要足够强大，然后站到那个人面前倨傲地告诉他：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守护也做到了一切。

　　所以，撒丁。
　　这个名字对冥神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

　　冥耶罗回到了孕育他的混沌之中，他也决心亲手创造属于自己的种族。

　　冥神有自己的忧虑。
　　他虽已是冥族之神，但冥族不能生殖繁衍，只能靠仪式发展后裔，说不准再过多少年就会灭族，那他到时该何去何从？失去了信仰者的神自然会依照法则回归永恒的混沌。他不想就此消失。

　　所以他需要创造一种永生的种族。
　　这种种族必须要有快速繁衍后代的能力，这样才能保证族人永恒的延续。不，并不一定需要通过生殖系统，那样还是太慢了，最好能比冥族的仪式更加快速，最好就像传染病一样……

　　食腐族。
　　冥神创造的全新种族。

　　人类、兽人、精灵、矮人……所有种族死后都能成为食腐族，他们拥有冥神给予的宽容和特赦，介乎于生与死之间，对上位者有着绝对的忠诚，简直是世间最理想的种族……

　　可惜，冥神还是太过年轻，他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天地间平衡的法则，食腐族必须为永生付出代价。所以他们精神虽然不死，□□却仍旧持续腐败溃烂，极尽丑陋；他们通过传染的途径杀死并转变后代，但自然生殖的能力永远不再拥有；他们对高位者无比忠心，相对地，他们的神智趋向低龄。

　　与其说食腐族是一种新诞生的智慧物种，不如说他们是仅属于冥神个人的不死军队，跟随着白骨之杖所指的方向，不惧艰险，一往无前地碾轧。

　　有了数量庞大且不断增多的食腐族大军作为前锋，冥族和魔族终于在大陆北方最冰寒贫瘠的地方打下了一片土地，两族共同栖息在那里，总算站稳了脚跟，不再如丧家之犬般在各个夹缝中逃窜。

　　但也因此，大出风头的食腐族引起了整片大陆上所有种族的憎恶，他们怎么可能不憎恶？所有的食腐族都是由其他种族死后的尸体所转变，他们的家人、爱人、朋友、同伴死后不仅得不到安息，反而异变为行走的溃烂尸体，反过来杀戮曾经的族人，这怎么能叫他们不愤怒？怎么能叫他们不恐惧？

　　矛盾爆发得太快。

　　那一天，冥耶罗得到了一具真正的纯血巨龙的尸体。他大喜过望，忙不迭吩咐那些高等级的食腐族去进行转变仪式。如果一切顺利，就能诞生大陆第一只食腐族巨龙！这是多么令人欣喜和振奋的消息！

　　但天不遂人愿，意外还是发生。龙族族长，同样也是风神坐骑的红龙安布罗迪西奥杀上门来，誓死带回族人的尸身，他绝不允许神圣的巨龙成为恶心低贱的不死腐肉！

　　“风神的走狗。”
　　冥神看着那独自力战魔族冥族数十高手的红发美丽青年，冷笑出声。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大餐，岂有不举起刀叉享用的道理？正好让全大陆都看看，黑暗种族已经不在是曾经备受欺凌无力反抗的“小可怜”了，呵呵呵。

　　龙族再怎么强悍，也只是半神之躯，怎么可能斗得过冥神的邪恶魔法？冥神与红龙激战了一天一夜，终于把他毙于杖下。
　　那原本有着鲜亮的火红鳞片的巨龙从半空中狠狠地摔落在地，惊起漫天的沙尘；弧度优美的脖颈颈骨断裂成三截，巨大的骨翼关节可怖地扭曲，鳞片最为坚硬的肚腹被几道腐蚀性咒术侵蚀得不成样子，天空般湛蓝清澈的双目永远失去了神采，不甘地瞪视着杀死他的仇敌。

　　冥耶罗看着死状凄惨、血肉飞溅的龙尸，心里有些可惜，中了无数发他最恶毒的诅咒之后，这尸体已经没法再使用了。
　　冥神是真的搞不懂，这只红龙为什么明知不敌，还要只身犯险来敌人的大本营抢回族人的尸体？他是说，那只不过是一具同族的尸体而已，用得着为此赌上自己的生命吗？

　　……

　　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神界诸神的冥耶罗并没有料到，光明神一系是多么护短，近神的巨龙举族震怒，又是何等模样。等他深刻地了解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