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64、鬼域

　　蓝染见他只身闯了进去也要跟着一起，不过止戈与寒蝉也赶到了祭台，止戈一落地就要往里冲，蓝染折扇一开一扇，巨风吹散了止戈的衣摆。

　　“止戈。”

　　“蓝染。”

　　“我还当你不敢认我。”蓝染的折扇轻摇，“明珏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啧，这下不信不行了。”

　　青我的目光静静注视着曾经的同袍，说道：“你我，立场不同，蓝染，让开吧。”

　　蓝染笑了笑，“我们好像还从未真正较量过，这次倒是个好机会，我瞧你身上的痕迹，你与阿素也动过手了，规矩便不必在守了。”

　　青我微微点头，“你一定要阻我？”

　　蓝染不答，手上的折扇却开始闪着微微的光芒，每根扇骨之上露出刀锋。

　　“好。”

　　素夭听完浥轻尘的话，摇了摇头，“你现在一点儿灵力都没有，如何做？”

　　浥轻尘垂下头，声音发紧，“还有个办法。”

　　“嗯？”

　　他轻轻地把颜亦欢放到了素夭怀里，双手结印，结毕之时，四周阴冷异常。颜亦欢不禁打了个冷颤，素夭的手猛得收紧，捏得颜亦欢有些疼。

　　“神君？”

　　素夭眼珠不错的盯着对面的人，这是鬼域的禁术，以己身为代价换取鬼域万物万鬼之灵力，若成则泽被万鬼，若败则形神俱散偿还万鬼。浥轻尘他打定了主意，不成功便成仁。

　　颜亦欢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她伸手想去碰浥轻尘却被弹了回来，素夭抓住她的手说道:“现在谁都阻不了他。”

　　颜亦欢看着浥轻尘的面容，忽而想起原来姻缘仙送她的几个字：情深缘浅，飞蛾扑火。

　　两世情缘皆是如此。

　　素夭将她护在怀中，看见了她眼中的泪光，她说道：“小桃，我不信他一点儿都未想到你，等我们出了鬼域，我们再来好好合计。晓霭他不是因为你红了脸吗？我不信他会输，信我。”

　　颜亦欢抬头看她，素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素夭手指一转点在了她的额头，“我的灵力不够，先借仙君一点力护着你。”

　　素夭回头看向远处，“长弓，还没打完吗？你怎么那么弱？！”

　　林深处想起一声怒吼，“你当无瑟好对付？！他就喜欢暗箭伤人，到处都是小刀！”

　　素夭起身侧了侧耳朵，桃夭弓弦一张一松，金色的箭矢飞入林中，光芒一起，照亮了半边的天，素夭看见了林中的人影，手指一拉，又是一枚箭矢，光芒消失之时，素夭看见了远处颀长的身影回过身，身后长枪挑来。

　　一声闷哼入了素夭的耳朵。

　　素夭放下桃夭，阴寒之气越来越浓烈，她化出屏障护住颜亦欢，抬头却看见远处而来的寒蝉，手中桃夭瞬间化枪而出，枪尖直指寒蝉，使得寒蝉停在了五步之外。

　　“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寒蝉微微含笑，“南翼君何必如此大的敌意？方才你我敌对，如今可不是。”，她看向一边的浥轻尘，“我是来帮他的。”

　　“你会那么好心？”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一向看不上浥轻野，他除了点儿鬼王血脉，其他当真连青我都比不上，若非只有鬼王血脉能承继鬼王之位，我早夺位自居了，也省得青我受苦。”

　　寒蝉悠然自得，混不在意近在咫尺的枪尖，反而伸手碰了碰那金色的枪头，桃夭猛然往前一冲，寒蝉手指一扬，桃夭扑了个空，又缩了回去。

　　“南翼君不知道吧，青我他可不是真心为浥轻野做事的，不过是因为老鬼王给他下了咒，成了浥轻野的护命使，浥轻野就算是魂飞魄散，散的也是青我的魂。”

　　素夭握桃夭的手瞬间收紧。

　　寒蝉看见眼前的枪尖微微一抖，含笑接着说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对青我一向青睐，这么久才遇见一个他，当然舍不得他出事了，所以，”，她手指一指，“他成鬼王，两全其美。”

　　素夭问道：“你们鬼域的禁术我不知，但你要助他就等他自己醒来。”

　　“我若助他，可使他更快醒来。”

　　素夭笑得灿若星辰，说道：“我不信你。”

　　身后传来脚步声，长弓匆忙赶来，“好了好了，无瑟跑了。”

　　素夭回头看他，“笨死了，还让人跑了。”

　　长弓把枪往地上一戳，“他滑溜的跟泥鳅一样，见势不对就跑了，你几次下来逮到过？”

　　“无瑟真是讨厌死了！”

