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63、鬼域

　　“嗖”

　　箭离弦而去，没入石碑之中。

　　天地间霎时一片寂静。

　　明珏一剑破开寒蝉的曼陀罗花，黑色的花瓣从空中飘落而下，他眼角看到远处的墓碑便忽然燃烧起来，四散的火焰在墓碑上星星点点，结成块连成片，恶鬼的叫喊之声冲破云霄，却不见一只鬼从那墓碑中出来，外面漂浮着的鬼魂一靠近也被红色的火焰裹挟。

　　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寒蝉手上青筋一起，手上的长鞭一挥，目露凶光，“素夭！”

　　凝霜一横，白色的霜花覆满黑色的长鞭，剑光一闪，长鞭回到了寒蝉的手上，“我要你的命！”

　　素夭面容冷静，垂目说道：“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有本事便来取。”

　　明珏只身挡在素夭身前，素夭说道：“仙君，你要保护我吗？”

　　“你与他，当有结局。”

　　素夭叹了口气，“是哦，那就多谢仙君了。”，她望向另一边的青我，重新拉开长弓，“蚀云君，拔剑吧。”

　　青我自她出现便目不转睛，此时素夭的话一出他便知两人再无退路了，既然如此，那就不死不休吧。只见他眼睛一红，彼岸花褪去，明亮的剑刃出现，黑色的衣袖一挥，身形如挺拔的松，如剑一般的冲了过去。

　　素夭迎风而立，手指一松，蓝色的箭矢一支接着一支如流星般飞去。青我躲避如燕，蓝色的箭一只一只擦身而过，他看向素夭，笑道：“南翼君，准头稍差。”

　　弓弦再次被拉开，素夭勾唇，“哦？”

　　雪白的手指又是一松，青我眼看箭矢贴着自己的侧脸飞向了身后，身后忽起风波，待他回头便看见了空中显出一个巨大的法阵，中间凝聚起巨大的风眼，风眼之中出现凤凰，凤凰鸣叫而出，三枚凤凰火便朝着她而来。

　　青我的衣角被风卷起，他看着啸鸣而来的凤凰，剑光一闪上前迎战。

　　素夭看向明珏，明珏切好挥剑斩断迎面而来的长鞭，感觉到目光，明珏微微一点头，素夭笑了一笑，桃夭化枪直奔青我。

　　凤凰不断吐出真火，青我将一枚枚的真火汇于剑身，手腕一转将火球送了回去，凤凰振翅飞起，清亮的叫声响彻天空，接着俯冲而下。青我剑柄一调，剑刃从他眼前而过，剑身泛起的冷光映衬着他冰冷的眼。

　　剑气带起周遭的风，青我手下不留情，剑光过去直接砍掉了凤凰的一只翅膀，凤凰化作漫天星火落在青我周边，点点火焰拔地而起化作绳索，青我跃起之时被一簇星火缠住了脚腕，灼烧的感觉流遍全身，他以手为刀断了那一簇星火。

　　在他低头的一瞬，素夭手持长枪而来，长枪挑开青我的衣襟，青我持剑的手刚抬起便被素夭另一手抓住了，手腕处一阵滚烫，他的剑掉了下去。素夭抓着他的手腕，胳膊一横扼住他的喉咙，接着整个人压了上去，将青我压在了身后空中的大阵之上，骤然而起的火焰缚住了青我全身。

　　“阿素。”

　　枪尖停留在青我的额前，灼伤了青我的眉间。

　　素夭看着他红色褪去的双眼，说道：“我不伤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父君曾说，手中的枪永远不要对着自己所爱之人，你忘记了，”，她垂下眼眸看着他，“我不会忘，我就用这长久困住你，愿你在这阵中脱离魔性。”

　　青我越挣扎身上的绳索捆得越紧，最后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他说：“你就是我的魔心，阿素，只要你不握的手，我的魔性永不会褪。”，他放松了身体，微微笑起来，“阿素，今日你不伤我，将来我必困你于手中，我们不死不休。”

