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箱》百纳川

34、梅花A04

　　铁皮箱
　　梅花A 04
　　淑梅表姐的弟弟已经告辞快一周了，西门济世答应他一定会去他们的府上拜望，可是西门济世迟迟没有兑现。
　　这是一周后的第一个傍晚，西门济世穿戴整齐，一个人走出大门。
　　“少爷？”齐舒安追了上去，“您又要出去了？”
　　“是的。”
　　“刚才济先少爷打来电话，问您是不是今天要去他们那里……”
　　“你告诉他，今天也还不行。”
　　“‘也还不行’？您可是答应过他的！当初还说了什么‘这就过去’之类的话……”
　　“我改日告诉你原因。现在我赶时间。”西门济世看了他的医生一眼，急匆匆走上了大街。
　　齐舒安仍追着他：“那么少爷，要我帮您预备马车吗？”
　　“不了，”西门济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马车。就在他要纵身跳上车时，齐舒安从后面抓住了他：“少爷！恕我冒昧，至少让我能找到您！您这几天可太不让人放心了！”
　　“那我告诉你好了。”西门济世快活地说，“我要去酒吧。这几天，我一直在那儿。”他恶作剧似地朝他的医生挤了挤眼睛，突然催促车夫快行。
　　“是哪一家酒吧？”
　　西门济世没有再作出回答，马车甩下了齐舒安。
　　窗外的光线逐渐阴沉下来，浓浓的迷雾不一会儿便笼罩了整片黄棘的土地。
　　透过玻璃窗望出去，街上的行人、车马、泥泞的道路，全隐在朦胧中，只有成排路灯的橘色光亮和对面店铺内的灯火暗淡可见。
　　七点钟整的时候，在房里担心着主人的齐舒安听到孙管家喊了一声：“济世少爷回来了。”他赶紧奔出房间。
　　“嘿！乔治亚！”
　　不及齐舒安开口，西门济世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我得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猜我这几天在酒吧约了谁见面？”
　　齐舒安惊愕着脸摇摇头。
　　西门济世马上说：“I.N.殡仪馆的斯坦利！”
　　“谁？”齐舒安皱起了眉头，根本听不明白。
　　“就是安排我父亲和叔叔下葬的那个人。他告诉我，你父亲的葬礼也是他安排的！”
　　“噢，您是说爱人棺材铺的尉迟文吉先生。”
　　“对！是他！你猜他都告诉我些什么？”
　　“什么？”
　　“他说红玫瑰教堂根本没有姓荣的牧师！那里多年前就荒废了！”
　　“他怎么知道？！”齐舒安有点吃惊。
　　“他说他曾作过玫瑰教堂旁那片墓地的生意！况且他这几天亲自到那儿去了一趟，帮我做了证实。”
　　“那么也就是说……“齐舒安猛然意识到什么，盯住了西门济世那闪着喜悦光芒的眸子，“难道……”
　　“没错！得知这事后，我迫不及待去了红玫瑰教堂。那里果然没人，我用捡到的石子在它雪白的外墙上写了几句话：荣牧师，我是被你冒名至今的魔鬼，想求得我谅解？今晚八点十五分，务必到墓地来。还记得与约翰•文森邂逅的地点吗？就在那里。”
　　“您确信他会去？”
　　“不知道，总得碰碰运气。”西门济世掏出怀表，“七点一刻了！我还要做些准备。”说着，他返身跑上了楼。
　　“等等！您、您不吃晚饭了吗？”
　　“不了！”
　　“那么我跟您去！”齐舒安追了上去。
　　西门济世停下想了想，说：“好吧，但照我说的做！去戴上手套，再揣一条足以遮住口鼻的方巾。还有，杰森堂兄呢？”
　　“济文少爷恐怕在处理生意，还没回来。”
　　“那太好了，千万别让他知道我这几天去做了什么，也包括咱们今晚的事。”
　　七点半时，他们主仆两人在大门口会合。
　　西门济世戴了顶宽沿黑丝绒礼帽、一双白丝手套，手中还拿了一支水晶头手杖。
　　他们乘上双轮出租马车——齐舒安负责赶车，他们直奔了红玫瑰教堂。
　　教堂背靠小山岗，周围遍布刺槐和高耸的榆树，环境幽僻得仿佛向来就是个鬼魅作祟的地方。它洁白的墙体在林子里羞答答地一闪一闪，随着马车角度的变化，逐渐从绿荫中露出圣洁的面孔。
　　他们在林外下了车，步行穿过去。
