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今夜去哪》雪中葵

5、喜欢

　　低下的腰顿住，芥川银瞳孔放大，她留意到，太宰治称伏黑怜为‘它’。

　　如是在昨天晚前，芥川银也会如此冷冰冰地称谓。但在电话中与伏黑怜起了争执后，她再难把对方当做非人的它。

　　即便没在现实中碰面，她还是通过声音碰触到一个鲜活、情感丰厚的灵魂。

　　“说出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太宰治接过芥川银递来的湿手帕，仔细擦拭每根手指，脚步向前，芥川银紧跟其后。

　　公寓内，是一条昏黄的长廊，被悬在门口处的灯泡点亮。长廊宽敞，空无一物，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芥川银思索着回答道：“情商不高、很有原则的正派，还有，顽固不化。”

　　“嗯…差不多，但比你的形容有趣得多。”脚下的影子慢了一拍，太宰治停下手中动作，想起什么，声音跳跃而轻快。

　　走在前面的首领突然鲜活起来，芥川银像是看到老枝杈上长了新芽。

　　作为秘书，她是最有资格评价首领生活的人。首领每天都埋在黑暗的办公室里工作，像是不见天日，为组织输送营养的树根，现在说话，才终于像个活人了。

　　“叫实验室不用提供A3抗剂了，没用。”太宰治又沉声道。

　　“是。”

　　看着被擦得湿润，却依旧没有光泽的苍白指甲，太宰治不禁想起伏黑怜道歉时，碰触嘴唇的双手上，那颗颗漂亮的指甲映出的缤纷彩光。

　　轻轻一瞥，就对美好有了直观的理解。

　　令人胆寒。

　　A3抗剂，全名Alloy4-3抗咒灵放射剂，第三代新款，是在太宰治命令下，港口Mafia实验室研发的内部产品。

　　这药剂已经更新到第三代，喷在墙上挥发就能驱散一级咒灵，且对人类无害。虽没在稀少的特级咒灵身上实验过，但数据已经足够证明其巨大的威力了。

　　除异常昂贵外，没有其他缺点。

　　太宰治伪装成手受伤，就是在等伏黑怜拆石膏的那一刻。

　　但事实证明，完全没效果。伏黑怜帮他拆开石膏后，还夸了一嘴。

　　夸他上的药真香。

　　是挺香的，你同类闻过的都死了。太宰治微笑掩盖眼里的失望。

　　果然，凭空现世，能改变世界走向的咒灵并不容易拔除。

　　太宰治曾几次尝试用能改变世界的【书】，抹除伏黑怜，但都无济于事。它一定会诞生在日本，且不管如何，最终都会来到横滨。

　　最后，太宰治采用拖延法，把它的降生点落在位于京都，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族内。

　　这很有效，直到三年前，伏黑怜才来到横滨定居。

　　走廊深处倒数第三道门，按住门轴反向拉开，是一条向下的楼梯，这里能直接通往港口Mafia大厦，是组织内只有几人知道的秘密通道。

　　芥川银上前把门推开，太宰治走进去的一刹那，重新捡起往日陷入工作的沉重感。

　　伏黑怜对自己的妥协是为了什么？无法拔除的话，是否要改变策略？他皱着眉，思绪随着台阶一步步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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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屋外的天气好极了。

　　经充足的阳光照射，世界万物都看起来既明亮，又干净。

　　一切都生机勃勃。

　　伏黑怜被北谷社长牢牢抓住双手，狠命地上下摇晃，矮胖的男人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不停感谢伏黑怜帮他找到了丢失的保险柜。

　　“您真是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那小子不对，保险柜找到了，奸细抓住了，算是救了我命啦。”男人热情地感谢道。

　　“否则现在我还被蒙在谷里，哎哎哎，您看我这光顾着说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要不，您来我们旗下的饭店如何，我买单，算是小小的谢礼。”

　　伏黑怜正要拒绝，就听到后方树丛里有细微声响，改口道：“可以，为我准备两个位子。”

　　“您还有同事？”男人左右张望。

　　“是的，刚到。”

　　餐厅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明明是战斧牛排店，空气中却弥漫着甜腻的味道。

　　“诶呀，被你发现啦。”江户川乱步满意地吃着眼前的草莓冰淇淋。

　　“您是自己走来的？”伏黑怜放下手中的勺子，抬眼问道。

　　今天的江户川先生看起来很疲惫，从树丛里钻出来时，脸上满是汗水，衣服也粘了不知从哪里蹭到的黑汽油。

　　“没打到计程车。”果然，江户川乱步小声抱怨道。

　　“您是想跟我谈昨天的事情吗？”听与谢也晶子的话，社长是知道了，又知道的不准确。

　　“我先问社长，一个人想死是对是错。”举起的勺子停在半空中，江户川乱步看向窗外，回忆道。

　　“社长说，无法评判。因为这是一种自我选择，一个人应该拥有掌握自己生命的权利。掌握自己未来的可能性，更好的活着，又或者是死掉，都人生的一种方向。”

