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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踢到马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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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日光没有温度,照在人身上也是清清浅浅的松花色,好在连着几日都是好天气。
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连考三场,考试的紧张氛围如大山一般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连往日生龙活虎的萧凌洲都萎靡了许多。
九天七夜如白驹过隙,总算是到了考完的日子。
岑昭刚出了贡院,便一眼看到穿着骚包紫色衣袍的萧凌洲。
“岑兄!”萧凌洲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满满,拉长嗓子,兴奋地朝岑昭招手。
一瞬间,贡院周围的的人全都朝此处看过来。
岑昭:“……”
她能说她不认识这个人吗?
站在萧凌洲一旁的郑渊臣眼疾手快捂住他还要开口喊的嘴,和岑昭一起拉着他迅速离开。
走出人群好远,萧凌洲才被二人放开,他抱怨道:“你们干什么?真是考完感情就淡了。
萧凌洲越说越委屈:“这还没放榜呢,等放完榜,你们是不是就抛弃我了?”
岑昭:“晚上我请你去醉仙楼吃饭。”
萧凌洲当即喜笑颜开,比京剧里的变脸还快,他哼哼两声:“本人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我要醉仙楼里最贵的酒!”
若不是他爹说什么要勤俭节约,怕他以后把家产都败光了,给他的盘缠都不够在京城买个院子,他也不至于至今还住在客栈。
萧凌洲一想起这些就愁上心头,他一脸认真看向岑昭:“岑兄啊——不对,你比我还穷。”
岑昭:拳头硬了。
“你晚上不想吃了?”
萧凌洲干笑两声:“哎呀,我开玩笑嘛,钱的事还是找郑兄比较合适,毕竟他才是咱三个人之中最有钱的。是吧,郑兄。”
在岑昭的死亡目光注视下,萧凌洲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郑渊臣一下,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郑渊臣轻笑出声,将两人的目光隔开:“好了,再晚一会儿咱就去不了了。”
“对啊,我都饿了。”萧凌洲不满道。
岑昭无语:“走吧,萧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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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昭非常后悔。
她万万没想到萧凌洲喊着来喝酒,却是个一杯倒。
甚至还耍酒疯。
岑昭和郑渊臣饭都没吃完,就搀扶着把他带回了客栈。
好在萧凌洲一路上也折腾累了,如今躺在床上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郑渊臣去找小厮要醒酒汤,留岑昭在屋里看着萧凌洲,防止他酒意上头一时兴起从窗户跳下去。
岑昭拍拍他的脸:“萧大少爷,还能坐起来吗?要喝醒酒汤了。”
一阵寂静。
“萧凌洲?”岑昭又唤了一声。
静了几息,萧凌洲猛地坐起身,毫无防备的岑昭完全来不及躲开。
只听“砰”的一声,萧凌洲的额头重重地撞上岑昭的下巴。
“嘶——”
岑昭倒抽一口凉气。
“爹!我一定能考上!”醉着的萧凌洲全然没感觉到疼,大声嚎了一句,又直挺挺躺下。
“允执,”郑渊臣刚打开门便看到这一幕,他忍着笑意,关心道:“没事吧?”
岑昭捂着下巴摆手:“没事,你先让他把醒酒汤喝了吧,省的在这里发酒疯。我先出去冷静一下。”
末了,她补充一句:“免得我明日就因为殴打王公贵戚而入狱。”
郑渊臣弯唇:“好。”
圆月高悬,庭院月色如水。
冷风一吹,岑昭果然冷静不少,她坐在台阶上,出神地望着婆娑的树影。
身旁一道影子落下。
“喝酒吗?”
岑昭听到郑渊臣问,没有转头,却接过他递过来的瓷杯。
她用手指慢慢转着,并没有急着喝。
“七年了。”郑渊臣突然感慨道。
“是啊。”
七年了。
岑昭垂眸,眼睫微微颤动。
七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是身份尊贵的太傅之女,还是是无拘无束的月牙儿。
岑昭犹记得当时舅舅还在被外祖父关禁闭,她和母亲睡在一起,夜里假装要去如厕,却蹑手蹑脚到了和云肆野约定好地点。
后墙的洞被堵住了,他们便只能翻墙。
云肆野一瘸一拐地到时,岑昭早已爬到了墙上。
看着岑昭纤细的小身板在高高的墙上矗立,仿佛一阵风便能把她吹倒。
云肆野大惊失色,一张俊脸瞬间扭曲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小祖宗啊,我不是跟你说了要等着我来,再带你出去吗?你要是出点事我爹又要家法伺候了。”
岑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来的那么慢,我还以为你不走了呢。”
“我来那么慢是因为谁啊。”说着云肆野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后背依旧隐隐作痛。
岑昭嘲讽:“谁让你灌我酒,活该!”