　　长弓看看浥轻尘，“他这是准备以身饲鬼了？”

　　素夭点头，“破釜沉舟。待会儿你护着小桃，我陪着晓霭上祭台。”

　　祭台上，蓝色的光晕一圈一圈，长弓瞧不清上面的状况，只是说道：“蓝染跟，跟止戈都在上面？”

　　“嗯。”

　　长弓一时难言，素夭说道：“不必难过，他不是原来的止戈，他已入魔。”

　　长弓一声叹息之中，浥轻尘睁开了双眼，眼中黑色更甚，抬手之际淡淡的黑色萦绕指尖，他看向对面的颜亦欢，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

　　颜亦欢侧了侧脸，“你醒了。”

　　浥轻尘嗓音有些沙哑，他说道：“等我回来。”

　　说罢，起身跟素夭说道：“姐姐，我们走吧。”，随后走到寒蝉面前，“你方才说要助我？”

　　寒蝉点头。

　　“好，那便一起。”

　　素夭收回桃夭看着前面一步一步向前的浥轻尘，回头说道：“护好小桃。”

　　长弓点头，“你们当心。”

　　祭台之上，明珏于黑雾中穿行，凝霜的剑光也没法透过那黑暗，且不知是雾气渐浓还是凝霜不济，光亮的范围越来越小。但是他也未曾停下脚步，要快，不然让浥轻野真正拿到鬼王之位，他没把握护住所有人。

　　黑雾之中突然传来声响，四周无端升起一扇大门，古朴的花纹镌刻在木门之上，沉重的木门在寂静中打开，里面高悬着一面镜子，上书：镜台照见人心。

　　明珏站在门外，看向那面镜子，镜中慢慢浮现一朵莲花，金色的花瓣一层一层展开，中间的花心上落了一片桃红。

　　“原来千瓣莲真的动了凡心。”

　　镜下走出来一人，面目清秀，他笑道：“许久不见，明珏。”

　　明珏说道：“他居然把你找了来。”

　　“不是找来的，我本就在鬼域行事，鬼王之位空缺于鬼域终究不好，所以，还望你不要打扰。”

　　“浥轻野杀心深重，不宜即位。鬼域虽处黑暗之地，但总归是有良善之辈，如你。”

　　“多谢你认我是个好，但是明珏啊，我见惯了恶，心中也生了邪，”，他仰头看向镜中，千瓣莲的花瓣轻轻摇动，护着花心的那一抹红，“如你一般，佛心中生了情。”

　　“当初，佛要你下界历劫，谁知你一去不回，我去寻你，你坐在雪山之巅看着天，你说，你要等个姑娘长大，我便知道你要栽在这情劫里了。”

　　那人缓步走出，“你要谈情，佛心动摇，再也回不到梵境了。明珏，那姑娘如今可在你身边？”

　　明珏微微展颜，“在。”

　　“你很高兴。”

　　明珏抬眼说道：“是，我很高兴。”

　　那人欣慰，“嗯，那挺好。”

　　“明心，我要见浥轻野。”

　　名叫明心的人摇头，“不可不可，我守在此处便是挡人，谁知第一个找来的是你。”

　　明珏说道：“既如此，你我要打一场。”，凝霜指向他，“出手吧。”

　　明心眸光流转如月华洒向大地，他说道：“你的灵力少了大半，打不赢我的。”

　　“不试试，怎知？”

　　明心径直走向明珏，两指一拨凝霜，站于明珏身前，“你尽可出手。”

　　凝霜剑光一闪，穿过了明心的身体，那人脸上仍然含笑，指间拈出一枚佛珠，打向了凝霜，凝霜倏忽一震，消失在了明珏手中。

　　明珏道：“你不该如此。”

　　那人却说：“在其位谋其政，我既担了阎罗一殿，自该为我王效力。”

　　明心指间又拈出三枚佛珠，“明珏，可要束手就擒？”

　　“不要。”

　　明珏一跃而起，直冲空中高悬的明镜，以手为刀劈向镜子，脚腕却被缠住，他向下一看，三枚佛珠绕于脚腕，在他掌落之前，系于脚腕上的佛珠相互碰撞，如魔音入耳，明珏瞬间头痛欲裂，直从空中坠落。

　　降落至半空中，忽有桃香入鼻，他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仙君，你好轻啊。”

　　明珏紧皱的眉头尚未舒展，柔软的唇便覆了上来，吻毕素夭舔了舔嘴唇，“仙君还是这么好亲。”

　　素夭抱着人落了地，看向明心，“你欺负他？”

　　明心略挑眉，“你就是那片桃红？”

　　“好说，我就是我家仙君的心上人。”

　　明珏拍了拍她，“放我下来。”

　　素夭“哦哦”了两声，把明珏放在了地上，明珏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你……”

