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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这一生 ...

  •   纪白看着眼前这东西,说是马车,实在有点勉为其难,因为也就是一个架子车绑了一匹马,如此简陋的马车,纪白确实第一次见。
      倒是那马,双目炯炯,毛色发亮,一看就是罕见的良马。
      徐宿似乎看透了纪白的心思,便道:“这里的路,也就这里的马才能走。”
      纪白跟在所谓的马车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两边的村舍。
      “这里的一切都很奇妙,是真的。”纪白自言自语道。
      终于走到村口山路旁了,徐宿便对纪白道:
      “上车吧,纪公子。”
      “好,今日我便来享受一下齐王的车技!”纪白嘴上说着,眼睛还在琢磨从哪边跳上前。
      “叔叔,我也想去镇上,你能带我去吗?”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传来。
      纪白回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刚刚长到徐宿大腿根的样子,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恳求着徐宿。
      徐宿站在那里,笑看着那小孩,似乎在思考怎么回复他,纪白也回头笑着看着,看他怎么应对。
      只见徐宿弯下了身子,蹲在地上,一边伸出手去抚摸小朋友的额头,一边笑着道:“小朋友,你跟我们去镇上,你父母找你怎么办?”
      那小孩闪着大眼睛,面不改色地道:“我没有父母。”
      徐宿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复,心有所动,不由伸手去抚摸那孩子的额头。
      却见一道亮光从那小孩袖中夺目而出。
      “徐宿,小心-----”徐宿闻声猛地回头,却跌倒在地,纪白飞步上前,扶住徐宿的背,却见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那小孩已经跑开了。
      “徐宿,徐宿!”徐宿急得直呼喊,想拔了匕首,又不敢,眼睛里泪水直打转。
      徐宿躺在纪白的肩头,回过头,望着他的脸,笑着安慰道:“我没事---”
      却见一把长剑直直地向纪白的背上刺来-----
      “纪白!”徐宿惊呼着,奋力把纪白往自己身前揽,同时掷出了永夜,功力全开、再加上怒气冲天,那人瞬间被打出几丈远,倒地之后,连挣扎都没有;当然,随着徐宿发力,他胸口的匕首也掉了。
      纪白倒在徐宿膝上,左背上一点点漫出血迹,很明显刚刚那一剑,凶手用了十足的力气,想要刺穿心脏,一招致命。
      “纪白,你觉得怎么样?”徐宿使出全力,想抱起纪白的身体,纪白也想挣扎着直起身子,但是全身力气蒸发了一样,而整个背、连同上半身却如同巨石一般沉在那里。
      只能由徐宿一点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点点拖到马车边,再把他推放到车上,幸好,这车没有车棚。
      “是谁------这么狠-----要我们死?”躺在车身上的纪白抬头问徐宿,语气微弱但是很镇静。
      “是李鑫!”徐宿一边答,一边望着不远处的黑衣人。
      “李鑫!”一听是他,纪白便无力地笑了,然后自言自语道:“该来的,躲不过。”
      “别说话,坐稳了,出发了!”
      徐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马便跑起来了,没一会儿,车子便颠簸起来了,一路坑坑洼洼,再加上车是从高处往低处赶,于是车身便不断向前、向下扑,纪白便觉得整个人被颠得飞起来,身子却一直落不下去。
      纪白抓着车辕,稍稍往外探头望了一眼,却发现,眼前的路,全是雨水冲刷后的泥梗,崎岖不堪,一路向下,弯弯地伸到山里面去,根本看不到头,而身旁几米之外,便是深壑,烟雾缭绕,偶尔有树木斜着长出,根本看不出有多深,再回头看已经走过的,只觉得与天际相接,吓得大喊:“徐宿,这是哪里!”
