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南祢阿笙

3、偏离

　　00
　　宋云绯强迫自己站起来，她想到家里没存粮了，楼下的云吞面铺子还亮着灯，于是宋云绯又下楼买了两份云吞面才回到房子里。
　　“云绯姐！我等你好久了。”
　　宋云绯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见了张铭慧的声音。少女从卧室里光着脚跑出来，瘦的可怜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凯蒂猫的粉红色睡衣，不算太长的头发胡乱用一只八爪鱼样式的发夹夹在头上。
　　宋云绯轻轻扯扯嘴角，将手里的云吞面递给张铭慧，难得温柔地揉揉少女的头发。
　　“云绯姐，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死了，我还以为......”
　　张铭慧故作委屈地撇撇嘴巴，顺手拿起小餐桌上的两只碗，解开装着云吞面的塑料袋，将面倒进碗里。
　　宋云绯看起来有点生气，但这不是真正的发怒，她用力刮了刮张铭慧的鼻尖：“不许瞎想，你就咒我吧你，回头我出事儿了谁照顾你，啊？”
　　张铭慧撒娇式地和宋云绯道歉，巴掌大的苍白小脸贴在宋云绯的肩膀上。
　　“我不也是担心你嘛......”
　　宋云绯没有过多数落张铭慧，从厨房拿了两根筷子回来，将其中一双递给张铭慧：“行了，先吃了面再说吧。”
　　张铭慧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地坐下吃起了面条。
　　云吞面铺子的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的阿婆，从大陆来，姓姜，邻居都叫她阿婶，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宋云绯缉毒警身份的人，因此对宋云绯格外好，宋云绯每次来她这里打面都会□□着一口别扭粤语的阿婶多盛好几个云吞。
　　云吞是鲜虾肉馅的，鸡蛋面煮的很劲道。张铭慧咬开一个云吞，去嘬内里的汤汁，随后便几口吃掉小半碗，最后喝汤。汤头还有些烫嘴，是用鸡汤和鱼露煲的，加了香油味精和胡椒粉，正在喝汤的张铭慧被鲜得皱起眉头，大声感慨一句好喝。
　　宋云绯抬眼，平静地说：“小心呛着。”
　　她说着，用筷子挑起一小撮面条，把面条在筷子上卷了几下，最后送进嘴里慢慢地嚼。
　　两个人面对面吃着晚饭，香气飘满了宋云绯不到七十平米的小复式。
　　张铭慧是张铭泽的妹妹，在2016年的时候搬进了宋云绯的出租屋。张铭泽生前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上初二的妹妹，他死了以后基本没人愿意照顾张铭慧，所有的亲戚都因为害怕毒贩上门寻仇避而远之，宋云绯终归还是心疼才十几岁就举目无亲地张铭慧，不听同事的劝告把张铭慧接到了自己家来。
　　宋云绯老练归老练，终究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脾气也不算太好，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小事训张铭慧。不过好在张铭慧懂事，因此两个人之间也没什么摩擦。工作之余邵馨也偶尔回来公寓帮宋云绯照顾一下张铭慧，警局也在保护烈士亲属，除了有些时候会有寻仇的人寄来动物尸体或者恐吓信之外，生活还算安稳。
　　“对了，”宋云绯不抬眼，“你不是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上大学了吗，都在家呆了好几个月了，你就这么闲着？”
　　“当然不是啊，我可一直在练习写作，”张铭慧端起碗，连汤带剩下的半口云吞一起咽下去，“我现在已经有好几万粉丝了呢！”
　　“写什么？”宋云绯不经意地问问。
　　张铭慧瞬间来了兴头，她手舞足蹈地向宋云绯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我那个小说叫《邪不压正》，讲的是一个女警察在破案的过程中追查大毒枭的罪证，最终守护了香江并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故事。”
　　宋云绯有些嫌弃地皱眉：“这不就是普通的言情小说吗。”
　　“才没有！我还写了很多你给我讲的案子，而且重点也不在男女主的感情线上。”
　　“我给你讲过的案子，是我告诉你那些刑侦科警员的案子吗？”宋云绯皱起眉头。
　　“是啊，就比如说什么观塘区连环杀人案啊，白发女巫碎尸事件啊，还有那个离岛灭门案，”张铭慧说的满面红光，“我自己觉得我的文笔还是不错的，而且我的粉丝也很喜欢这种真实的事情，不过云绯姐你放心，我在下面标注了，案件纯属虚构，绝对不会给你和警局的大家添一点麻烦！”
　　宋云绯听到她这句话，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知道就好，再过一个月可就开学了，港大不是你能玩过四年的，你现在就可以开始预习大学课本的内容了。”
　　“对了，”宋云绯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从这个月开始，一定每天都要锁好门，不能给任何你不认识的人开门，包括外卖员或者快递员，我这几个月要出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有时可能不会回家，所以你如果遇到有人砸门一类甚至更危险的情况，不要回家，去馨姐家，如果馨姐家也出现了这种状况，立刻去警局申请保护，也不要在晚上出门，如果在街上看见我，不要喊我，直接走开，即使看到我和长得不像好人的人走在一起也不要喊我。”
　　张铭慧大大的眼睛盯着宋云绯，她可能不知道宋云绯已经变成了卧底，但她已经明白了宋云绯这次的任务比以前危险无数倍。
　　“好的，云绯姐。”
　　张铭慧咬着嘴唇，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谢谢。”
　　宋云绯很难得地笑了，但她的眼眶却有些红红的。
　　01