云肆野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闷头爬上墙却没急着带岑昭下去。
“月牙儿,要是我被我爹打断了腿,谁还带你出去玩啊,是吧?更何况我还是你亲舅舅啊,下次你可不许见死不救了哦。”
岑昭翻了个白眼。
偌大的京城哪有他那么当人舅舅的,不仅整日不着调在外面乱跑,还天天带着侄女不学好。
她敷衍点点头:“嗯嗯嗯,下次我一定拉着外祖父。”
柔和的银白色月光笼罩在二人身上,如轻纱,如薄雾。
美好得像一个梦。
皎月映在酒杯里,轻轻晃着,涟漪波动,打碎了那水中月,碎银一般荡着。
月亮碎了,梦也碎了。
岑昭不愿再回想之后发生的事,她仰头把瓷杯里的酒喝下。
“允执?”郑渊臣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带着苦涩的笑意隐藏在暗处,岑昭自顾自地盯着空掉的酒杯,闷声:“这里的酒没有禹州的好喝。”
过于辛辣,激得人心里发涩。
郑渊臣轻笑一声:“这可是醉仙楼最出名的杜康酒,香气浓郁,口感醇厚。不过众口难调,有人喜欢辛辣刺激,也有人喜欢绵软柔和。”
“禹州的酒大多由糯米发酵,口味则偏鲜爽甘甜,苦不留喉。”
他又补充一句:“我也更喜欢禹州的酒。”
听到这句话,岑昭露出一个真切的笑:“你还知道这些啊?”
“郑家以前也做过酿酒生意,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中断了,那时候我便了解了一些。”
是了,郑家作为禹州官商,自然涉猎广泛。
岑昭看着郑渊臣给她酌满,转了话题:“放榜之后你要回禹州吗?”
他摇了摇头,问:“你要回去吗?”
岑昭叹了口气:“我不放心云青,他一个人待在禹州,说不定又要胡思乱想了。”
“也是,小姑娘心思敏感,唯一的兄长又远在京城。”
岑昭沉默。
岑云青心思敏感是没错,但他却不是“小姑娘”。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放榜的后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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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因岑昭昨夜喝了一点酒,晚上睡得尤其好,于是她一早便来到萧凌洲房间门口,毫不犹豫地敲下去。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没等岑昭再次敲上去,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萧凌洲一脸怨气地看着她。
“岑兄啊,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岑昭无辜眨眼,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不解道:“你昨日不是说要出去玩吗,我来喊你一起去呀。”
头发如鸡窝一般的萧凌洲闭眼,又睁眼,他深吸一口气。
“岑昭!”
岑昭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拉进房间里,用脚关上门。
她压低声音:“这大早上的,你嚎那么大声,是想被人投诉扰民吗?”
萧凌洲一脸委屈,甩开她的手:“你还知道这是大早上啊?”
“你还记得你昨夜是怎么回来的吗?”岑昭随意坐在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轻声问他。
萧凌洲莫名,这怎么突然转到昨夜上去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岑昭的话题:“我怎么回来的?我昨夜不是和你们两个一起去醉仙楼……”
话未说完,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萧凌洲凭着本能把它们连接起来。
萧凌洲:“……”
他心虚地瞄了岑昭一眼,正好对视上她神色淡淡的眼眸。
万万不能说自己记得。
于是萧凌洲梗着脖子,提高声音假装理直气壮:“我们去醉仙楼吃完饭不就回来了吗?这么远的路你们竟然还让我走回来。”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岑昭:“怪不得我今日早晨醒来腿又疼又酸……”
岑昭温柔勾唇,笑里藏刀:“怎么不说了?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
她说话间尾音上扬,听得萧凌洲心里一颤。
“首先呢,你的腿又酸又疼,是因为昨日我和你郑兄明明叫了马车,但你哭哭啼啼,非不上去,一脚踢到人家马腿上。”
岑昭顿了一下,喝下那杯茶,透心凉的茶水划过喉咙,她润润嗓子,继续道:“好在那马虽受了惊,却未伤到人。你还得感谢那马夫也是个好心的,看你醉得哭成那样,还以为你春闱考砸了,便没有计较此事,但也绝不肯再拉你。”
“所以,”岑昭放下茶杯,耸耸肩,“你就只能走着回来了。”
“如何,现在你记起来了吗?”她一脸戏谑地看向垂着头如鹌鹑一般的萧凌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