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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奇异的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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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危机的时刻,顾忱终于承认了那只蜻蜓的存在。蜻蜓像一只唯有他和方小瀛看得见的指向标,在黄昏渐晚的晚风里,追着他远去的方向徐徐低飞。
她在路上好容易拦了辆车,但那辆黑色轿车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蜻蜓沿着江北向西的方向低飞,最后停在了一处铁门门前。
这是一片从江边延伸到水中的小小三角洲。
小洲上有一座铁栅栏围起的院子,里面是栋三层小楼,每扇窗加着诡异的铁丝网,把这栋楼包裹得密不透风。小瀛以前没注意过葭城还有这样的一处地方。
来的时候天已擦黑了,小楼里一片寂静,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壮着胆子靠近看大门的岗亭,里面的保安从老花镜里抬起眼:“探视啊,晚了,过时间了!”
保安嘣一声把窗户关上,用手指头用力弹了弹贴在窗上的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几个大字:“滨江精神康复中心探视条例……”
如果没看错,这几个字的意思意味着,这是精神病医院。小瀛惊出一头的汗,顾忱现在在精神病院里。她刚觉得自己和他对上了几句话,他就被证实是个疯子的话,她应该怀疑该不会自己和他得了同一种病,自己也该快点洗干净进去找个床位,别再胡思乱想什么两年前的记忆。
她用了一会儿时间才平静了心情,回想顾忱被绑上车时望着她那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样子。她和他的关系突然拉进了一步,帮了他,或许也是帮了自己。
物灵并不是完全没有力量,以蜻蜓的能力,带进一张纸进去也毫不成问题。
她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两个字,蜻蜓夹住纸条,奋力展开翅膀,借着夜幕向小楼的窗户飞去。如果这时有人恰好看见,这应该会是一副耸人听闻的景象,一张纸条凭空在天上飞舞,转着圈地往返于三层小楼和栅栏外焦急等待的人手中。
“合作?”
“好,合作。”
“告诉我全部?”
“帮我出去的话,可以考虑。”
“那我走了。”
“别……打个电话,找一个叫沈听的人,告诉她我在这。就说我答应她,一旦出去就带她去找她想要的那件东西。”
谈判成功,顾忱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电话那边是个年轻女孩的嗓音,听起来清脆动听。小瀛按照顾忱教的,一口气把事情发生的事情缘由描述一遍,然后立刻挂了电话。电话那边的女孩子还来不及问一句问题,只有气急败坏地丢下半句:“顾忱这混蛋——”
打完电话时间已经很晚了,听电话里的口气,没觉得那女孩有打算来救他的意思。蜻蜓从小楼的窗口带着点点的荧光飞来,三楼那个唯一亮着灯的窗口在一番人影攒动之后也黑了下来,她打开蜻蜓带来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护士走了,还好没给我打针,只是吃了药。
这种药吃了就会睡不醒,但只要把它藏在舌头下面,等他们走了吐出来就没事,比打针好对付得多。”最下面,他画了个小人,叉着腰洋洋得意地脸,头发蓬乱两条腿细长,活生生就像他自己。小人仰天大笑,旁边一行小字:“老子得的是‘精神病’,不是傻!”
小瀛忍不住笑了出来,忽然也有点同情他。
她用笔在小人眼睛下面天上两条黑色,最后干脆把小人的眼睛涂成了浣熊摸样:“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物灵的?”
在蜻蜓的灵光飞舞中,时间缓缓的过去,纸条换了一张又一张,小瀛知道了关于顾忱的很多事情,但她同时也很沮丧地发现,顾忱对她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所经历的,和她的际遇全然不同。
他六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本以为会死,后来不知怎么抢救回来,但同去的父亲却死了,此后就和母亲生活。他从那以后就开始看见了物灵,他所看见的东西描述出来自然没有人相信,所以他被母亲送到了医院接受治疗。
在他学会撒谎对付医生以前,他的整个少年时期都在各种治疗中心度过。不知道后来用了什么方法,他离家出走来到了葭城。顾忱告诉她物灵确实是汇聚文物中寄托的人世之情而生,情深而至,并不是每样文物都能化出物灵。
他虽然看得见,却触摸不到他们的实体,他听甚至不知道物灵也会说话。他在梦中时常梦到与文物主人生前有关的故事,这些梦一直搅扰着他,令他时常从噩梦里惊醒。他的记忆没有消失过,也没有昏睡过几年不醒,两年前的博物馆大火,他说得含糊其词:“如果所有人都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蜻蜓为他们送信,累得全身透明,急匆匆地化成一缕青烟消失而去。
在黎明时候,一辆高级轿车缓缓开进了医院,没多久,车子平稳开出,车窗里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方小姐,上车!”
