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携女上嵩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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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梁乾化二年阴历六月上旬（西元912年阳历七月下旬），郢王朱友珪弑杀了父皇朱温以后，起初秘不发丧，假装老皇帝还活着，以老皇帝的名义发出了一封伪造的诏书，宣称：“朕艰难创业，逾三十年。托于人上，忽焉六载，中外协力，期于小康。岂意友文阴畜异图，将行大逆。昨二日夜，甲士突入大内，赖友珪忠孝，领兵剿戮，保全朕躬。然而疾恙震惊，弥所危殆。友珪克平凶逆，厥功靡伦，宜委权主军国。”
在同一天之内，朱友珪假传圣旨到东都汴梁，命令均王朱友贞去诛杀博王朱友文。等到朱友文的死讯传回京城洛阳来，朱友珪才于阴历六月十六日（阳历八月一日）宣布皇帝驾崩，并在父皇灵柩前即位。
朱友珪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册立张贞娘为皇后。然后，郢王府上上下下开始筹备要在立秋日迁入皇宫。在众人忙着打包之际，挂名姬妾李檍也在收拾行囊。可是到了举家迁徙前夕，李檍却对张皇后表示不想入宫，但愿离去。
“檍妹妹，你何必要走呢？”张贞娘舍不得李檍，不免照旧使用惯有的称呼，试图挽留道：“这几年来，我们俩情同亲姐妹，你不妨留下来跟我作伴嘛！再说，皇上得以登基，必须感谢你献策的功劳。倘若你留下来，我可以保证，皇上一定会册封你为一品的妃子。”
“其实，在我看来，皇上并不需要任何妃子。”李檍忍不住打趣道：“他有了皇后娘娘就够了。本来在他眼中，一向就只有贞姐一人。不如不要封妃封嫔，把妃嫔们的俸禄都省了，岂不是节约的好办法？”
“哎呀檍妹妹，你别取笑我了！”张贞娘娇声回道：“好啦！我了解，你曾是公主，怎会在乎皇宫的荣华富贵？像你这般聪明，又有前朝公主的高贵出身，当然理应嫁作正室才对。如果撇开俸禄不谈，受封为妃嫔也等于做小，未免太委屈你了。这样吧！我请皇上帮你留意一下，看看文武百官之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让你嫁作官夫人，好不好？”
“多谢皇后娘娘如此为我着想！”李檍淡淡笑道：“不过，请皇后娘娘不用费心了！我暂时不想嫁人。我打算带小妹到嵩山的永慈庵去住个一年半载，带发修行。”
“带发修行？”张贞娘吃了一惊，怔怔问道：“这是为什么？”
“还愿。”李檍简答道：“我曾经烧香许愿，发誓只要佛祖保佑我协助郢王完成大事，我就终身吃斋。既然要吃斋，干脆先住进尼姑庵去静一静，再考虑下一步要怎么走。”
“啊！原来你是要还愿！”张贞娘轻叹道：“那我就不好拦阻了！”
于是，张贞娘交给了李檍一份特许李檍随时可从龙光门（亦即皇宫后门）进宫的皇后手谕，好让李檍将来若要回来探望会比较方便。张贞娘又拿出了五百两银子，给李檍作为未来的生活费。李檍却之不恭，就收下了。
次日早晨，张贞娘派遣两名侍卫骑马跟随李檍与霓儿乘坐的马车，一路护送到永慈庵去。动身之前，李檍并未向朱友珪辞行。这似乎不合礼数，但李檍确知，朱友珪不会介意。
对于曾有名份却从无实质的朱友珪，李檍真不知该如何看待他？自从那天透窗偷窥到了朱友珪挥鞭自虐，李檍心中就滋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她拼命告诉自己那只是怜悯，却很难否认那不仅仅止于怜惜！朱友珪引起了李檍生平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这个男人既是仇人亲生的儿子，却又是代为报仇的恩人，恩仇该怎么算？能不能容许自己喜欢他？
无论如何，李檍深知，生性与自己同样刚烈的朱友珪一颗心只属于张贞娘，不会为任何别的女人所动。个性的相像令李檍自信比张贞娘更了解朱友珪，却也因此，格外尊重朱友珪对张贞娘那一片痴情，而决不介入他们俩之间。
虽然，生于大唐皇室的李檍从小看惯了父皇拥有众多妃嫔，但她的天性却向来向往独占式的情愛，以致常为母后打抱不平。难怪性格很像李檍的朱友珪是个举世罕见的专情男人。李檍当然不要破坏朱友珪那份令自己特别欣赏的专一，而盼望能够另外获得一份一对一的鸳盟。这种想法令李檍越来越怀念曾经形影不离的宋侃...
何况，霓儿日渐成长，越长越像宋侃，额头发际中央的美人尖尤其是宋侃的真传！宋侃的心形脸轮廓原本显得过于柔和，未免欠缺男子气概，但遗传给女儿，就变成了恰到好处的秀气。每次李檍凝望着霓儿，都不由得暗想：要是宋侃见到霓儿，一定会很得意女儿长得既像他、又漂亮...
