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梅花A05 ...
-
铁皮箱
梅花A 05
返回伯爵府的途中,齐舒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原委,西门济世却闭口不谈。直至回到府中,齐舒安追着少爷来到主人房间门口,西门济世忽然放轻脚步,示意医生不要出声。
西门济世悄悄拧开门,闪身进去。
煤气灯嚯地亮起,只见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是西门济文。
“济世!你到哪里去了?”
一见人进来,西门济文劈头就问。
“这个吗?我和医生我们……”
“好了,不管你们去了哪里!”西门济文不耐烦地打断,“我是来告诉你,不要再插.手淑梅表姐的事!”
“杰森堂兄……”
西门济文扬手制止他的堂弟:“你猜得没错,登荣叔叔还活着。我的人向我汇报……”
“你的什么?”西门济世好像没听清,“您说‘我的人’?”
“这你就不要多管了。”西门济文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直接说了下去,“他们之前在街上多次碰到过一个很像登荣叔叔的人——只是剪了胡子,后来发现他和约翰•文森有过接触后,他们确定那就是叔叔本人。淑梅表姐的事极可能是他搞得鬼。看来他还没对当家的位子死心。如果让他知道你介入了此事,他很可能对你不利。”
西门济世和齐舒安互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济世,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啊!听到了!”西门济世挠着眉角回答。
“很好。”西门济文往门口踱去,中途瞥了齐舒安一眼,“医生,”他忽然提高了声音,“照顾好‘伯爵大人’,别让他涉足险境。”
“是、是的济文少爷!”
有那么一瞬间,齐舒安以为他和少爷的秘密行动被发现了。他偷瞄了一眼他的主人,后者冷静得毫无反应。
西门济文离开后,齐舒安松口气:“少爷,济文少爷会不会察觉到我们今晚……”
“他只是有点不放心。当他发现的时候,舍内尔表姐的事已经结束了。对了,明天我们趁杰森堂兄去工厂的间隙到表姐家走一趟,免得她弟弟责备我。”
“不过少爷,济文少爷说得有道理……”
“那是他的道理。”西门济世把灯捻暗,“我要睡觉了乔治亚。”
齐舒安明白这是“逐客”的意思。他只得退了出去。
窗户外面,路灯照耀着夜空,领地更远处,则是一片漆黑。
第二天,齐舒安和西门济世按照前一天得计划,造访了淑梅表姐的府上。
淑梅的弟弟济先引领他们去花园之前,西门济世与表姐的女仆小晴交谈了片刻。
原来在约翰失踪前的半年里,“荣牧师”就经常出入五角小楼;约翰失踪后,小晴每次去请“松牧师”,并非到红玫瑰教堂,而是到淑梅指定的教堂附近的一家农舍。
如果小晴说得都是真的,一直旁听的齐舒安想,淑梅小姐岂非早认识自称荣牧师的西门登荣?约翰•文森岂非一直与他保持着某种联系?
正当各种疑问不断在齐舒安脑中萌芽时,济先叩响了小楼大门。
“姐姐?我是济先,请开门?”
小楼内窗帘紧闭,听不到任何动静。
济先又唤几声,还是得不到回应。
“让一让,小鬼!”西门济世一步跨过去,拧了拧门把。
门从里面锁住,拧不开。西门济世积蓄力量地倒退两步,抬脚向门锁猛踹。大门震动着发出巨响,继而寂静。他不耐烦地咕哝了两声,向他的医生回眸:“乔治亚,别愣着!”他们一起合力猛.冲。
这次砰的一声,门断了,西门济文头一个闯进去。
光线透过淡蓝纱帘照射进来,使视野所及全都灰蒙蒙。即便如此,那饰着银色花朵与金丝雀图案的意大利绸缎壁布,仍光彩夺目;嵌了彩玻璃的橡木大柜里,艳丽的陶瓷花环与牙雕小爱神,无声地诉说着关于这房子昔日的故事。
一层不见人影。
脚下海绿玛瑙的地板从门厅延伸到右侧楼梯下。西门济文大喊着约翰的名字,冲上二层、三层、顶层。每一层都不见人影。
“伯、伯爵阁下!”
“别急,”西门济世飞快扫视一遍顶层,“就像你猜测的,我现在完全肯定,约翰就在那房间。”他说着,率先奔回三层,“我记得你说过是三层!是这一层吗?哪个房间?”
