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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犯上(一更) ...

  •   随意地套上衣裳出了浴池的屋子,阿汝在外等候。
      见她衣裳穿得皱皱的,俯身替她整了整,“瑶姬怎得不唤我,池边有铜铃。”

      羲瑶垂着眼帘静静的。待她整理好自己的直裾袍子,拉着她的手写:去见哥哥
      “诺。”阿汝应声,领着羲瑶去见巫阴。

      巫阴在他的寝院里,也换了身衣裳,藏青色。腰间挂着一小串多色玉石组佩。
      站在廊下看着日光。微微风过,拂起他耳侧的狼牙。

      阿汝唤道:“少祭司。”
      巫阴转过身,看到羲瑶,浅笑,“小瑶。”

      羲瑶小跑过去,站定他身前。
      “有事问我?”巫阴已然猜到。羲瑶点头,握住他的手写:王上答应我放了那两人

      巫阴却道:“王上不曾答应你。”
      羲瑶顿时怔住,她仰头看着巫阴。巫阴见她呆怔的模样,重复,“小瑶,王上不曾答应过你。”

      她缓缓垂下头,许久没有动作。巫阴摸了摸她的发顶,刚沐浴过,她头发都还披散着,散发着淡淡香气。

      好一会儿,羲瑶又在巫阴手心写:他们死了吗

      “嗯。王上是不会等那么久,等我们回来的。只是两个人牲,小瑶不必太在意。”
      他话音清淡,不带几分情绪。

      羲瑶无法不在意。她感到十分痛苦。似乎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什么。
      这也都是天意吗?
      上天一定要他们的命。

      羲瑶离开寝院去了奉天殿,独自跪在神像前,垂首静思。
      她想起赢弈。他从不在乎天意,那这样的事,要怎么办呢?

      她实在无能为力。

      他能违抗天意,甚至都不怕死。

      傍晚,羲瑶回寝院的路上,听到花丛旁宫婢间片段的话语。
      “公子霁在这次旦亳救灾之中,伤了公子羿。公子羿回宫后便伤重闭门不出了。”

      什么?
      羲瑶停下脚步想再听两句,那两女侍却发现她,受惊地跑开。
      她不禁生起担忧,他伤势又加重了吗?

      公子霁?
      难道还与哥哥有关?

      阿汝也听到了方才那细碎的交谈。看羲瑶站在原地,略不解,“瑶姬?”
      公子羿的事,与他们奉天宫并无关系。

      羲瑶回神,随她离开。
      她知自己并不能前去探望赢弈。
      巫阴不会允许。她忽然感到些喘不过气。

      ——
      翠微殿
      斜阳余晖穿过廊间透进敞开窗扇的屋子,洒在铺着兽皮的地面。齐昭站在屋里看着坐在床沿边的赢弈,脸上焦急之色,面颊薄红,似是才赶来此。
      “公子羿身体如何?”

      赢弈看着他,他的担忧让他诧异了一刹,“我无事,见到长庚了吗?”
      “在我府上,公子羿是有何打算?”
      “将他安排进王宫卫队吧。”

      听着赢弈的话声气息平稳,齐昭放下心。沉吟片刻,神情肃穆,“公子羿真的想好了吗?”
      赢弈脸上浮现笑意,“我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一直想得很清楚。”

      齐昭便不再说话,点了下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身来,“公子羿要照顾好身体。”
      赢弈微怔,应了他,“嗯。”

      夏妺站在屋外等着,傍晚的清风吹着庭间的竹丛簌簌作响,吹起她的衣摆与发丝。她听到屋中隐约的话声,却不是很清晰。见齐昭自屋里出来,微微福身作礼,“卿士。”
      齐昭与她点头,随即离去。

      夏妺走进屋里。

      赢弈一抬眸就见她自玄关进来内室,话音淡淡,“娘来了。”

      夏妺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羿儿此行受伤了?”
      赢弈眼角微弯含笑,神情冷漠,“我回来大半日,娘才知道?旁人都知道了,娘才知道。”

      夏妺语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你也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又不小了,不必我什么都知道。”
      赢弈轻笑一声,“是。那娘来此为何?该问的我回来时你不都已问过。”

      夏妺憋出一句,“我过来看看你。”
      赢弈笑意淡,转眼敛尽,“娘担心我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未来渺茫,这辈子不能甘心?”赢弈道出她的心思。夏妺蹙着眉头,脸上隐隐不悦。

      “你何必说这样的话。我有亏待过你吗?”