　　“没人能百分百体会到另一个人的情绪，所以无从指责他人的自我了结。但社长不赞同这种行为，因为身边人会很受伤。”

　　他手中的勺子指向伏黑怜。

　　“你的时间停止了，但别人的还在走，你停滞的表针会藏在别人心里，想起来时，偶尔扎别人一下。”

　　“你长得这么有特点干嘛，浑身都是指针。”

　　勺子里的冰淇淋开始化了。

　　“我又说，那个人是侦探社里的，社长就慌了，很少见大叔那么慌张呢，他问是谁。”

　　“我没告诉他。”江户川乱步看似轻松地说道。

　　“您是想一个人承担，”伏黑怜低头看着眼前的布丁，“眼看着消亡，还不如是被告知结果…”

　　“我太自私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盘中布丁的抖动，就如同伏黑怜此时的心情，他的声音在颤抖。

　　“啊，没关系，说不定你哪天就想活下去了，”江户川乱步平和道，“到时候，我的话就成了恶作剧。”

　　“一定要死吗？”他又问道。

　　“……是。”

　　“侦探社的大家都很爱你。”

　　“我也爱着大家。”伏黑怜抬起头看向大侦探，那双金色的眸子，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更加耀眼。

　　“我爱这个世界，也爱你们，喜欢这布丁，也喜欢冰淇淋，喜欢芸芸众生，也喜欢花花草草，”他发自内心地微笑。

　　“但是，要命的就是喜欢。”

　　“如果讨厌一朵花，一个人，或者是一方世界，都很好解决，”

　　“总会有没闻过的香，没见过的人，没待过的新世界，换来换去，总会找到喜欢的，想爱的，然后活下去。”

　　“但如果，厌恶的是自己，那就是万劫不复了，只有抹除灵魂才能洗净心灵。”

　　“先生，我爱这一切，但我讨厌自己。”

　　那笑容温柔极了，却像握着一把刀，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餐桌间陷入长久的沉默，勺子里的冰激凌一滴滴落在桌布上，布丁上的甜樱桃倒了下来。

　　江户川乱步囫囵地将勺子塞进嘴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冰淇淋。

　　“先生，不要这么吃，会吃坏肚子的。”伏黑怜劝阻道。

　　江户川乱步赌气地又塞了满满一大口，含糊地喊道：“你连自己都不要，我想吃冰淇淋怎么啦？你还管我？”

　　“因为先生还要好好、长久的活下去，所以要注意身体。”

　　“你太过分了。”江户川乱步终于红了眼眶。

　　“先生，我是咒灵啊，即便死掉了，也只是长长美美地睡了一觉，千百年后，还会重新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那已经不是你了。”

　　“那我就能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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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傍晚时分，太宰治走过地道，推开公寓门，夕阳让适应黑暗的眼睛不适地眯起。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阳光，见穿着一身新浴衣的咒灵，早早靠在车前等着自己。

　　只是立在那里，就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风景看了过来。

　　伏黑怜看见他，微低的眸子睁开，里面带上光彩，笑容扬起，挂到脸上，“太宰先生，今晚您也很帅气。”

　　有活力到让人心生不满。

　　“今晚您想去哪里？”偏冷的声线带着讨好的语调，但并不违和，颇让人受用。

　　“抓芒果。”太宰治钻进车里闷声说道。

　　与昨晚不同，今晚的娃娃机前成了太宰治的主场，伏黑怜负责投币子，给他加油鼓劲。

　　“先生，您真厉害。”在又一次空爪后，伏黑怜学着北谷社长的夸张语气，依旧赞扬道。

　　太宰治抬起头，见伏黑怜一直在看自己，而不是看游戏，赶忙错开视线，问：“厉害在哪？”

　　“刚才芒果动了一下。”

　　“垃圾，换一个。”

　　“您控制手柄的样子娴熟极了。”

　　“你也是。”不会夸人可以闭嘴。

　　几小时后，太宰治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接过不破怜递来的热茶。

　　六月的天，多冷的心才需要热茶？

　　反正此时的太宰治是需要的，他再也不想吃芒果了。

　　对玩偶的愤怒，已经牵连了水果。

　　“你为什么喜欢抓娃娃？”太宰治今早回到办公室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书架上《街机游戏中的心理学》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之前只玩过抓娃娃。”伏黑怜很简单地解释道，让太宰治再次觉得自己扔书扔得漂亮。

　　说话间，付黑怜的电话隔着衣袖响了起来，他没犹豫地挂断，但电话又打了过来。

　　伏黑怜看向太宰治，似在道歉，然后点开接听。

　　对面声音嘈杂，森嘉晴晖喊着让芥川龙之介停下来。

　　“你同事是个战斗疯子吧，和一堆诅咒师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