“这个!书房旁!”济先跑过去指路。西门济世紧跟着他。
书房旁的一个房间上了锁,西门济世依旧用脚踹开,同时嘱咐他的医生:“别让小鬼晕倒!”他破门而入。
不出他预料,济先只向里面瞟过一眼,便惊叫了一声。幸好他没有晕倒,抓住了齐舒安的手腕,手抖得厉害。齐舒安也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心扑通通乱跳。医生此刻不得不承认,在大学研究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害怕。
房间被窗外的枝叶遮蔽得异常阴森,如缕如丝的阳光编织成半透明的网,让它充满一种妖精的色彩。人类所能想象出的任何一种生物,在这里都能够找到。
以鹅掌站立的羚羊伫立在窗边,歪头向闯入者们看来;羊头猴身的精灵用长尾巴倒吊在书柜一角;生着鹿角的猫头鹰栖息于头顶的枝形吊灯上,瞪大眼睛俯视三名闯入者;马首蛇尾的怪物在桌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复合型标本,挤满整个儿房间。其中一个最不可思议,吸引住了三个人的视线——那是个身着婚纱的天使。
她坐在窗前一把蒙着杏红土耳其布的金漆长背椅里,身体微前倾,背上一对洁白的翅膀高高地展开,使投在她身上的光束全变成一道道神秘的圣光。她卷翘睫毛下的绿色眸子流过水润的忧郁;鲜花般红润的嘴唇,欲言又止地露出闪闪贝齿;堆叠肩头的炭色鬈曲长发,勾勒得她细嫩的脸庞越发纤细。
她实在太美了,几乎令人窒息、令人忘却——她也是一个标本。
“是、是姐姐!”
济先甩开医生的手,走向天使。西门济世拦住他,向齐舒安示意,后者赶紧把他拽回身边。
西门济世以一种审视怪物的目光盯住天使,慢慢朝她靠近,脚步极轻:“你在做什么?”他说,“约翰……”
那天使迟钝地向西门济世转动起眼珠,倏地站起身:“济世!?”她张开双臂,抱住西门济世痛哭,“约翰死了!约翰死了!”
西门济世厌恶地甩开她:“死掉的是舍内尔表姐,你才是约翰•文森!”他拽住她的长发,猛扯下来,“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你的这愚蠢的爱好、假发,还有缝在衣服上的翅膀!你想吓坏你小舅子吗?”
天使瘫倒在西门济世脚下,挣扎着、拼命摇头。西门济世粗暴地抓住她一条胳膊,把她提起来,抹花了她脸上的妆:“你以为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舍内尔就能复活?”
所有人都沉溺在震惊中。
沉静了短短数秒,天使再度放声大哭,那清脆的女性声音逐渐变得浑厚。
泪流满面的济先迟疑了会儿,扑到混混噩噩的约翰怀中。这此,西门济世没有阻止他。
“我遇到了我叔叔,所以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西门济世向化着奇怪妆容的男子介绍起齐舒安,“这位是乔治亚,我的医生。还记得他吧?你可以对他讲讲。”西门济世转向他的医生,并使了眼色。
齐舒安对精神科不算十分在行,但在这种状况下,他根本无法拒绝,于是向约翰问了几个问题。
约翰•文森的精神还没有平复,一开始并不信任齐舒安,既使他们见过。经多次努力,约翰总算开了口,他用英语说:“我们婚后旅行的途中,我想是在回来的船上,淑梅得了热病;一定是我的罪过让惩罚降临到她头上。因为、因为我……”他抱歉地瞥了西门济世一眼,“你知道的,很多事……”他振作了一下,“更重要的是,那个西门登荣,是我把他藏在了红玫瑰教堂附近!”
“您为什么帮助他?”齐舒安同样用英语问,“难道您早就认识他?”
