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中语》贺辛

10、蜻蜓

　　第三次来到忱茗馆，这次伙计学乖了，等她几乎要走上露台才开口：“老板不在。”她不屑：“我还真会再上你们得当么！”伙计一摊手：“你不信就上去，他是真不在。”

　　露台上绕着围栏种了一圈花草，台子上晒着许多花瓣，散发阵阵熟悉的清香。
　　伙计在一旁嘲讽说：“那是做枳花茶用的，你要是不怕被毒死，就带点回去吧。”

　　伙计的口气和顾忱如出一辙，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站在露台眺望远方，隐约看得到江南山上的博物馆的砖墙。

　　想起那些唯有自己知道的往事，她有点失落：“两年前的冬天，江南那边的博物馆起了场大火，你知道吗？”

　　不出所料，伙计摇头：“江北看不到江南，我们怎么知道？如果真有这事，早该听说了。江北只有这个露台上能看得到博物馆，可老板不喜欢别人来。”

　　是啊，这么大的事，整个博物馆的人却都遗忘了，何况是这里？

　　她沮丧地走下楼梯，走出忱茗馆的时候，看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急匆匆地跨进忱茗馆的门，小瀛听见那老人在背后中气十足地怒吼：“顾忱那臭小子呢，今天是不是又去我店里偷拿了我的鱼竿，趁我不在，我家那臭丫头就给他了！”

　　伙计殷勤：“哎呦巩大爷哎，你快过来坐，您那鱼竿太好用，我老板用别的都钓不上鱼，就用您的才钓得上，您就行行好借他呗。这是新来的龙井，还有金骏眉，最好的品相，都给您留着呢，带回去喝吧！”“这还差不多……”

　　老人嘀咕着拿了：“叫他少去我们家，省得我们家胖囡整天胡思乱想！”伙计一张好嘴：“什么胖囡，我看她上了高中以后越发水灵了，人也瘦了不少，女大十八变啊！”“人家都这么说，所以告诉顾忱，等我们胖囡长大了，就瞧不上他了！”老人高兴了，笑呵呵提着茶回去了。

　　在院外听了他们的话，小瀛喜出望外，她跑过去拦住老大爷：“老先生，这附近哪儿钓鱼好啊？”老大爷随手一指，得意道：“你可问对人了！就江边往西一点，有个小拐弯，水流比较缓，修了一圈栈桥，那儿最好。”

　　眼看就是黄昏，小瀛一路沿着江边跑过去，顾忱果然在那儿。

　　他坐在栈桥的栏杆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对岸发呆，这幅样子钓不着鱼，也真是怨不得鱼竿。那只蜻蜓还是在他身边徘徊，顾忱随手挥了挥，蜻蜓不听使唤照样围着他打圈，小瀛在他背后逮了个正着：“现在你还想假装没看见它么。”

　　顾忱听见她的声音，连头都没有回：“又是你。”

　　“半年前，你们忱茗馆被偷了，这一阵正在失物招领，你怎么不去？”

　　顾忱这回没否认：“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去了又怎样？”

　　“你也读过《穆溪纪闻》，那里面写得事情你也明白。玉环这样的东西是真的存在，对吧？”
　　顾忱撑着膝盖笑得停不住：“原来你是以为，我手里有那玩意！”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但我知道，你的嫌疑很大。你也认识修复师吴师傅，他修过的那个北宋的绣片，你一定也看过，对吧？”

　　顾忱此时终于回过头来，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认真的表情：“那绣片怎么了？”
　　“物灵消失了。”

　　顾忱愣了一下，接着又很不自然地笑开：“你以为是我把它弄没的？你真以为世上有那种玉环！”

　　他放下鱼竿走过来抓住她的肩膀：“方小瀛我告诉你，这事和我没关系。我管你信不信，我就说这么一次。以后别再来问我，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你明明可以看到物灵，为什么假装看不见？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在躲避我，那时候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过，难道你已经知道我后来会发现什么？你是不是认识我，两年前的时候，你在哪儿？”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顾忱沉默不语，好像想说什么，但始终在克制自己。

　　方小瀛冷笑道：“你有没有试过一觉醒来，身边的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世上所有能证明你存在过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你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你有试过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可是如果有的话，也许并不是坏事。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顾忱的脸色骤变，推开她拔腿就跑。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从小瀛的身边箭步而出，一把架住了顾忱。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栈桥口，顾忱被拖上了车，他没说完的话让小瀛想起了曹馆长。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曹馆长死后，所有她想知道的问题再也没有人解答，如果顾忱也是这样从此消失……

　　她不顾一切追上去，看见顾忱和彪形大汉推搡着，最终车门沉重关上，车子飞快地扬长而去，他最后喊的一句话口齿不清，听起来像是：“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