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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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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大扫除了。
……起码在过去两周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印象。
艰难地将吸尘器探入沙发底下,似乎是因为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连接的塑料软管里面传来一阵可怕的桄榔桄榔的声音。
我急忙断开电源打开用来堆积灰尘的小箱子。
里面躺着一串外形夸张的戒指,宝石表面灰蒙蒙的一片。
小心地将戒指捡出来,包进餐巾纸,放到一边,我重新启动吸尘器清理大型家具下面的积灰,只不过这回动作慢上不少。
等再拖完一遍地,地板像是打了蜡一样闪闪发光。
我心满意足地给辛苦了半天的自己泡了杯茶作为奖励,坐在桌边休息。
话说。
为什么我家里会出现朋克系的摇滚乐专辑啊?
我喝了口暖洋洋的桃子茶。
真幸福……
没错,我喜欢的应该是这样平静的,轻飘飘的,柔和的古典乐才对呀。
但是对“为什么会出现在吾之家”的疑问还是让我伸手拿过连塑封都没拆的CD,在手中翻来覆去的观察着。手指碰到塑封的地方仿佛冬天抹去窗户上的雾气,一下子清晰起来。
好多灰。
这到底是放在外面多久没动过了啊。
CD封面的下方有一排小字,从左往右貌似是对应着封面上的人儿站立的顺序。
“直木,莲,蕾拉,巧……TAKUMI?”
诶……世界上叫TAKUMI的男人还真不少呢。
我把专辑和和高调得我反正绝对不会戴出门的戒指摆在一起,放下茶杯先去洗了个手。
等会扔垃圾的时候一道丢掉吧。
至于我为什么这时候想起来要大扫除——
门铃忽然响了。
我踩着急步跑到门口,毫不犹豫拉开门。
眼前是一个高大的,留着长发的男人。看到我,隐藏墨镜半透明的镜片背后,他充满棱角的眉眼不知为何柔和下来。
啊,是刚才专辑封面上的人。
我睁大了眼:“巧?”
毕竟要是前一刻还在电视上看到的名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是谁都会吃一惊的。
“为什么这么惊讶啊,我不是几天前就说要过来找你了么。”
他无奈的说。
巧,TAKUMI。
我想到一个不怎么欢迎的可能性。
那就是那个每隔几天就往我家送花的长腿叔叔正是他本人。
我呆呆的抬头望向他,“……TAKUMI?”
“是是,是我。”
巧愉快的笑了,俯身抱了我一下。
“录音的工作拖了那么久真是抱歉。我回来了,夕莉。”
“哈啊……欢迎回来。”
什么嘛,原来只送花不见人根本不是出于什么更浪漫的原因,只是因为工作太忙啊。
我稍稍冷静了一点。
亏我还小小期待了下少女漫画里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无法当面与女孩子相认而只敢悄悄背地里送礼物的情节会出现在现实里呢。
然而我却轻易接受了巧的存在,这让我自己也有些意外。
当我抱着托盘出来的时候,巧只穿着里面的单衣,风衣墨镜还有小饰品都摘得七七八八的,而且玄关处竟然还有一个中等大小的拉杆箱。
“巧,难道你刚下飞机就过来了吗?”
“是啊。想着尽快见到夕莉就赶来了。”
托盘忽的一轻,巧单手提起杯子。
“这个是什么?”
“荞麦茶。”
“不是啦,”巧指着桌上的一角,“为什么要把我(送)的东西都堆到一起,像佛坛一样祭祀啊?!”
而且还把我精心挑选的鲜花也摆在旁边——他恶狠狠的一口气喝光了茶水。
那明明是花店的人挑的吧。
就是那种和亚马逊的定期送货类似的服务。
我用我的那杯替换掉他手中空的茶杯,叹了口气回到厨房。
“那些是等会要扔掉的东西噢。”
“诶?要扔掉吗?!”
“嗯,我又不听摇滚,留着也只是占地方。”
其实那张专辑连外包装都没有拆过,干脆卖到二手店去吧。
等水灌满茶杯,我转过身,手背猛地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上,“啊。”,手里的茶杯掉了出去。
面前的男人像演杂技似的眼疾手快接住了差点摔碎的茶杯,放回桌上。
我仰着头看向巧。
虽然被夹在厨房台面与他之间动弹不得的人是我自己,看上去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却是他。
巧咬着烟卷含糊不清的说:“抱歉,你生气了?”
从进门算起他已经向我道了两次歉了。
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不……”
“我知道两个月都没有联络的男人就算突然出现也只会让你觉得我厚脸皮,但是我是真心喜欢夕莉的,如果连你都不要我的话,我一定会死掉的。”
我只是想断舍离而已,为什么会上升到要去死的程度啊?!
“好了,好了。”我感觉自己在安抚一个被夺走玩具的小孩子,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真的没生气。”
“真的?”
他眼角泪光闪闪。
“真的真的。”
“真正的真的真的?”
“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呢?”
