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别来无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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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里，关古威从来没有称呼过我“若绮”。
原来，时间真的会在两个人之间达成某种妥协，治愈那些间隙。
于是，我整理好表情，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缓缓地转过身，用亲昵的称呼来回报他：“阿威。”
他穿着海蓝色的圆领毛衣，戴了一顶同色的绒线帽，黑色的大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一如过去清清爽爽的模样。时间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他站在离我一米远的位置，脸上笑意很淡，澄净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
我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毕竟我们身在同一个圈子里。但我意外地发现，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我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也太巧了吧！”朱莉惊呼，“阿威，你怎么也会到电视台来？”
“经纪公司为我签了一部电视剧合约，我过来选剧本，你们呢？”
“我正想出去吃点东西，一下电梯就遇到了若绮。”
“我来录节目。”我说。
“《扭转乾坤》？”关古威问。
“嗯，最后一期。”我答得不动声色，心中却隐隐一动，原来他也有关注我的动向。
三个人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刚好一部电梯下来，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对着我们窃窃私语，因为关古威实在太引人注目。
他被围观得有些不自在，提议道：“这么久没见，晚上一起吃饭吧？”
“等一下，我要确认一下，这个‘我们’包不包括我？”朱莉快嘴地接口，换来我好不尴尬的一个白眼。
关古威还是没什么心眼的样子，笑着说：“当然咯！”
“下次吧，我还要录节目，”我举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到点了。”
“没关系啊，我们等你。”关古威用目光询问朱莉的意思。
“好啊好啊，反正我本来也是打算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做事情的，现在先上去把事做完好了。”
“不好吧，”我说，“节目至少要录一个半小时，要你们等这么久……”
“别婆妈了，就这样说定了。”我被他们两个一起拖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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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录制过程都很煎熬，我在镜头前尽可能地表现得落落大方，内心却在干一场没完没了的架，情感带着思绪跑远，理智立马撒开腿去追回，就这样不停地互相拉扯，直到关古威出现在摄影棚门口，我毫不含糊地吃了个螺丝，导演还来不及发飙，现场的参赛选手就骚动起来。
只有关古威没心没肺，挥着手朝我打招呼。从刚刚在楼下遇到他起我一直都没什么真实感，只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但这一瞬间，那些过去好像统统都回来了，他还是那个在第一食堂占着座位对我嚷嚷饿死了的大男孩。
时间没有冲淡记忆，却带着我们飞奔过那些悸动和伤害，所有动荡已经过去，我们都在变得更好，不是吗？
导演没办法，点头哈腰地把他请出去，谁让他现在是圈里的大红人。
后半场我录得尤为顺畅，方才的纠结仿佛都揉成一颗石子，沉到心湖之下消失不见。
他们在我录节目的时候，已经决定好要去朱莉在电视台附近租的屋子里叫外卖，因为我和关古威不怎么方便出现在公共场所。
“大姐，你怎么不问问我接了什么电视剧？”走在路上，关古威兴致勃勃地说。
他看起来还是像从前一样鬼马，我有不太好的预感：“……你接了什么？”
“《六个梦之蝶梦》的男主角！跟你搭戏耶！”
“不是吧！”我本能地哀嚎起来，但转念一想，能和关古威一起拍戏其实挺开心的，虽然我没法想象他一本正经演感情戏的样子。
“哇！六个梦系列是PSTV的镇台系列哎！”朱莉感叹道。
“本来经纪公司要我来签的是《千金小姐酷侦探》，我跟曹琳聊了几句，就听说若绮下一部要拍的是《蝶梦》，马上跟曹琳说我要拍这部，求了她好久她才同意的！”关古威一脸得意地诉说着自己违背经纪公司的意思死皮赖脸地缠着制作人改通告的光荣事迹。这种事传出去必定落下个耍大牌的骂名，但放在关古威身上却让人哭笑不得。
我瞪他一眼：“演侦探多好，贼头贼脑的适合你！干嘛非要来跟我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
“什么什么什么？你侬我侬，什么多情？”关古威摸着脑门，满脸都写着问号。
我和朱莉忍不住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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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住的地方离电视台不远，只是当她打开客厅的灯，屋里的景象就把我和关古威镇住了——空间不大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报纸杂志，简直像是把整个编辑部给搬回了家。
“你这生活条件也太艰苦了吧！”关古威吃惊道。
“你懂什么！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不然你以为我‘八卦莉莉’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
从前我只当朱莉的那些小道消息是消遣，这一回，是完完全全地刮目相看了。我们只看到她平时的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却忽略了她在背后为之付出的努力。
我们在路上买了一打啤酒，又叫了披萨和炸鸡回来，围在一张小圆桌前，酣畅地大快朵颐。朱莉还是那么活跃，叽叽喳喳地爆着这些年她挖掘出来的各种内*幕，真假难辨。
“阿威你好歹也是大明星了，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我看着关古威吃得满嘴油，不客气地戏谑。
“大明星也要吃饭呀！”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振振有词。
“不过你真厉害啊，EAMI的周映彤严厉得要死，从来不肯签新人，你居然能把她给搞定，”朱莉贼兮兮地说，“难不成她好你这口？”
“去你的！”关古威嬉笑着砸过去一个空啤酒罐，“我还不能有点才华了！当时我把写的歌录了DEMO寄去EAMI，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映彤姐会破格签下我，不愧是唱片业的重量级人物，好伯乐呀！”