　　他浅浅而笑，手指使劲向上想要去触碰素夭的手，但缚手的火焰察觉到他的挣扎亦用尽全力收紧，青我合上眼睛，“或者，你便取了我的命，能死与你手也算全了我们的情谊。”

　　素夭的枪依旧停在青我的额前，“你若想死，我便成全。”

　　握着枪的手微微抬起。

　　远处，明珏与寒蝉激战正盛，只是途中系于他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断裂，明珏看着红绳飘落，手臂不禁放了下来，目光朝向了远方。

　　寒蝉趁此时机，长鞭一挥迎上明珏的脖间，千钧之际，红色的箭矢破空而来，射穿了她的长鞭。明珏也回过神来，看见了疾驰而来的素夭。

　　“你在想什么？”素夭摸了摸他的胳膊，“受伤了？”

　　明珏轻声道：“小桃，出事了。”

　　素夭不明所以，凝霜一起，割开了鬼冢的结界，远处不知名的地方绽放出一朵桃红色的亮光，素夭忽觉心口剧痛，像是当初在轮回之中亲见小桃裂魂。

　　素夭身形一晃，明珏便抓住了素夭的手，手中柔荑冰凉，他揽人入怀，“我们去看看。”

　　素夭偎在他胸前，说道：“耽搁的，太久了，是我……”

　　怀里的人突然软了下去，明珏一手揽住她，眉头微蹙，“阿素。”

　　长枪坠地。

　　长久阵中缚身的火焰突然熄灭，青我用力一挣，脱开了束缚，他亦看着远处的那抹红，心口微痛，他摸了摸胸口。

　　“神君，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神君，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青我眼中不知何时留下了一滴泪。

　　寒蝉见素夭不适，手挥长鞭又至，明珏旋身将素夭护在身后，另一手持凝霜横扫，寒彻骨的剑气荡开，寒蝉不敌退后几步。

　　素夭堪堪抱住明珏的腰，“仙君。”，明珏应了一声，只听得她说道：“先去小桃那里看看。”

　　“好。”

　　两人欲走，寒蝉却挡在两人面前，“想走吗？南翼君灭我鬼族万千，我要一人性命，说来，还是你们占了便宜。”

　　明珏脸上神情未变，说出的话确不似刚才有的温度，“让开。”

　　“你跟她谁都离不开这里。”

　　寒蝉手掌一翻，，天空中又落下曼陀罗，花朵所过之处皆化为齑粉，明珏身上也沾了许多，墨色渐渐将两人笼罩。

　　寒蝉则悠然行至青我身边，“看来，我赢了。”

　　青我说道：“你让阿冷杀了她？”

　　寒蝉道：“情之一字，方生方死，助他一臂之力，有何不可？还是说你对那姑娘也有心？青我，为何你总是对与你无心之人心生怜爱？”

　　她伸手抚上青我的脸，“怎么还哭了？”

　　青我轻轻打开她的手，“就算我重堕鬼域，我也见识过真情，不似你们，不知真情为何。”

　　“这样可不好，太多情容易早夭。”，寒蝉缓缓伸出手，“蚀云君，我们去迎一迎新鬼王？”

　　青我嘴角微翘，“你道明珏这么好对付？”

　　“嗯？”

　　寒冷的气息浸透寒蝉的手指，身后的墨色渐渐停了下来，刺目的白开始反噬，随着“咔”的一声，墨色裂开，一袭白衣的明珏抱着素夭而出。

　　青我看着两人远去，说道：“他总是这样，没人知道明珏究竟有多强悍，阿素总以为他柔弱，需要用剑好好护着，需要有人挡在他前面。但也是他一人闯了梵境，取了凤眼菩提回来，就为了佛祖的那句：南翼君杀孽深重，当有菩提护身。”，他踉跄站起，接着又道：“阿素神力不济，现下谁都拦不住明珏，我们还是赶紧过去看看，我身上禁制未消，王不一定是浥轻尘。”

　　明珏带着素夭离开，一眼都没看寒蝉两人，路上素夭眉心的神徽若隐若现，桃夭的声音响起，“姐姐的灵力要耗尽了。”