      “这才开始,你要是怕,就闭上眼睛!”徐宿简短道,不想和他多说话。
      纪白躺在车上,哪见过这阵势,只觉得浑身散架、四肢离身、魂飞魄散。
      慢慢地,颠簸好了些,车身向上歪起,似乎开始爬坡了,忽然一个90度的转弯,直接把他甩在了车边上,还没回神,又是一个转弯,又是一个,一时间,纪白只觉得天旋地转。
      实在忍不住,便张开眼睛向外面望了一眼,却发现身前、身后、身边都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好不容易看到前面的路,没几步就又消失在悬崖里。
      然后眼看没路了,一个急转弯,又找到了路,还没有回过神,又是一个急转,而身边,是不断闪过的、没有尽头的深崖。
      纪白只觉得心跳地飞快,身体瘫软,声音也发不出来,便径直蜷缩在车里,再也不敢往外看。
      马车还在爬坡,还在转弯。
      终于,爬坡少了,但似乎路面又不平了。
      而转弯还在继续。
      就这样,纪白被上下左右地翻飞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车身飞起,他又被甩在空中,再落下时,马车便开始走下坡路。
      纪白只觉得心还在扑通,身体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终于,觉得身下的路似乎平顺一些了。
      纪白便问:“徐宿,快到了吗?”
      “纪白,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致知城,进了城,直走,右手第二个巷子,有医馆。”徐宿交代道。
      马车缓缓向前,纪白睁开眼头,四下的都是山,脚下的路,傍着山脚,向前蜿蜒,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拦着路,但是河水很小,人都可以踩踏着跳过去。
      他们的马车,自然也轻轻松松就跨过去了,跨过了河,两边的树木多了起来,突然,马车停了,纪白以为徐宿想休息一下,便道:“正好,喝点水。”
      却不见徐宿回话。
      “徐宿?”
      还是没回声,却只觉得身下的车子一震,啪的一声!是重物坠落地面的声音!
      纪白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转头一看,车辕上没有徐宿,赶紧翻身下车,却见徐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徐宿!”
      纪白飞身向前,却觉得脚下被人拦着一样,有心无力!好不容易挣扎着,纪白扑到了徐宿身旁,从地上捧起了他的脸。
      徐宿脸色苍白,血色尽失,眼睛里似乎有泪,却笑着道:“纪白,剩下的路,是坦途,你快去吧!”
      “不,我们一起走!”
      纪白一边气急地喊、一边摇着头,双手上下摸索找他的伤口,可是血水早已浸染了整个胸前,根本看不出哪里是伤口。
      终于找到那血色最深的地方,纪白赶紧脱下了自己的外衫,颤抖着手,去缠绑伤口。
      可是,刚绑好,血水就蔓延上来了,再回头一看,徐宿早已不省人事。
      “徐宿,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你。。。”
      纪白一边哭喊着,一边去抚摸徐宿的脸,却只把他的脸弄得一脸血污。
      “你。。。没事的,没事的。。。。”纪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使着劲,想从地上扶起徐宿,然而试了几次都扶不起来,受伤的左肩像一块巨石压在背上,他自己连自己都扛不起来,更何况去拉起另一个人。
      于是,他弯着腰,抓起徐宿的胳膊,把他往马车上拽,可徐宿实在沉得厉害,他一次只能往前挪一点,一次一点,一次一点,终于把他拽到了马车后边,那里的边最低,应该最容易推进去,纪白试着托着徐宿的腰背,一点点,把他往车里塞,但从下向上推,完全使不上力气。
      于是,纪白自己先爬上了车,坐在马车上,双脚踩着车边,双手抓住徐宿的手腕,拼命往上拽。
      犹如蜉蝣撼树,明明使出了十分力气,却只看到徐宿的身体往前一点点,再使出十二分力气,终于把他的双肩和脑袋拉了进来,纪白深呼吸几口,憋足一股劲,这次终于把他的上半身都拉了进来,马上就要成功了,纪白笑了,又呼吸了几口,攒了一股力气,双腿使劲一蹬,腰部向上一展,双臂猛地一拉,终于徐宿整个身体都拽到了车子里。
      但是这一动作,却惊动了车前的马,那马以为是人让他走,拉起车就向前跑,可是它自己又捏不准方向,斜斜地,越拉越偏,还越来越快,纪白高声喝停,但根本没用,眼睁睁看着马车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沟渠里,一条车辕撞在树干上,整个就掉了,挂在马背上。
      而那马,惊吓过度,发出凄急的嘶鸣,拼命往前跺着前蹄,于是啪的一声,另一边的牵绳也断了,于是,马跑了,留下纪白抱着徐宿倒在马车里、马车陷在沟渠里。
      纪白又气又急,欲哭无泪,赶紧翻爬下车,却见这沟渠不深不浅,正好卡着车轮。
      他用力拉动车辕,可是试了几次,车子纹丝不动。
      他便抓起残留的马牵绳,搭在自己的右肩,往前拉,然而车子依旧丝纹不动,
      再次使力,还是没有动静。
      再回头一看,车上的徐宿,浑身是血,像躺在血泊里一样,纪白感觉自己胸膛一阵凉飕,却又闷得难受,想要马上分崩离析一样,但汹涌而来的恐惧强迫他冷静了下来。
      纪白调整了姿态,把身体再压低了些,双脚压实地面,全身发力,用力向前,然而,却只把自己摔倒在地。
      难道,今日便要终结一切吗?