      “我不会有事,娘不必担心。”赢弈不欲于此多言。

      “你的心思,公子霁知晓了?”

      “他早晚都会知道。瞒也不必。”

      夏妺脸色焦急,“那岂不于你我都极其不利?我叫你交好于神女、祭司,你偏是不信。王有多信任祭司和神女。如今皆与公子霁相好,你要如何胜过他?”
      她恼恨十分。

      赢弈不急不缓,望着她,“娘知道祭司想要什么吗?和他们为伍,终能得到什么?”

      “只要能登上王位,他们想要什么,给他们就是了。”

      赢弈没有再多说的兴趣,“我会得到想要的,娘不必担忧。左右不过赌一命,”他看着夏妺露出笑意,“若死了,命即如此,不是么?”
      夏妺蹙眉不语,觉他在讽刺自己。

      “我觉得娘为我考虑的也有可取之处。”他敛眸,“我,有些想要神女。”

      夏妺欣喜,“你想通了?王的天下都仰赖神女,公子霁也与神女走得近,她是上天予大商的福庇。若要做太子登王位,必少不了神女。”

      赢弈似沉浸于思绪里,静了片刻才道:“无什么事的话,娘回去休息吧。有人来打探我的事,一律道我伤重不见外客。”

      夏妺应下离开,赢弈唤子壬进屋取了盘棋自弈。

      宫中细碎的传言很快也传到赢霁的寝居。杞微站在庭院的青石路上,看着廊前的赢霁,落日已经看不见,最后一簇余晖橙红混着夜的暗色,打落在他身上。

      “阿霁,这事要传到王上那里了。”

      赢霁望着院墙外远方的烟霞,静默了一会儿,“不着急。”
      “阿羿,比我想得难对付。”

      “公子。”扶樗着粉衣端着一盘青黄的果子走入回廊,赢霁闻声转头,笑容温和,“阿樗。”
      扶樗将果子盛给赢霁,他取一颗后又至杞微身前,予她取,回到赢霁身侧,“公子打算如何?”

      赢霁叫来女侍,接过扶樗手中的铜盘,将方才取的果子递给她,答到:“一会儿到翠微殿去看看。”
      “我方才已经吃过了,这是拿来给公子的。”扶樗不接,看着他,“这件事要怎么办呢,必然于公子的名声有损。”

      “不必太过担心,还有姜王后。”
      名声倒是其次,赢祝那里疑他心思不正,会有些麻烦。

      吃了两个扶樗送来的果,赢霁独自站在廊前看着天光敛尽。转身离开去见赢弈。

      翠微殿里,子壬代为接见了赢霁,告知,“公子羿此时身体虚弱,不便见客。”
      殿中青铜鸟的灯盏纤细立着,投落一道道如蛇般的阴影。

      “如此便代我向王弟表达关心。”赢霁未强求,温声关怀地留下句话后离开。

      月色清浅如流沙泄天宫的月夜之下,赢祝与几名女侍提着灯在宫苑亭台水榭间嬉戏,飘扬阵阵女子的笑声。

      回廊里一女子撞入赢祝的怀中,娇娆依偎着他,“王上,奴听到宫中有些传言,王上可有听闻?”
      赢祝捞着美人,心情甚好,“美人说来听听。”

      女子思及傍晚时有人找上她,给了一个极其精美的绿松石镯子,说到:“奴听宫中传言公子羿在此行替王上祈福的事中受了伤,是公子霁重伤了他。”

      赢祝愉悦的神色略收敛,“孤倒是没听说。霁儿一向温雅随和,何人在传这种恶言。”
      另几名一同嬉戏的女侍在此时附和:
      “奴也听说了。”
      “奴也听到有人这么说。”