明明主导权在我手上,怎么我的台词反而非得像一个偷腥的丈夫向妻子拼命辨明自己无罪不可呢。
“只要夕莉不拒绝我,我就足够高兴了。”
巧低下了头。
他的眼里逐渐倒映出我自己的面庞。
喉咙发出不声的痒。
我努力让自己接受那仿佛呼吸着樱木灼烧过后的空气般呛人的亲吻。
分不清是从他口中渡过来的,还是抚着我的脸颊的手掌所连接的指尖,徐徐释放的香烟的味道。
但我能感觉的到,这个看上去从容自若的男人正在逃避我的话语。
因为不想听我的回答,所以堵住了嘴,因为不想让我有机会推开他,所以他牢牢抓住了我的双腕,按着腰将我对折。
他在用自己最熟练的东西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们就这么直接站着在开着窗的厨房里做了。
我看不见身后巧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摇晃的视野里,只有被丢进茶水而熄灭的烟卷上下浮浮沉沉,较沉的滤嘴一端完全浸没在水中。
他抱起站不稳的我,让我面朝他坐在台上。
随着每次剧烈撞击,水面便从中心向周围荡漾开新的波纹,直到倾斜的水面超过了杯沿漫出,将台面浸泡得仿若刚退潮的沙滩般一片潮湿。
如果说茶叶泡得竖起来代表着好运的话。
那立起来的香烟又能带来什么呢……
过了一会,缓过来的巧拉着我直奔卧室,仿佛要填补没见面的两个月产生的空缺,我透过窗户看着月亮从新月变成满月再回到残缺的样子,然后在日出前昏了过去。
……
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我错过了垃圾回收日。
专辑也好,戒指也好,都只能等下一个回收可燃垃圾的日子再丢掉了。
“我们去约会吧。”他用一副休息得很好的神情说道。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发现巧居然毫无掩饰,仅仅戴了墨镜,简直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他是一之濑巧的打扮。
我绝望地揪着针织帽:“要是被文春和SEARCH发现怎么办啊?!”
“文春和SEARCH我是不知道啦,不过粉丝应该能认出来吧。”他耸耸肩,事不关己的说,“昨天机场穿的就是同样的外套和鞋子,都一整天了,粉丝早就把牌子扒出来共享情报了。”
听完我更焦虑了。
要是被一般民众发现社员居然和艺人牵扯不清,我们银行可就完了。
以至于我这个素人反而是全副武装的那个。
巧把我硬塞进车的副驾驶座里。
“在这里等我一下。”他说。
等他回来上车后,我才察觉到他手上多了几个戒指,正是我昨天从沙发下找到的那几个。
说是约会,其实更像是兜风。
大多数时间都在车上度过。
因为我说想看雪,巧先显而易见的诧异了许久,然后问我想不想顺便看一看海。
我说想。
然而他的表情却让我无法随意的询问目的地。
路途中间,车子在休息站停了会儿。
大概是连续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精神上有些累了吧。
买了杯关东煮跑出站外,我回到停车场,刚捧着滚烫杯子的手握住他的,就显得巧的手冰凉得可怕。
当我发现这里一路上基本遇不上什么人,就把那些遮掩身份的东西统统拿掉了。
看来狗仔什么只是我多余的担心。
他一只手被我的手包着,伸出空着的手理了理我的头发。
剩余的路上,巧的神色轻松多了,“说不定现在后头就有SEARCH的车在追我们呢。”
“请不要开这么不吉利的玩笑。”
“没事的。”
他说。
“就算真的被拍到,我也会负起责任的,安心吧。”
负什么责任?
我张了张口,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穿过一跳长长的隧道,我们开进一个小镇,道路旁边就是一望无际的海。
巧轻车熟路的在某个地方停下车,好似来过这里无数回一般,然后拉着我的手大步跨上类似围栏一样用水泥对出来的落脚地。
雪静静落着。
我自己的家乡是个一年四季都很温暖的地方,甚至每年都会收到妈妈寄来东京的一麻袋柑橘。
对我来说这个小镇更像是观光景点的感觉。
所以我知道踏入家乡与踏入观光区的人身上氛围的本质不同。
“真漂亮呢。”我轻轻开口,“谢谢你,特地带我来这里。”
“是吗。”
远望着一层层扑上沙滩的海浪,我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
“那就好。”
可是两周后我又会忘记现在眼前的景象吧。
偏偏这种时候,我忽然反而觉得有狗仔队能连同这片海拍下这一幕就好了。
然后我会在自己几乎快遗忘的时候路过书报亭,一边笑着谁这么蠢和艺人一起被拍到,一边感叹好美的雪景吧。
实际上,我不怎么喜欢拍照。
因为我认为只有转瞬即逝,无法挽回的瞬间才是最美丽的。
也许也是这样中途半端的心情,我从不觉得我的记忆障碍是种需要医治的病,而是一份礼物。
妈妈却说是我乐观过头了。
“明年,还想来吗?”
“又不是烟花大会,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来呗。”我终于看向他,笑着说道,“反正到明年我是绝对记不起来的,我不接受长期的约定。”
“说的也是。”
他面露遗憾与松了口气混杂的矛盾神色。
“……回车上去吧,都冻得发冰了。”
“而且,我想再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镇很小,巧却还是开了五分钟车,直到一个小山坡前停下。
坡上稀稀疏疏立了许多墓碑。
走到半山腰,他指着一个墓碑说,那是他妈妈的坟。
“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麻木吧。”巧形容了下自己的心情,弯下腰,用手扫开落在上面的落叶和积雪,“只是每次提起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觉得我一定难过到难以自拔,所以后来我也不爱提了,他们又觉得我太敏感,也跟着什么都不敢说了。”
我的父母还健在,无法真的理解巧的心情,自然无法编制出什么发自内心的安慰话语。
但是——
“巧现在需要的是这个呢。”
我从背后环住站起身的巧。
这个男人用刚触碰过雪而冰凉的手覆在我的手背的时候,是作何表情呢?
起码我知晓的是,当他回过身时,他是微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