      他瘫坐在地,双手抓起自己的脸,没有任何声音,泪水却一点点从指缝里渗出来。
      又一阵凉飕袭来,纪白缓缓地放下双手,眼前竟然飘起了雪花,稀稀散散,飘飘摇摇,倒不像雪花,倒像是飞絮。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还记得那年那时,夕阳西下,春寒未尽,徐宿站在自己面前,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他平静如水,又坚实似铁,仿佛任何风雨,都掀不起一点涟漪,那是自己第一次见他。
      他站了起来,立在霏霏洒洒的雪花里,然后把车辕扶正,拿起绳子搭在肩上,弯下身子。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念一句,他就往前拉一次,再念一句,就再往前拉一次。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用力,往前。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用力,往前。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用力,往前。
      车子终于动一下,他心中激奋不已,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松手,不能松手,然后踩紧地面,稳住身体。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心中默念一遍,然后,用上全身仅剩的所有力气,再压上身体的重量,狠狠往前拉,终于感觉肩头一抖,他心头一振,奋力往前一冲,终于,车子回到了路上。
      他成功了,但他不敢停歇,他一刻也不敢!
      他抓起仅剩的一条车辕,挣扎着往前奔跑!说是跑,其实就是后脚推前脚,双脚拖身躯,身躯拖破车,一点点往前挪移。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走一步,喊一句。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走一步,喊一句。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走一步,喊一句。
      纪白发现自己双腿越来越重,想灌了铅一样,嗓子也嘶哑了一样,他终于跌倒了,但又很快爬起来。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走一步,喊一句。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走一步,喊一句。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走一步,喊一句。
      终于一阵下坡路之后,他看到了一座城楼,上面写着致知城三个字。
      “我们到了,徐宿!”纪白发出高兴的声音,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那城楼奔去。
      却觉得眼前一晃,眼前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城楼也有些歪斜,他低头深吸了几口气,再抬头,才感觉好了一些。
      走了几步,便发觉自己脑子晕晕忽忽,头重脚轻,随时都要倒头躺下一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他一句一挪移,一句一挪移,一点点接近了那城楼,又一点点进了那城楼,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脑子有些茫然。
      而那些行人看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拉着另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躲到路边,远远张望。
      雪花飞的更大了,纪白却只穿着里衣,牙齿被冷得一哆嗦,这才想起“右手,第二个巷子!”
      便扛起车子,奋力往前。
      然而却脚底打颤,他堵着一口气,瞅着右边,那一间间店铺,一间连着一间,像火柴盒一样东倒西歪,他的气息开始紊乱!他好想睡觉!他只好逼着自己大声念: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一幕吸引,驻足观看,但是没有人上前。
      “妈妈,那个叔叔拉得好辛苦,我们去帮他好不好!”一个小女孩说,想跑上前,但是被她母亲拉住了。
      “馨儿,那人是坏人!”那母亲一边道,一边抓起女孩的手,想带孩子走。
      那孩子被他母亲拽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拉车的人,看到他满身泥渍血污,散乱的头发,脸上的红黑相间的污迹,被泪水冲开了两行,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又听不清。
      他看起来太伤心了。
      她挣脱了她母亲的手,跑了过去,从后面帮忙去推那车。
      那母亲回头想追回自己的女儿,却见她女儿满脸泪水,便愣在那里了。
      “大家伙,帮这人一把呗!”一个老乞丐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帮忙推动车子。
      那母亲终于上前,和女儿一起推动那车,另一个年轻的男子也来了。。。。
      却见拉车的纪白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
      那个年轻男子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前面灵芝堂,先送他们去那里吧!”有人建议。
      众人附和着,一些人背着纪白,一些人拉着徐宿,就往灵芝堂送。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纪白被人们背着,眼睛紧紧盯着徐宿,口中还一遍遍念叨着。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他在说什么?”扶着纪白胳膊的人问背着纪白的人。
      “听不懂,先送灵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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