      赢霁性子好是众人皆知,但赢祝并不轻信,只不过是表面说说的信任他。
      此次旦亳的事他极其满意,听说这事便打算亲自过去探望。

      次日早朝后,赢祝身边跟着鲍庸到了翠微殿。
      庭院里,晨光洒屋檐,窗台站着只麻雀,喳喳啾啾迎着新的一天好不欢快。

      夏妺听闻女侍禀报,疾步出屋迎接前来的赢祝,“王上。”
      她简单打扮了一番,衣饰较往常精美又不显得刻意修饰,微微垂首向赢祝行礼。

      赢祝目光落到她身上,于脸庞身形上扫过,勾起些久远的念想,“嗯,孤来见羿儿,此次之行受了伤怎么也不告诉孤。”
      “这孩子犟,偏不肯说。怕王上您担心,妾都是昨日傍晚才知晓。”夏妺说到。

      “去看看吧。”赢祝说着,夏妺在前带路。身后又传来赢祝的问话,“遣宫中医师看过了么?”
      “来过一位,”夏妺顿了顿,“道是有些棘手,许,需要神女来看看。”

      赢祝思索,回身吩咐鲍庸,“去请神女。”

      “诺。”鲍庸应声离去。

      夏妺看着赢祝,颔首,“妾替羿儿谢王上。”

      屋中,赢弈跪坐地面的裘毯,素衫松松罩身,袒露一小片缠着绷带的胸膛,发丝垂顺的都散在脊背上。在案前研究几片甲骨。其上刻着卜辞,多是问些日常之事的记录。

      子壬进来屋里,“公子羿,夏姬领着王上在来的路上了。”

      “嗯。知道了。”赢弈淡声应。
      子壬点头垂首退下。

      赢祝进来内室,赢弈抬头,站起身来行礼,“父王,咳。”
      “羿儿,这是怎么回事啊?”赢祝神色略有担忧地询问。

      “只是,不小心受了伤。”

      赢祝目光扫到他胸前缠得紧实的绷带,“伤在哪儿了,严重吗?”

      “尚可,只是在胸口处。”

      在赢祝身后站着的夏妺眸光一怔,她只知赢弈受了伤,他道无事她便也没再多想,此时听他说伤在胸口才觉出凶险。

      赢祝看着他的伤处,“可找医师来看看?”

      “昨日看过。需要养养,让父王忧心了。”

      赢祝又见屋中案上的书简与龟甲,“羿儿在看什么?”
      赢弈垂眸看着面前的东西,“儿臣也想看看天命,是什么。”

      赢祝未生气,反倒是生出几分怜爱之心,笑说:“想知道,怎不问大祭司或是神女?”
      “大祭司与神女皆为父王算天命,儿臣不敢逾越。”

      “孤已是让人去请神女,来给你看伤。”
      “谢父王。”

      赢祝在窗侧的小榻上坐下,赢弈坐回矮案边。
      羲瑶还未到,赢霁先至。

      赢弈看着玄关处出现的赢霁,眼中隐隐一些笑。赢霁目光扫过他,先向赢祝行礼,“父王。”而后再看赢弈,“王弟的伤还未恢复吗?”

      赢弈回他,“伤的有些深,一时半刻难以好全。”
      “你一直说无事,我以为不碍事。”赢霁道。

      赢弈淡笑,“不严重,王兄不必为我担忧。”
      赢霁正要再说什么,鲍庸领着羲瑶前来,身后还跟着巫阴。

      赢弈眼中笑愈浓,目光落在羲瑶脸上。她也看着他。
      羲瑶一撞见他的目光,心便猛地一跳。垂下眼帘。

      每次看他都觉他眼里那团浓黑会将她吞没其中。

      巫阴站在羲瑶身后,目光冷淡地与赢弈相汇,几分锋芒。

      赢弈收回视线,不放在心上。

      羲瑶上前向赢祝行礼,赢祝看向赢弈,“麻烦神女替公子羿看看伤势如何。”

      羲瑶心中本就担忧着,还有些疑惑想要问他。微微侧眸看向赢弈,有些怕他那幽暗不见底的目光。
      赢弈却并未看她,而是与赢祝道:“父王,我这屋中站了太多人,可否请神女单独为我诊看?”

