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陈景初

11、第 11 章

　　江安白不在本班的看台上，坐在前排的女生告诉他，江安白刚刚下去了。

　　“大概是去卫生间了吧，要不你等他一会儿？”那个女生看到他手里的便当盒，表情有些微妙，“你找他有事啊。”

　　“没事。”罗念懒得说话，扭头走了，下去等江安白回来。

　　他在操场的大门边溜达了一会儿，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江安白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便当盒，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江安白你什么意思。”人还没走到跟前，罗念就嚷嚷起来。

　　江安白淡淡地回答：“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谁让你跟阿姨说的。”罗念说，“我们两个有那么熟吗？要你瞎好心。”他话说得急，声音又高，又咳起来。

　　江安白皱眉：“你发什么脾气。”

　　“我才没发脾气！是你莫名其妙好不好。”

　　“我？”江安白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有话就不会好好说吗？”

　　“我不想和你说。”罗念赌气，“你拿回去吧，要么就自己吃了。”

　　“这是我妈的一片好意。”江安白没接，平静地说，“或吃或丢，都随便你。”

　　他反应太平淡了，吵架都不可能吵起来，罗念万分泄气。

　　江安白回到自己的班里，前排的女生就迫不及待叫住他，说：“刚刚七班的那个人来找过你。”

　　江安白说：“嗯，我看到他了。”

　　女生“哦”了一声，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哎，我看他手里拿着你托我送去的东西，你们是不是闹别扭啦？”

　　闹别扭？江安白想了想，摇头：“没有，没事。”说完就往后排走了，留下那个女生满腔好奇无处诉，只能跟自己的同桌八卦：“你说他们是不是吵架啦？”

　　同桌盯着远处的标枪决赛，视线随着标枪飞出的弧度移动，漫不经心地应：“嗯……谁知道呢，可能是吧。”

　　“知音难觅啊……”女生对她的敷衍大为不满，喃喃。

　　“什么啊。”同桌终于转过头来，“我说你老是盯着人家两个的事情做什么，自己的事还不够折腾啊。”

　　“难得嘛，我就吃这一对。”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一对？”

　　“我觉得是，你看七班那个老是跑上来找江安白，一看就喜欢他，江安白也是，明明对女生都是冷冰冰的，偏偏还对他那么有耐心，还送吃的，这也太明显了吧。”

　　“虽然你说得好像也没错……”同桌无言以对，又正色道，“那你也别老整天说这些，万一传到班主任耳朵里去了，那不是平白给别人添麻烦吗？”

　　“我知道。”女生说，“你怎么会觉得我那么不靠谱的。”

　　同桌哼了一声：“不靠谱就是不靠谱，还用觉得吗？”

　　女生笑着搡了她一下，又扭头张望了半天，见到江安白正塞着耳机在看书，他周围乱糟糟的，他却毫不受影响似的。

　　出尘和入世？女生想着，耸了耸肩膀。

　　罗念从看台另一边回去了，纪芫正好跑完一千五回来，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罗念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说我几场比赛，你一次都没去吧，我可是场场守着你来着。”

　　“对不起嘛。”罗念无精打采地道歉，“你第几？”

　　“第四。”纪芫说，伸手按在他脑袋上，“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罗念摇摇头，把便当盒给他：“吃吧，给你的。”

　　“给我？”纪芫指着自己，“你哪儿来的啊。”

　　“问那么多干吗，给你你就吃。”罗念坐下来，仰头看着他，“纪芫，我今天觉得自己特别傻。”

　　纪芫说：“今天的自我认知很准确，难得。”

　　罗念头一次没有反驳。

　　他们两个坐到最后一排的空台阶上去吃冰糖雪梨，罗念手掌托着下巴，出神了半天，突然问：“纪芫，你有喜欢的人吗？”

　　纪芫嘴里嚼着东西，声音含含糊糊：“没有。”

　　“哦……”

　　“怎么了？难道你有？”纪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怀好意地追问，“来来来，快说给哥听听。”

　　“我也不清楚啊。”罗念一副困惑的样子，“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你不是谈过恋爱吗？你来给我讲讲。”

　　“我那是年纪小闹着玩的。”纪芫咬着勺子，“她跟我告白我就答应了，可她没几天又反悔了，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不想跟我浪费时间。”

　　“那你们在一起都干什么啊。”

　　“就一起写写作业，周末一起出去玩玩……哎呀都跟你说了闹着玩的。”