“拐着弯夸自己是千里马，要不要脸！”朱莉不甘示弱地把空罐子扔回去，被他轻巧地躲过。
“你父母连你考音乐学院都不同意，竟然会同意你退学进入演艺圈，太不可思议了！”我说。
“签约进EAMI、参加培训课程、录制专辑、肄业……我一直都没告诉他们，直到专辑发行，纸包不住火了，才跟他们摊牌……”他嚼着披萨，淡淡地像在说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天啊！”我和朱莉异口同声，“如果我是你父母，非打断你的腿把你扫地出门不可！”
“那样倒好，你们不知道，我跟他们摊牌以后，整整一个星期，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吓得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后来他们看我的专辑卖得那么好，新闻也都是正面的，也就接受了。”
朱莉道：“但是怎么说你也太笨了吧，最后一年跟学校打打哈哈，随便交份毕业设计，学校也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算了吧，我就不是这块料。在学校的时候，每天只有排练和打工是快乐的，别的时间都度日如年，但是在演艺圈就不同，公司给我安排的培训虽然辛苦，可我依旧觉得很快乐，每一分一秒都很有满足感，站在那么大的舞台上唱歌的感觉就更棒了！越是如此，我就越找不到留在学校里的理由，既然决定走这条路，眼前也有很好的机会，何必再浪费时间，反正这辈子我也没机会成为建筑师了。若绮虽然已经毕业了，但你也选择了进演艺圈，一定能体会我的感受吧！”
“大概吧……我对新闻系没有你对建筑系那么厌恶，但是演戏确确实实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而且不同的角色所带来的未知的挑战也很过瘾。只是，现在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不像在学校，有固定的班级，有那么一群朝夕相处的同学，好像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都会有人见证和分担，都会有人站在你的身后。”
“我刚离开学校的时候，和从前的同学联络还很密切，但是大家的生活环境不同，各自的工作又都很忙，渐渐地也就没什么联系了，所以说，现在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大吃大喝多不容易，来，我们干杯！”关古威熟练地拉开三罐啤酒，一一递给我们。
朱莉积极响应：“好，预祝你们的电视剧收视长虹，预祝我‘八卦莉莉’的名号响彻演艺圈，干杯！”
我端起啤酒喝了一口，然后才发现他们两个竟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光整罐啤酒。
“若绮你没喝光，太没诚意了！”朱莉嗔怪道。
“就是，必须干掉它！”关古威拿起我的酒杯往我嘴里送。
我拗不过他们，只好将杯中剩下的酒饮尽。
我平日极少喝酒，也不知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前前后后喝了三罐，倒也没烂醉，只是终究有了醉意，恍恍惚惚间，埋藏于心底的疑问统统浮了上来，借着酒力便脱口而出：“阿威，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的《风钟》后来是怎么写出来的？尤其是那几句……”
我哼起了副歌的那几句，不知是因为微醺还是紧张，调不成调，惹得他笑场：“我说大姐，你拍戏就算了，可千万别出唱片，不然唱片公司的招牌都被你砸了。”
我无视他的调侃，端正语气：“你到底要不要回答？”
“那几句是晓爱写的，她说想了几句歌词不知道有没有用，我一听，居然和《风钟》的旋律刚好吻合……我就根据那几句填完了整首歌的词。我寄给公司的DEMO里，这首歌的作词是署上了她的名字的，但是映彤姐执意要去掉，晓爱也没有意见，所以后来作词作曲都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他说得很局促，因为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有提到林立翔和范晓爱的名字。
假如不是我在桌子底下拽住朱莉的手，她一定拍案而起。我却异常冷静，这一切早就在意料之中。
三个人喝光了一打啤酒，夜色已深，朱莉留我在她家小睡，我们陪关古威一起下楼，初冬的夜晚很冷，缩着脖子跺着脚在寂静的街上等了很久，才等来一辆过路的出租车，目送关古威坐车离开。
凛冽的寒风吹散了酒气，朱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清醒：“若绮，为什么不把歌词的事情告诉他？我可以为你作证。”
“我不告诉他不是怕他不相信，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翻旧账没什么意义，说不定彼此都尴尬。好冷，快回去吧。”我搓搓手，踩着阑珊的路灯小跑起来。
朱莉跟上来：“反正关古威现在也一个人，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我轻轻地苦笑道：“从他和范晓爱在一起，我们早就没有机会了。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曾经喜欢过的人’，或者也可以算是不错的朋友。你别把我想得那么痴情，这对林立翔不公平。”
朱莉轻不可闻地叹息：“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我们身边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到头来我们几个还能聚在一起，其实挺不容易的，不是吗？”
“说的也是。很多人走在路上擦身而过，说不定都认不出来了。对了，前几天我去一家经纪公司做采访，坐电梯的时候遇到同一栋楼里别的公司的员工，他们看到有人从外面跑过来追电梯，故意按关门键把她关在外面，还在电梯里嘻嘻哈哈地讨论说这个Sandy又傻又蠢，每天差她做事还以为是她们对她好，你猜这个Sandy是谁？是温宁珊诶！”
“啊……她们也太过分了吧，宁珊为人一向都很单纯……”
“放屁吧，”朱莉嗤之以鼻，“你才叫单纯呢！温宁珊一直都喜欢你家林立翔好不好！后来你不去D-MAX的排练了，你可没看到她对着林立翔暗送秋波的样子！她和范晓爱就是一路货，只不过林立翔不像关古威这么傻，对这种女人的伎俩心知肚明，否则你又没好日子过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朱莉一直对温宁珊颇有微词，难怪后来温宁珊见了我不冷不热，其中竟还有这样我浑然不知的原委。“可是温宁珊不是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嘛？”
“你也真相信！反正我们也见不着，她怎么扯都行。”
我一笑置之，毕竟已经三四年过去，我想，即使温宁珊真的曾对林立翔心怀悸动，现在大概也已淡忘。我们都曾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然而，总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爱情只是人生路上的一道门，关上一扇门，转身就能推开另一扇门走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别来无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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