      赢祝信任羲瑶,当下就答应,站起身,“怎都来这儿站着,先出去等着吧,有何事一会儿再说。”
      赢霁与巫阴的目光都在赢弈身上顿了一瞬,先行出屋。

      夏妺也出了屋。赢祝与鲍庸最后离开。

      一众人都站在屋外。赢祝随意的在廊前的台阶坐下。子壬将屋门合上。
      赢霁垂眸静立廊下,巫阴在他身侧回头看着合上的屋门。

      屋里,羲瑶转过身看向赢弈,他散着头发,素白的衣裳单薄松散,脸色不好,唇色略白。
      明明,不应该的。他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才对。

      她其实也想单独见他,但又觉这样不好。
      不过,此时是赢弈做了这一切,她不再多想。

      赢弈看着她,“劳烦神女。”

      羲瑶上前,在他面前的毯子上跪下,从身侧大一号的佩囊里取出两个玉瓶,一沓绷带。
      赢弈嗅到她发间的淡香气,低喃,“神女。”

      羲瑶抬头,不知他为何忽然叫自己。他眼里冷冷的,幽幽看着她。
      她心里不安。

      赢弈仅仅是看着她,不语,羲瑶只能继续手里的事,解他的衣裳。
      心中嘀咕:他手又没有受伤,却不自己解。

      解开单独的一件贴身素衣,羲瑶解他缠绕的绷带。双手环抱着,几乎贴到他身上,很是费劲。
      他的头发散着,羲瑶还得绕过他的头发。

      “巫阴指示你什么了?”

      羲瑶听到他压低的声音,抬起脸,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巫阴哥哥什么也没说,他不知赢弈的情况。

      赢弈没再说话。

      羲瑶解了两圈绷带看到了血,怔在原地。
      怎么会呢。

      赢弈看她微蹙眉头疑惑不解的模样感到有趣,眼有笑意。

      羲瑶解开绷带,看着伤口确定是愈合了些又出血的。她不知赢弈怎么搞得,一点不小心。
      认真地上药后换上新的绷带。而后一一收起药瓶。

      赢弈握住她的手腕,触感细腻下意识捏了捏,“等等,不急着走。”

      羲瑶顿住。
      她只是收回佩囊里,还没要走。

      看着赢弈,他忽然拉了她一下,羲瑶趴进他怀里,低低的声音落在她耳畔,“知道怎么说吗?”
      羲瑶僵硬着,不明所以。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赢弈继续道:“我伤势严重,要好好修养。”

      羲瑶点头。赢弈仍然没松开她,默了几息,她的手腕才被放开。
      她撑着赢弈的肩膀,小心地坐起。

      低着头,有些忐忑。
      她在地毯上写:你要好好养伤

      赢弈将手心给她,“在这儿写。”
      羲瑶一顿,抬手又在他手心写了一遍:你要好好养伤

      “神女会在意吗?”赢弈看着她问。
      羲瑶未抬头,写到:即使神不在意我也会在意

      赢弈看着手心静默,忽意味不明地笑了。

      羲瑶踌躇着,想了又想,与他写:那两人还是死了我要怎么办

      赢弈看她低垂着睫毛的脸颊,想着她所说的是哪件事。
      “神女在问我吗?”

      羲瑶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抿唇点头。

      赢弈道:“天地神灵不仁,以人为祭,那便只能反了这天。”

      羲瑶惊震。

      他从来是不敬的,可这样的话于羲瑶而言还是不能接受。她心中恐惧。
      天下人皆信奉上天与神灵,如何能够。

      上天即为一切,天命主宰万物。
      王承天命而统四方。生灵仰赖天地而存活。

      赢弈看她黑润润的眸呆怔看着他,“人不能违抗上天,那必被上天左右。”
      “我不在乎天命,只在乎我心。”

      赢弈不知羲瑶想要什么样的回答,他一手捧起她的脸颊,眸光深邃落进她眼底,“神,不能左右我心。”

      羲瑶被迫仰着头,呼吸停滞。
      他说这话给她听是何意。羲瑶十分确定这话与她有关。

      她觉得,她就不该将这事问他。即使无人可问。
      她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不安地往后挪。

      赢弈收回手,看她畏惧地离他远了些,不甚在意。

      羲瑶停了片刻缓回神,伸手过去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写:你的伤是因为什么
      她听传言里提及了公子霁。

      真是公子霁所为吗?

      赢弈看到她白皙的腕子,带着细细的玉镯,坠着小玉铃,方才一直有脆脆的轻响,“是在替巫阴打探消息吗?”
      羲瑶伸到他面前写字的手当即缩了回去,摇头。

      她问什么,他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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