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陈景初

10、第 10 章

　　“被打了。”纪芫脱口而出，看着杨医生犀利起来的眼神，又忙改口，“不是不是，是自己撞门上了，对吧。”一边说一边拼命对罗念挤眼睛，试图串通供词。

　　“糊弄谁呢。”杨医生根本不理睬他的小动作，冷笑，“你们把大人都当傻子吗？”

　　“那他还被人打了呢。”纪芫不服气地反驳，“找谁说理去？”

　　“找你们班主任去。”杨医生说着，从柜子里拿了酒精棉签什么的，给罗念处理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他嘴上一面数落着，一面利索地把罗念的脸处理好了，一挥手：“行了，走吧。”

　　“你这下午还要跑三千米呢。”出了医务室，纪芫说，“你就顶着这么张脸，当着全校师生跑七圈半循环展览？让老班看见不气死才怪。”

　　“管他呢。”罗念说，“我还气死了呢。”

　　“所以到底是谁打你？我找他去。”

　　“算了算了，谁让我自己找事。”罗念一反常态的佛系，“就当我自己倒霉了，双拳难敌四手。”

　　纪芫惊奇：“你平时有这么大度的吗？”

　　“去。”罗念拿胳膊肘毫不留情地捅了他一下。

　　三千米的比赛一向报名的人不多，不过一组就能跑完，罗念心里憋着一股气，就只顾着埋头往前跑，没怎么注意别人的速度。

　　直到最后一圈，他听到自己班那边叫自己名字的欢呼声骤然变大了，跑道边的记录员跟他说最后一圈了，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前几名，不由得抖擞精神，刚开始慢下来的步伐又稍微加快了一点。

　　罗念最后的成绩是第三名，停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要不是纪芫在终点来迎他，一把接住了他，他一定结结实实地跪在那儿。

　　“好……累。”罗念气喘吁吁的，手紧紧抓着纪芫的袖子，嘴上还不忘逞能，“纪芫……你，你服不服。”

　　“服服服。”纪芫随口应付，“你能不能走？我扶你走一会儿再回去吧。”

　　“没事。”罗念挣扎着自己站直了，两条腿却跟面条似的直晃，怎么也站不利索。

　　纪芫直皱眉：“我说罗念，你非跟自己过不去是吧，跑个三千你就了不起了啊。”

　　“嘁，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有本事明天一千五也给我跑个第三啊。”罗念气喘匀了，有力气和他斗嘴。

　　“你别忘了，我跳高可是第二来着。”纪芫不冷不热地指出事实，“要不您老也给我来一个？哦，我忘了，您老的铅球可是初赛就挂了。”

　　“……”罗念无话可说，不服地哼了一声。

　　这是下午最后一个项目，罗念刚跑完，全身难受，嗓子也跟着疼，在教室休息了一会儿才收拾书包回家。下楼的时候又不期然碰见了江安白，罗念直觉地就想扭头回教室先避开，却被江安白叫住了：“罗念。”

　　罗念不情愿地回头：“啊？”

　　江安白皱了皱眉：“你的脸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罗念小声嘟囔。

　　“什么？”江安白没听清。

　　“没什么。”罗念说，声音有些沙哑。

　　“谁打的。”

　　“都说了没谁。”罗念莫名烦躁，“你别问了不行吗？又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管我那么多干吗？”

　　江安白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罗念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又嘴硬不想道歉，僵硬地抬腿想走。

　　“腿还疼吗？”江安白突然问。

　　罗念的心里像灌满了碳酸饮料，小气泡翻腾了半天，最后小声地说：“没事，已经好多了。”才说完就忍不住咳了几声。

　　“回家吧。”江安白淡淡地说，率先迈开了步子。

　　罗念不知不觉就被他牵着鼻子走，跟着他身后下楼了。

　　“纪芫呢？”江安白问。

　　“我让他先走了。”罗念又咳了一声，“反正我也不想骑车了，就自己慢慢走回去吧。”

　　“嗯。”

　　就走了一小段路，罗念咳了几次，江安白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来递给罗念：“喝一点。”

　　罗念犹豫着接过来，慢慢地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安抚了干燥的喉咙，他觉得舒服了些，握着杯子，看向江安白：“江安白，夏颜熙她……”

　　“嗯？”

　　罗念深吸了口气：“她是不是对你告白了。”

　　天开始起风了，吹着他的头发，稍稍长长了的头发略微遮住了眼，江安白看不清他的眼神，沉默了半天才说：“对。”