　　西风吹开天际乌云，半圆的月亮从浓雾中露脸出来，月光在前面的石子小路上洒下一片淡淡的银晕。那些石子微微反射着月光，看上去如波光粼粼的水面。
　　长满青草的墓地间，石碑的影子与天使像的影子重合、重合着，于视野里染上一大片一大片浓黑。缕缕白烟从草间升腾而起，像是从暖热地面升腾起的雾，模仿着缥缈的灵魂，不时拂过树梢和月亮的脸。
　　西门济世在墓地前停住步子，低声指挥他的医生：“你绕到那边，”他抬手指指白色小教堂对面的一棵榆树，“如果那家伙往那边跑，你就截住他。好了，现在用手帕捂住口鼻，确保你的近视镜不会在中途掉下来。”
　　齐舒按照主人的话做。
　　西门济世从皮带后拔出一把手枪，塞给他的医生：“必要时开枪，千万别打死他。我到那边去了。”他指指墓地，跑了进去。
　　齐舒安独自埋伏到榆树那边。
　　雾又升起，月色惨淡。
　　不一会儿，小教堂后面隐约有橘色的光亮一闪一闪地渐近，绕过那圣洁的墙体、从一大片浓荫下穿过，如鬼似魅。
　　忽如其来的风撕破夜雾一角，那光亮正朝飞快地西门济世接近。
　　西门济世则一动不动地像座石像，肩上黑绒红里的长斗篷于风中招展，使他看上去俨然夜幕下振翅欲飞的大蝙蝠。
　　“谁？谁在那儿？是约翰吗？”
　　提灯者距西门济世五十米的地方止步。
　　齐舒安清楚地听到了那名提灯者的说话声，他在心里大吃一惊，但他还不能确定，因为尚未看到对方的面孔。他屏息静待着。
　　风止，雾再度浓重起来。眼前的墓碑、人，全化作一道道轮廓模糊的黑灰的影。
　　齐舒安忽然听到西门济世冷哼着嗤笑了一声。
　　雾中黑灰色的西门济世，用右手中的手杖略支起帽沿，从墓碑后一跃而出：“我想得不错，您果然活着——我亲爱的叔叔。”
　　齐舒安再度吃了一惊——他可以肯定，他的主人认出了提灯者的身份；现在，他总算也能够确定，那名神秘的执灯者，正是本该死亡了的西门登荣，也就是“荣牧师”——他只是剃掉了他的山羊胡子。
　　对面的灯光闪烁了闪烁。寂静不到三秒钟，执灯者把手中的灯猛向西门济世丢去，返身朝齐舒安这边逃来。
　　齐舒安赶紧举着手枪冲出，向目标连开两枪。
　　枪声震撼寂静的夜，硝磺味儿与枪强大的后坐力将齐舒安掀翻在地，连眼镜也跌落。他眼看着毫发无伤的猎物从面前溜走——是个牧师打扮的家伙，个头无疑比西门济世要高。
　　未几，西门济世也从面前跑过，同假牧师逐渐缩短距离，纵身一扑。两人双双倒地。几乎与此同时，黑暗中传来一声敲碎玻璃的声音。
　　压低礼帽的西门济世像被大地反弹了一下，猛跳起身，迅速后退着，俯视地上的假牧师。他们两个，全用手紧紧捂住口鼻。
　　齐舒安赶上来时，发现西门济世手中那支手杖的水晶端头破碎了，一丝血红的烟袅娜地从中升腾、散灭。
　　“您打算复仇吗？向整个儿家族，和我？”西门济世质问假牧师。
　　“复仇只针对你。至于家族，它只能属于我！”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针对舍内尔表姐他们？那封模仿舍内尔表姐笔记的信件，是您的杰作？也是您把它寄到西门府邸的？”
　　“这些我没必要告诉你！”假牧师爬起，“真叫我意外！原来你知道伯爵府的秘密?!你用的是什么？凯贝拉斯？塔亚马特？奎兹特克？”他念出了一连串的英文的有毒药剂名称。
　　“狄安娜之血，专为您准备。”西门济世向他逼近，“好了，束手就擒吧……”
　　一声狂笑打断西门济世。假牧师缓缓放下掩住口鼻的左手，袖口内随之滑出一只小玻璃瓶：“济世，你一定还不知道，你的那些小计量对我无效！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现在轮到你了！”他一抖手腕，小玻璃瓶摔碎在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顿时随风四散。
　　西门济世挥起长斗篷，将身体包裹住。稍远些的齐舒安则赶紧戴上眼镜，防止那带有腐蚀性的气体扑入眼睛。
　　酸臭味散尽，假牧师无踪无影。
　　“少爷！那是西门登荣！”齐舒安犹自惊疑未定。
　　“是的，就是他。”西门济世望着假牧师逃跑的方向，“我们回去吧。为了向我复仇，他会再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