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之神》红彗

6、Vol.6

　　风神赶他走，萨尔便走了。
　　他直闯进黑暗种族的大本营，毁了那具已经成为了食腐巨龙的曾经的同伴，然后把挚友的尸身从冥神神殿阴冷黑暗的地下室带了出来。
　　可即使他抱着挚友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多久，即使他触手可及红龙每一寸冰冷的破碎鳞片，萨尔也无法相信这被开膛破腹裂骨的凄惨龙尸就是他风华绝代的挚友安布罗迪西奥。
　　那头美丽骄傲的红龙，怎么可能落得这般悲凉下场？

　　萨尔把安迪驮回了龙岛。
　　他拍打着翅膀，仰脖发出了悠长沉重的龙吟声，千百条巨龙一起应和，啸声回荡在天地间，草木同悲，祭奠着龙族曾经的领袖。
　　十数条龙族长老从各个方向飞来降落，带领着萨尔去往地心深处的龙墓安葬安迪，一切都很顺利。

　　但葬礼礼成的那一刻，萨尔终于发现，这不是什么祝祷仪式，而是龙族的十二角星封印法阵。奇异地是萨尔并没有发怒，自从安迪死亡带给他巨大打击之后，好像已经再不会有其他的事情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萨尔只是用他暗金色的眼睛乌沉沉地扫视了一圈那些长老们，把他们一个个都看得心虚了起来，他问：“所以，新族长是谁？”但其实萨尔并不很想知道答案。

　　“是乌拉尔……”长老之一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解释道：“萨尔，你不要怪我们忘恩负义或是心狠，你是龙族最优秀的战士，但你却不是一名好族长。我们龙族的尴尬地位你是知道的：我们是半神，比一般种族强大且优秀；但我们‘只’是半神而已，这世上没有庇护我们种族的神明！”
　　“光明神系和黑暗神系爆发神战，我们龙族绝不能插手，否则必将被拖入战争的深渊，不管加入哪一方，那都会是龙族的浩劫！而你呢，你作为族长，一言一行都代表了龙族，你做了什么？”

　　“不用说了，你们走吧。”萨尔只觉得很累，他想长长地睡上一觉，除了安迪，他不想要任何人陪，不想要任何人打扰。封印不封印的，对他来讲，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于是，龙族的第二任族长，在那一天秘密地被自己的族人封印在了地心深处的龙墓中，永不见天日。而龙岛上的龙族们，在那天之后彷如人间蒸发，再也难寻一鳞一爪。

　　百年一瞬。
　　等撒丁从沉睡中惊醒，得到的已是冥神被龙族族长所杀，魂飞魄散的消息。
　　黑发神明脑海中划过路那西的身影，震怒而神伤久不能言语。接着，眼神逐渐凛冽起来的黑暗神从手心的黑色光团中取出了自己从不曾用过的天赋兵器暗夜长矛，带着使万物恐惧颤抖的强烈杀气冲到了龙岛……却没有看见任何一条龙。

　　这些胆小的爬虫明智地躲了起来，在撒丁看来却十足可鄙。他马不停蹄地杀上了神界，黑发神明心里很清楚，半神之身的巨龙也许可以击败一名中阶神，但绝不可能湮灭他的灵魂，要说神界没有插手此事，撒丁怎么也不会相信。
　　神界的那些渣滓！

　　黑发神明在神界大开杀戒，无人能挡。
　　然后，光明神歌洛瑞亚出现了，撒丁仰天狂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与你的仇怨纠缠了太多的岁月，是时候好好清算一下了，我亲爱的半身兄弟。”
　　“废话少说！”
　　“吾，光明之神歌洛瑞亚，公正高洁的创`世之子，审判汝，堕天之神撒丁，死刑——”
　　“即刻执行！”
　　光明神抽出晨曦之剑，冷酷地对邪神撒丁宣判，两人相撞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浩瀚的神力外溢让美丽的地貌景色毁于一旦，这一次连神殿都没能幸免。

　　再次重演的惊天之战让神界摇摇欲坠，空间被两位至高神明的战斗余波震荡得极为不稳定，包括七位元素主神在内，所有的神明都被困在了神界不能逃生。
　　如果不是这两名可怕的神祗在进行殊死决斗，神界怎么可能变得像黏土一样脆弱？他们这些平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神明们，怎么会有除了仰头祈祷外什么也做不了的这一天？

　　“你后悔吗！”狂暴的飓风中撒丁突然吼道。
　　“受死！”歌洛瑞亚根本听不清黑发神明在说什么，金剑一横，又是一朝凌厉狠辣的侧撩，剑锋所过之处，空间裂出一道大口。
　　撒丁执着地问：“你后悔吗！”
　　没有回应。

　　黑发神祗和光明神杀红了眼，直到他们感觉到神界开始崩溃，才双双从疯狂状态中惊醒。
　　可惜为时已晚。
　　神界就像一只牛皮口袋，里面装满了正在爆炸的火药，无人能够力挽狂澜，也无人能在空间塌陷中生还。

　　“你后悔吗？”撒丁停止了攻击，定定地看着歌洛瑞亚，他的半身兄弟，这本该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却从一开始就选择和他背道而驰。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歌洛瑞亚扯了扯嘴角。他握剑的手全是崩裂的伤口，鲜血顺着金剑剑刃滑落在地。
　　滴答，滴答。

　　后悔什么呢？
　　后悔当年在父神和兄弟的夹缝中选择了亲近更为强大的父神吗？后悔亿万年来对黑暗神的打压排挤吗？后悔杀掉了所有撒丁重视之人吗？后悔迷失在野心与权力欲之中吗？

　　恍惚间，被囚困在弑神法阵中愈发虚弱的歌洛瑞亚仿佛听见了他的半身兄弟心底一声声的抽泣。
　　哭泣……撒丁也会哭吗？

　　歌洛瑞亚忽然回到了自己初生时的模样：幼小，孱弱；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对面那一双纯黑色的圆滚眼眸占满了自己整个世界。
　　下一刻，他听见耐菲薇拉问自己：“大人，我们要向黑暗神系宣战吗？先拿那个冥耶罗开刀怎么样？”
　　然后自己对着神界永恒美丽却也一成不变的绚烂晚霞发了一会儿愣，才说道：“好，那便战吧。”

　　光明神眨眨眼，从记忆的幻觉中醒了过来，法阵造成的痛苦不知何时抽离了他的身体，也许再也不能影响他分毫。
　　金发神明脊背挺得笔直，他从来未曾屈服。
　　大祭司萨拉曼德有些诧异地看着忽然精神起来的光明神，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怎么还……

　　歌洛瑞亚半垂着眼，优雅高矜地伸出手，像每一次赐予信徒祝福时那样薄唇轻启，这次却是将最恶毒的诅咒降于对方之身：“我诅咒你妻离子散、亲朋背叛、家破人亡、万人唾弃；我诅咒你老而不死、死而不僵、僵而不朽、永世沦亡；我诅咒你所求之事永不能达成，所爱之人必遭噩运，所执之念最终破碎；我诅咒你……必受我之痛苦百倍千倍之煎熬！”

　　话毕，金发神明的身躯顿时崩溃，化作无数耀眼光点，飞散旋舞在法阵空间之中。
　　荣光之歌洛瑞亚，身陨。

　　光明神被法阵熬炼而死的瞬间，被困在神界碎片与虚空夹缝的黑暗神撒丁也陷入了永远的沉睡。最后的两名神祗也就此消散，这以后，世间再无神明。
　　此之谓诸神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