“你是?”
“我,咳。”妇人清清嗓子:“我是顾忱的母亲,专程来接他的……”
妇人长得挺漂亮,梳着端庄的圆髻,乍一看竟还和顾忱有几分相像。
不知怎么的,听声音竟有点熟,说不出哪里奇怪。
车门猛然打开,顾忱从里面跳了出来:“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天亮之前,准能出来!”
“顾忱,你妈的手段真够狠,还嫌这条件不够艰苦,留话今天下午就要把你送去乡下的疗养院,到时候你再想跑,门都没有!”妇人样子没变,声音却高了八度,又清又脆,依稀是电话里听见的声音。
她轻盈地跳下车,一边说话一边拆下发髻扯散一头长发,用一张海绵把脸上的化妆一点点擦掉,随着纸巾移动,她微黄的皮肤又变得白皙透亮,眼角微微的皱纹也不复存在,最后她拿出一瓶矿泉水豪气地倒了一捧在脸上胡乱一揉,小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最多只有二十一二岁,皓齿明眸,刚才的化妆竟是鬼斧神工。
“别怕,这是原本的长相,以后不会变了!”她一双小鹿样的眼睛向小瀛眨了眨,孩子气地调皮。小瀛默默打量她,她样貌俏丽,虽体态娇小却四肢纤长,身上隐约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她以前似乎也见过类似的人物,只是此时还拿不准。
顾忱竖起大拇指:“好本事!刚才远远看见你,我还真以为我妈来了,吓得腿都软了。我请你来接我,是指望你假借杜清筑的名义唬唬人,没想到你竟然用这一手假扮我妈!我就纳了闷,你们还用研究这个?有活人能看见吗?”
女孩一边拿出一根簪子,把浓密的头发卷起来松松地一盘,一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骂道:“你说话真是不中听,赶快上车,带我去找匕首。去的晚了,被杜清筑知道我把你放出来,他那鬼精的,肯定立刻想到原因,把东西挪了地方我就找不到了!”
顾忱一脸的气愤:“杜清筑这人太不够义气!我过去那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他比谁都知道,还帮着我妈抓我回去!他是不是真以为我得了精神病?”
女孩一笑:“他是本着对小辈负责的精神嘛,谁叫他是你叔叔!”
这话不说就罢了,一说顾忱恼羞成怒:“我两从小一块长大的,凭什么要叫他叔叔,鬼才认这辈分!”
顾忱拉着方小瀛上车,嘴上说着送她回去,却见车子一路飞驰,路越来越陌生,最后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前。
小瀛抬头一看匾额:菰风园,她隐约记得这是一座清代翰林归乡建的私宅,前几年不知被谁买下一番修葺,此人似乎是葭城社交界的一位名流。沈听从车上下来,和看门人嘀咕了几句,喜上眉梢道:“杜清筑还没回来,咱们抓紧时间!”
顾忱拉着小瀛下车,笑道:“咱们这是去帮她偷东西,你怕不怕?”
小瀛不屑:“你们都是家贼,抓住了也不怕,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
顾忱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告诉你吧,杜清筑肯定还在家,咱们今天就是来给他抓住的……沈听这人也就耍点小聪明,肯定骗不过杜清筑。”小瀛一瞪眼:“那你还来?”
顾忱指了指自己:“为了证明,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不是不存在的。是时候告诉他们真相了!”
顾忱一直是靠骗人顶过了精神病院的各种检查,现在却突发奇想,大跑着出院来公布‘真相’,小瀛实在没法明白他思维的逻辑。“把你看见的说出来,这辈子‘精神病’这三个字可就坐实了!”
顾忱半开玩笑似的笑着:“不是还有你作伴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