霓儿的性情也像宋侃一样温顺，凡事都遵照李檍的吩咐去做，从不曾有过丝毫违逆。李檍回想自己的拗性子曾让母后多么操心，对比一下，不禁暗叹：霓儿真是太乖了！
只不过，霓儿在乖巧之中有一种娇弱，却使得李檍担心霓儿恐怕比较禁不起风霜。甚至，就是因为霓儿生性敏感，动不动为小事掉眼泪，所以李檍不确定，要怎样对霓儿讲出她真实的身世，才不至于太过刺激霓儿的情绪？
本来，自从李檍带霓儿住进永慈庵以来，当初需要隐瞒霓儿身世的所有理由皆已不复存在了，李檍随时可以告诉霓儿：二姐其实是霓儿的生母。偏偏，每当李檍话到口边，都欲言又止...
永慈庵的日子一天天平静流逝。李檍每天早晨教霓儿读书写字，下午带霓儿出去散步，直到秋尽冬来为止。冬季的嵩山甚为严寒，永慈庵又欠缺暖炉设备，到处冷飕飕的，令李檍不由得联想到了曾随父皇母后被软禁在大明宫少阳院的那年冬天，而心生感伤...
李檍采取当年母后指示的做法，引领霓儿跳绳取暖。此外，李檍也向尼姑们要来了一条旧毛毯，动手剪裁、缝制了一大一小两件背心，给自己与霓儿添衣。刚好在此一过程中，李檍教会了从旁帮忙的霓儿如何做针线活儿。尽管李檍本身小时候从未拿过针线，乃是到了嫁给宋侃以后，才在凤翔跟着婆母学会了一点基本缝纫，但她认为，霓儿既然将在民间长大，就不能太娇生惯养，需要早些具备民女的技能。
霓儿这一年虚岁九岁，过了阴历年即可算十岁了。十岁称得上是大孩子了，该让她知道她生身父母是谁了吧？李檍如此思量着，终究下定了决心，要在朱友珪改元凤历的大年初一（西元913年二月九日）早晨霓儿拜年的时候，说出真相...
结果，霓儿获悉了相依为命的二姐实为生母，纵然震惊，却没有李檍原先想像之中那么激动。平常容易啼哭的霓儿此刻反而并未落泪，只是眨了眨清亮的鹿眼，轻声说道：“这好像在做梦一样呢！打从我懂得了人伦纲常，我就常常觉得，假如二姐是我娘，该有多好！没想到，二姐真的是我娘耶！”
或许由于霓儿早就偷偷幻想过呼唤李檍为娘，霓儿改口叫娘改得很快，也很自然，令李檍万分欣慰。不过，霓儿从此频频询问关于生父的事情，却难免引起了李檍满心波澜起伏...
其实，李檍早已想过要在朱友珪篡位成功之后，带霓儿去凤翔找宋侃。偏偏，真正到了那一天，李檍反而迟疑了。她顾虑时局动荡，才决定先带霓儿上嵩山来观望一阵子。
在永慈庵这半年来，李檍经常塞钱给下山采买杂货的小尼姑们，嘱讬她们代为探听外地传来的消息。每次她们带回来的讯息，全都显示各地依然战乱频仍。李檍听了，未免估计自己那点防身术必然保障不了母女二人的安全，而不敢在兵荒马乱之际带霓儿远行。
况且，李檍与宋侃音讯断绝已久，宋侃这些年过得如何，李檍一概不知，实在无法断定宋侃初心未改。倘若他已奉父命另娶了呢？李檍转念至此，就更鼓不起勇气去凤翔寻夫...
然而，霓儿表示想见父亲，却带给了李檍另一种想法：无论目前宋侃身边是否有别的女人，霓儿都是他的亲生女儿。即使自己与宋侃缘份已尽，也该促成宋侃与霓儿父女相认...
李檍打定了主意，就指点霓儿写下了一封信，随后特地雇轿子下山去驿站，拿出了双倍价钱，讬付驿卒尽快将此信送往凤翔。不过，李檍本身并未另写一封信给宋侃。这是出于唯恐收不到回音的心理———假如李檍写了信给宋侃，万一宋侃没回，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李檍自知都会难以忍受！相对而言，女儿写的信，毕竟隔了一层，后果若是失望，也类似隔着护垫所受的伤，会是钝痛，而非刺痛...
霓儿写的信寄出去以后，李檍假装没这回事，绝口不提。霓儿并不懂，母亲为何不让问这封信多久会到凤翔？而从凤翔捎信来大概又需要多少时间？但是，霓儿习惯听母亲的话，就什么也不再追问了。
母女俩照常度日，似乎都忘了寄信去凤翔之事。因此，当一名小尼姑前来转交两封同时从凤翔送达永慈庵的快信，母女俩皆像是忽然接获了一笔意外之财，喜出望外...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携女上嵩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