　　素夭笑了笑，“外面有蓝染在，我跟晓霭就进来找浥轻野，掌心有异，我就寻来了。”

　　“浥轻尘在附近？”

　　身后的浓雾之中，浥轻尘与寒蝉两人走了出来。

　　明心也看见了他们两个，说道：“小殿下。”

　　浥轻尘说道：“佛爷。”

　　明心点头，“殿下许久未归，一回来就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连天上的神都跟殿下回来了。”

　　“我回来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鬼王之位已有所属。”

　　“所以，我来抢。”

　　明心摇头，“执着非好事。”

　　“佛爷总是教人戒除贪嗔痴，除却爱恨情愁，什么都没有，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义？行尸走肉一般，我不愿。”

　　明心道：“可你太弱。”

　　“穷途末路的人，佛爷没见过吗？浥轻野再二再三的伤害我在意的人，我绝不放过。”

　　明心笑道：“我倒是见过诸多这样的人，但小殿下并非殿里的恶鬼。”

　　素夭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心问道：“有何可笑？”

　　素夭连忙摆手，她听多了佛陀讲经，这人语调缓慢，音调里又带着梵音，一下勾起了素夭打瞌睡的记忆，也勾起了她原来惹佛陀生气的那些胡话。

　　“我说这位佛爷，我弟弟说得很对，你们这些佛陀总教人戒这戒那，你们自己不想想，你们这种劝人行善的行为也是一种执着吗？要我说，你们劝是你们劝，我不听是我不听，怎么你们偏要我如你所说的那样？没有爱恨情仇，没有贪嗔痴怨，不可杀生，不可□□，提线木偶一样，你们这也是病。”

　　明珏拉了拉她的手，“不可胡说。”

　　素夭小脸一扭，“可我觉得我说的挺对的。”

　　明珏无奈摇头。

　　明心在旁边沉思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喟叹一声，“这实在令人烦恼，明珏你这心上人歪理当真是多，人心当向善，她却有自己的善恶，而且，这善恶还与众不同。”

　　“善恶本就因人而异，你之蜜糖我之砒霜。”

　　明心也未深究，“那便不管了，你们几人可一起来闯。”

　　素夭向前一步说道：“不必，我不欺负人，我来闯。”，她说完回身捞过明珏的腰，亲昵道：“我得先把灵力还给你，免得你做事束手束脚。”

　　柔软的唇和诱人的桃香袭来，明珏不禁抱住了她。

　　一吻完毕，素夭贴着明珏的唇小声说道：“仙君，我给你表演一个原地飞升，如何？我生来就是神躯，在人间这些年方知凡人升仙得要天大的功德，我在想，如果度化这镜中的千万恶鬼，算不算累世的功德，能不能重塑神躯。”

　　素夭说完，接着最后一丝未消散的灵力，推开明珏跃至空中，跳进了高悬的镜中。

　　明珏手中的衣摆忽然离去，他想起，素夭曾经跟他抱怨过梵境中的佛陀。

　　“梵境的那些秃头老头总是说我一身杀业，两手血腥，时不时的就派人来跟我讲佛法，讲放生，讲应当普度众生，远离血腥残暴，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避免我行差踏错，一朝入魔，累及万世。我敬重佛陀佛心，可惜我一点儿慧根都没有，听着听着就困，老秃驴们频频摇头，觉得我无药可救，但是为了苍生还是要来跟我叨叨叨。”

　　素夭坐在他的庭院之中，浮在空中苦恼：“可我并不觉得我杀该杀之人有何不对，谁都有佛心，那就不该有奸淫掳掠，仗势欺人，既然有，那这些人我来杀，度化那可不是我该干的，明明是佛陀该干的事，我才不去僭越。你说，我说的对吗？要我去度化，我没那个口舌，浪费口水跟他们讲道理，不如打到他不敢！”

　　他当初是如何说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素夭笑眯眯的跟他说：“明珏，你整日看佛经静心，不还是想亲我？可见，还是要有一点儿欲念才开心。”

　　他早察觉到素夭身上的杀业，虽不像佛陀每日给她讲经文听，但也时不时的用些佛性小故事诱她听，为她慢慢化解身上的杀业。日渐久，他却觉得素夭心性坚韧，是非分明，当不会行差踏错，那些小故事便也没有继续讲了。

　　他不能时时跟着她，既然明了素夭的心性，他就去了梵境，寻到凤眼菩提树，在树下静等了三日，终得一枚凤眼菩提自愿降落于他的手中，他盼着这菩提净化素夭身上血腥之气，桃香悠长。

　　明珏一直认为素夭不会度化，刚才她却说，要度镜中恶鬼，既然她想做这件事，他守护好她就是了。

　　凝霜重新出现，剑刃之上覆了一层淡淡的亮光，“明心，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