　　凡人之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承受神仙之力，晓雾强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明珏倾身，轻轻吻上素夭的唇，渡了他半身修为过去，接着以额轻碰，道：“阿素，醒来。”

　　怀里的人睫毛轻动，神徽重新凝起，素夭的手指抓住了明珏的衣襟，“明珏。”

　　“嗯。”

　　“小桃……”

　　明珏说道：“莫担心，临行前我送与她一枚护身符，可挡致命一击，蓝染跟长弓在她身边，不会让她出事的。”

　　素夭揪紧手里的布料，“骗人。”

　　她明明感觉到小桃凶多吉少了。

　　明珏依旧八风不动，“我从不骗人，信我。”

　　素夭笑了笑，她忽然想起明珏好似真的没有骗过她，明珏的话总能给她安心的感觉。她松了松紧绷的身体，说道：“我刚才差点儿杀了止戈。”

　　“嗯。”

　　她是武神，手上鲜血无数，但头一次沾自己亲近之人的血，本想永远困住止戈，可是止戈却要与她不死不休，要不是恰好看见明珏晃神，她手中的枪就真的刺下去了。父君曾一遍遍教导，手中的武器向来是保护亲近之人的，与亲近之人动武是最下作之事，她与止戈一起长大，比之蓝染长弓更加亲近，才会一次次心慈手软，然而，青我不会，他要与她不死不休。

　　正是因为一次次心慈，误了大事。

　　素夭埋进明珏怀里，“我刚才救你的时候还在庆幸，庆幸自己没伤他，但是现在看来，有些愚蠢，那边还不知是何情形，我竟然放过鬼君。”

　　明珏道：“心怀慈悲，大善。梵境佛祖曾言你杀孽深重，可见不实，阿素，若有一日，你化身为恶，我亦不会伤你，无论你做什么，我怕是与所有人为敌也要护着你。我与止戈，很像。”

　　“可青我活了，小桃却不在，一命换一命了。”

　　“未必。”

　　明珏远远便看见祭台之上黑云缭绕，也看见了祭台一侧的浥轻尘，他带着素夭落在祭台旁边，那一边，浥轻尘正抱着一人，素夭脚一落地就奔了过去。

　　浥轻尘似是心神大恫，一时有些呆滞，许久才认出面前的人，喃喃说出一句：“姐姐。”

　　“小桃怎么样？”，素夭拉过她的手晃，“小桃，小桃。”

　　见人不醒，素夭右手拈出一朵桃花拂过她的脸庞，颜亦欢紧闭的双眼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待看清身边的人，唤了一句，神君？

　　素夭笑了出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颜亦欢也露出个浅浅的笑，然后依偎进浥轻尘的怀里，抱住了他，“我没事，我说过，我有明珏神君的护身符。”

　　此时，素夭才看见呆愣愣的浥轻尘，“你怎么了？”

　　浥轻尘像是看不见素夭一样，“姐姐，我要做这鬼域的王。”

　　明珏看向祭台，蓝染此时也赶了过来，“阿素，回来了？”

　　“嗯，你这里如何？”

　　蓝染道：“我来晚一步，浥轻野刚才已经得了鬼王传承，要不是最后小桃拼命把浥轻尘拉了出来，浥轻尘怕是命都没了。”

　　明珏看了一圈，“长弓呢？”

　　“被无瑟缠住了。”，蓝染下巴一抬，“那边。”

　　黑雾中亮光一道一道闪现，明珏收回目光，说道：“浥轻野不好对付了。”

　　蓝染点头，“是，鬼王是正位，我们不占优。是我跟长弓来得晚了，没在浥轻野承袭鬼王位前救下浥轻尘。”

　　“如此更好，”，明珏看向浥轻尘，“阿素最喜欢直接抢。”

　　寒蝉与青我也马上赶到了，蓝染笑了，“你少推给阿素，人齐了。”

　　明珏召出凝霜，“叫长弓回来，护好阿素他们。”

　　说罢，明珏率先朝着祭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