约翰惊讶地看看齐舒安,又看西门济世。
西门济世毫不理会,不时弯下腰,欣赏那些奇异的标本。
约翰痛苦地捂住了脸:“只有那个人能治好淑梅!”他再度讲述,“淑梅的病一直不好,我请了很多大夫都不见效。然后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他----西门登荣。他当时穿得就像个乞丐,很令我厌恶。可是他却说出了淑梅的事,还说他能治好她。我便把他带回了家,而他不要我的钱,只让我把他隐藏起来……”
于是,复活了的西门登荣化身为荣丁牧师,替淑梅表姐看病。
“一开始,的确很见效,”约翰说,“后来,淑梅忽然病倒。我开始怀疑他,请其他大夫来看一看,这才发现他一直给淑梅服用一种慢性毒药。这毒药对旧症有抑制作用,却会腐蚀人体器官。淑梅就这样、就这样死了……”
那一夜弥留,悔恨着的约翰•文森冲出府邸,独自奔往教堂。他不是去祷告,而是去找西门登荣报仇。他在教堂前的墓地遇到对方,撕扯住对方,咒骂、殴打:“你这魔鬼!魔鬼!”对方嘲笑他、叫他放手,告诉他有办法让她复活。
“您信了?”齐舒安问。
约翰点头,指着满屋子的标本:“看到这些吗?我答应过淑梅,会给她梦境般的家。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秘密请人制作着这些,从没给人看过。”他又瞄了一眼西门济世,“西门登荣大概在给淑梅多次看病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些标本,要我把它们送他。这些是我要献给妻子的,当然不能给他。可他告诉我,我必须做出牺牲,他才能让淑梅复活。我答应给他钱、房子,他不要。最后,他笑说:‘你可以用你的灵魂交换’。我想,他不是上帝,怎么能取走人的灵魂,轻率地答应了他。可我没想到……”他把十指插进头发里,疯狂地揪扯,“我不知该怎么说,他就像对我用了魔法,让我闻一种药水,时常令我觉得我不是死了妻子的约翰•文森,而是死了丈夫、伤心欲绝的淑梅。半清醒过来时,他领我看他的复活手术,可我只看到长桌上淑梅没有腐烂的尸体。当我质问他,他就让我走到镜子前:‘你看哪,我不是让淑梅的灵魂借助你的身体复活了吗?’‘那么我的灵魂呢?’我问道。他笑:‘你的灵魂在我手里,由我控制。’那晚,我彻底清醒,觉得事情不对劲……”
“所以您去向济先少爷求援?”齐舒安代他说。
“是的,我只能向他求助。”他抚摸济先的短发,对方懵懂地对他眨眼睛。男孩显然听不懂他们的英文对话。
约翰说:“我清醒的时间很短,支撑不到外面。那晚,我刚回到这里就失去了意识。”他又困惑地望着我,“医生,他给我用了魔法?还是我真的有精神病?”
“他也许给您用了某种心理暗示,”齐舒安试图解释,“就像潜意识催眠,您知道……”
“那药水是什么味道?”西门济世忽然打断。
约翰努力回想:“优雅清淡的香气,很奇特,透明的淡茶色药水……”
“是黑曼陀罗!”西门济世恍悟,叫嚣着踱门而去,“该死的竟用活人做试验体!”
齐舒安看看约翰他们,决定追随主人。他追赶上了西门济世:“少爷,怎么回事?”
“是叔叔,”西门济世的脸绷得紧紧,面色铁青,他一字字咬着,“他在复制西门家的毒药,在舍内尔表姐和她丈夫身上做实验!”他忽然回身止住他的医生,“你守在这儿,别让他们出任何意外,我就来。”
不等齐舒安多问,他已飞快地离去。
约翰•文森恢复了正常,换过衣服,带领齐舒安去看他妻子的遗体。
她被安置在标本小屋夹室内的一张长桌上,肉.体早已腐烂,连长裙也发霉了。
彻底清醒后的怎约翰•文森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不顾济先和齐舒安制止,抱起妻子的腐尸冲到那些标本中间,抓起手边一只,威胁他们不许靠过来。
那是个张着大嘴、蛇首鼠身的小巧标本。
“济世少爷快回来了!我们会有办法!”齐舒安绞尽脑汁地劝阻,但无济于事。
济先着说了些什么,约翰仍置若罔闻。他神情忧伤地看着男孩,说了声对不起,用手中的奇异标本——他献给妻子的礼物,用它的厉齿划向了他自己的喉咙。
济先尖叫着,昏死过去。齐舒安根本顾不上男孩,向着约翰扑过去,夺走了“凶器”。
约翰受了重伤,只一息尚存。齐舒安火速给他治疗伤口,让他起死回生。等到他陷入平静的睡眠,齐舒安把他和济先,还有淑梅的尸体交给了他们府上的人,然后匆忙去寻西门济世。
在红玫他教堂附近的一家农舍里,齐舒安找到了主人。
这里是约翰•文森安排西门登荣藏身的地方,而眼下已是人去屋空。简陋的木桌上摆满蒸馏器、本生灯、试管,和许多盛酸类药剂的空瓶子。
“他们不会有事了。”齐舒安心情复杂地将消息传达给西门济世,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西门济世好半天没说话,冷不丁踢了木桌一脚,让上面的东西统统摔碎:“该死!”他只咒骂了这一句。
淑梅的遗体被秘密葬入西门家族的墓地。包围着她的,是献约翰•文森给她的“礼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