　　罗念的心脏沉了一下，抬眼看他：“你答应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又很低，微微瞪大了眼睛，就那样看着江安白，一副想得到答案又怕听到答案的样子。

　　江安白不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在意这个问题。”

　　罗念被他问愣了，是啊，答应或者不答应，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干吗要这么在意呢？

　　委屈夹杂着赌气一起涌上来，他的眼圈不受控制地发酸：“是啊，反正和我没关系。”把杯子往江安白手里一塞，“我回家了。”

　　为什么呢？自己在意什么？罗念睡不着，一面咳一面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

　　到半夜，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半睡半醒间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是一把苍老的声音担忧地说：“小念？醒醒，喝点梨水再睡。”

　　罗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嗓子都咳哑了：“奶奶……”

　　他咕嘟咕嘟地灌下一大碗梨水，又倒头躺下了，这次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罗念嗓子还是哑的，全身上下像先被人揍了一顿又被车碾了一遍一样，哪儿哪儿都疼。他抻着胳膊出来吃早饭，罗奶奶看在眼里，心疼坏了：“还难受？要不找老师告一天假吧。”

　　“下午就放假了。”罗念喝了一口粥，说，“运动会又不用学习，还是去吧。”

　　罗奶奶又开始絮叨：“好好的非去跑步，还不是自己遭罪。”

　　“可我是第三名呢。”罗念坐直了腰，小神情很是骄傲。

　　罗奶奶笑了：“我们家小念最棒了。”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舒服就早点回来休息，别硬撑着。”

　　“知道啦。”

　　“还有。”罗奶奶收起笑容，严肃起来，“再也不许和别的同学打架了。”

　　“我没有……”罗念小声解释，“是有人说我朋友的坏话来着……”

　　“那也不行。”罗奶奶坚决地说，“有事情去找老师，看你又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的，奶奶看了多心疼。”

　　罗念低下了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这才是奶奶的好孩子。”罗奶奶满意地点头，“快吃饭吧。”

　　前一天罗念顶着满脸的青肿去跑三千米，班主任陶老师看着了，脸都气绿了，说跑完找他算账，偏偏罗念跑了个第三名，算是一大功臣，这下批评也不是，不批评也不是，干脆没搭理他。今天一早又碰见陶老师，罗念笑嘻嘻地招呼：“陶老师早。”

　　陶老师听了他沙哑的声音，心又软了：“嗓子还哑着呢，疼吗？”

　　“没事，就是昨天跑得太猛了，过两天就好了。”罗念不以为意，笑着问，“陶老师，咱们班成绩怎么样？”

　　“嗯……比我想象得好多了。”陶老师拍了拍罗念的肩膀，倍感欣慰，“咱们班男生的成绩真是不错，你们几个都发挥很好，继续加油。”

　　“我可没项目了。”罗念笑起来，不怀好意地出主意，“陶老师，纪芫今天倒是有一千五百米的项目，您去给他施压。”

　　陶老师笑着拍了他的后脑勺，放他走了。

　　罗念没了项目，心里轻松了很多，坐在后排嗑着瓜子和同学扯闲天，声音大了时，不时咳嗽几声。正说得开心的时候，从前排传来一个便当盒：“罗念，你的。”罗念拿着瓜子，愣愣地指着自己：“我的？谁给的？”

　　那女生摇摇头：“不知道，从前边传过来的。”

　　“谁啊。”罗念一脸茫然地接过来，直着身子往前看，也没看到有人在看自己这边，便说，“哎你问下前边，是谁给我的。”

　　“哦。”那女生应了一声，又一个传一个地到前面去问。

　　罗念打开便当盒，只见里面是满满一盒冰糖雪梨，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通是谁这么贴心。

　　过了好久，前边的答案终于传回来：“说是一班的一个女生送过来的。”

　　“一班的女生？”罗念皱着眉头，想来想去一班的人自己也不过只认识一个江安白。

　　难道是江安白托人送来的？他想着，心里又不是滋味了，想这人什么毛病啊，明明昨天说话还那么冷漠，这会儿又来示好，什么意思嘛。

　　罗念越想越不高兴，把便当盒的盖子扣起来，重重地放到一边。

　　坐他边上的同学陆沉见他鼓着张脸不高兴，打趣：“怎么了？不会是哪个小姑娘暗恋你送来的吧。”

　　罗念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他坐不住，想了半天还是拿起便当盒站起来，打算直接去一班找江安白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