　　“那我们也一起写作业啊……”罗念小声嘀咕。

　　纪芫没听清他在嘟囔什么，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罗念摇头，“你吃你的，别问了。”

　　“嗯……”纪芫实在好奇，又追问，“到底是谁啊？咱们班的吗？”

　　罗念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纪芫本不以为意，还在想班上好看的女生都有谁，结果吃着吃着突然一个闪念从脑子里飘过，他吃惊地张大了嘴，看向罗念：“你你你……”

　　罗念一脸茫然：“我？”

　　纪芫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一脸的焦灼：“我说你，你说的不会是一班那个谁吧，你疯了吗？”

　　罗念装糊涂都装不下去，也没底气反驳。

　　“你可真是。”纪芫倒不是为突然发现了好朋友的取向而不安，他只是因为他所取的那个人而不安。

　　“所以说是谁不好啊，为什么非得是他，他有什么好的。”纪芫压着嗓子训他，“你数数你自己有几个心眼好吧，你觉得你足够应对他？你不被耍得团团转才怪，到时候吃亏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我又没说我喜欢他，你就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干吗啊。而且——”罗念拧着眉毛，很不情愿地承认，“就算我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我。”

　　他的声音愈发低落：“算了，我知道癞蛤蟆吃天鹅肉那是童话，你不用打击我了。”

　　纪芫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纠正：“你才不是癞蛤蟆。”

　　周围很热闹。罗念一向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觉得在这种氛围里反而使人安心，然而此刻，他却头一次觉得自己和这种氛围格格不入。

　　“可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他轻声说。

　　不知道隔壁班的谁赢了比赛，看台上的同学都站起来，大声欢呼。他的这句话就这样像烟雾一样轻飘飘地散在了空气里。

　　罗念发觉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微妙，他从前想见江安白的时候，总也见不到他，现在想躲开他，偏偏又充满了巧合。在食堂能够看见他排队，去办公室找老师能看到他问数学老师问题，甚至连体育课都因为老师调课赶在了一起。

　　罗念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运动会之后，看见江安白都是绕着走，连那天的便当盒都没还，只希冀少看见几次，省得心老是不上不下地悬着。

　　“我想请假还来得及吗？”他恹恹地问纪芫，腰都不自觉弓了几分。

　　纪芫恨铁不成钢地拍直他的背：“没出息。”

　　陆沉从体育器材室拿了篮球，把篮球放在指尖，炫技似地旋转，一面大声招呼他们：“纪芫，罗念，你们两个来吗？我们和一班的约了比赛。”

　　“就来。”纪芫应着，问罗念，“你呢？”

　　罗念犹豫不定，他看见江安白也在，不怎么想和他面对面。

　　纪芫嫌他麻烦，直接扯了他袖子：“走走走，别婆婆妈妈的。”

　　罗念无奈，被拉着上了场，一抬头就看到了江安白平静的眼神，忙偏开了头。

　　有人提议这次不按班级组队，大家猜拳决定，得到了一致同意。罗念心里大叫不好，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硬着头皮出拳，几轮下来不出所料和江安白成了队友。

　　这场球罗念打得心不在焉，很多次该给江安白传球，他强行传给了别的队友。江安白自然不会出言责怪，但次数多了，别人还是看出了些端倪，彼此用眼神交流困惑和不解。

　　纪芫心里明镜似的，到下半场，他建议双方换换人，趁机把他们两个都赶下了场。

　　罗念心虚，好像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穿了一样，讪讪地走到了一边。

　　江安白叫他：“罗念。”

　　“嗯？”罗念一惊，猛然回头。

　　他们两个好像很久没说话了，罗念想到这一点，莫名觉得尴尬起来，哪怕以前他巴拉巴拉地说话，而江安白只是安静地听着，他都没这么尴尬过。

　　“有什么事吗？”罗念犹疑地问，想想又提议说，“我们去跑道上边走边说吧。”

　　“好。”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似乎总是这样，要是罗念不说话，江安白话就少得可怜。

　　过了好久，江安白突然问：“你不想去看罗周一了吗？”

　　罗念垂下眼睑：“你们照顾得挺好的，我就不去添麻烦了。它最近怎么样？乖不乖？”

　　“吃得很多，又重了两斤。也很活泼，整天在屋子里跑，撞坏了阳台一个花盆，还抓破了我妈最喜欢的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