　　早上五点，宋云绯便被一通电话吵醒了。来电话的人是李世真，她的声音很平静，只说了一句让宋云绯来昨天的夜总会便挂断了电话，全程不超过半分钟。
　　宋云绯静悄悄地走到张铭慧的房间，轻轻摸了她的额头后便锁上门离开了。
　　今天的夜总会门口没有了蔡文杰接应，也只有两三个黑衣人在门口把守，太阳的光亮又掩盖了销金窟的腐朽，这里从外表上看又变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房子。
　　宋云绯走进大厅，发现有几个精壮的黑衣人站在那里，昨天的那个嬉皮士青年苏悦龙就在其中。
　　“你来了？”苏悦龙像是在嚼泡泡糖，含糊不清地问。
　　宋云绯尽量将态度放低：“是。”
　　苏悦龙抬眼，目光不善地盯着宋云绯，但他只有一米七不到，而宋云绯足足有176，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对方。
　　忽然，宋云绯听见苏悦龙压低了嗓子，像要吓唬自己一样说道。
　　“我警告你，我们这里不会给女人什么特殊待遇，你要是不想干就走人。另外，我不知道为什么华叔会收你，你最好不要搞什么小动作，要是发现你有一点对公司不利的举动，我连你和蔡文杰那家伙一起做掉。”
　　“我发誓，我对公司绝对忠诚。”宋云绯咬咬牙。
　　“那就好。”青年扯着嘴角，用力想咧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但由于他脸上还有婴儿肥，这个笑容就显得格外好笑。
　　“走，今天你龙哥我就带你去干一票大的。”
　　02
　　宋云绯跟着苏悦龙一行人赶到了葵青码头，苏悦龙大摇大摆地站在码头上，嘴里不时嘟囔抱怨着。
　　宋云绯对他这种大摇大摆地举动十分疑惑，她以为是苏悦龙看穿了自己，要给她下套。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这个地方是码头的死角，巡警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宋云绯把伸进口袋里的手又收了回来，像苏悦龙这种地下分子通常比警方狡猾很多，她就算把情报告知警局，他们也会察觉到并更换地点，而且就算被抓住，也不算是抓住了陆华的把柄——那个老狐狸会把事情都推到苏悦龙身上，给自己脱罪。
　　“妈的，”苏悦龙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声，“那死扑街还不来。”
　　苏悦龙站在码头上，时不时地看向手表。
　　看来是交易的另一方迟到了。
　　这种灰色交易不受法律保护，迟到所带来的隐患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陆先生不管这种事情吗？”宋云绯佯装担忧地问身旁的一个高个青年。
　　“这种事情太小了，陆先生不会自己出手的。”
　　苏悦龙依然在低声咒骂着，他的话尚未说完，身边的一个黑衣青年便倒在了他身上，苏悦龙感觉身上有温热的液体在流动。
　　是青年的血，他被打中了腹部，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不省人事。
　　“操，”苏悦龙破口大骂，抱起青年转头大喊，“有带枪的来了，先撤！”
　　宋云绯看了眼对面来的人，有几个是警局的熟面孔，也有人穿着和苏悦龙小弟一样的黑衣，看来应该是有内鬼将情报供给了警方。
　　宋云绯走到苏悦龙身边：“龙哥，这里不宜久留，对面人比咱们多，您先带着人撤退，我来引开他们。”
　　苏悦龙迟疑了一阵，眼神中流露出对宋云绯这番话的不信任：“就你？”
　　宋云绯感受到身后又一颗流弹的攻击，赶忙将苏悦龙扑倒在地，这才勉强让两人捡回了一条命。
　　宋云绯已经没了刚才的好脾气，她只能尽量平静地对苏悦龙说：“快带人撤退，不然我们今天都要折在这里！”
　　苏悦龙有些惊愕，他不知道这个自己瞧不上的男人婆到底哪儿来的勇气孤身一人引开对面的人马，但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顾不上多想，立刻带人撤离。
　　临走前，苏悦龙还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宋云绯的背影。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就觉得她和道上的人不一样，她和以往被蔡文杰介绍进集团的人不一样——她无论是看着蔡文杰还是苏悦龙，眼神中都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冷冷的敌意，且态度永远不卑不亢，甚至她在看陆华的时候，没有一点手下应有的谄媚和崇拜，有的只是隐在敬畏之下不易看穿的恐惧和恨意。
　　有这些特征的，基本都是阅历稍微有点丰富的警察。但宋云绯是陆华和蔡文杰都看好的人物，苏悦龙没那个能力把她做掉。
　　如果有一天宋云绯会暴露是条子派来的，那么自己会亲手解决掉她。苏悦龙这样想着，脚下加快了步伐，小小的影子逐渐消失在宋云绯的视野中。
　　03
　　宋云绯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跑进小巷子里，确认过四周没有别人，才松了一口气，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极其微小的通讯器。
　　“报告总部，卧底警员宋云绯进行任务汇报，陆华手下一小批人在葵青码头进行毒/品交易，未成功，现已逃脱。”宋云绯压住嗓子，小声对着通讯器讲话，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迅速将通讯器塞进口袋里，随之瘫倒在了地上。
　　她原以为局里会有知道她卧底身份的人会来进行抓捕，但失算的是，局长似乎只对几个高层领导公布了宋云绯的相貌和卧底身份，此次进行抓捕的警察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和她进行对接，她只能先逃走，然后利用通讯器向总部汇报情况。
　　追兵暂时是找不到她的，但不妙的是她右肩的伤口在扩大，血流得越来越多，甚至淌到了地上，宋云绯撕开衬衫来包扎，但却是无济于事。
　　现在的情形紧急，不能暴露自己，宋云绯拖着受伤的身体向暗巷尽头的出口走去。
　　“前面的，转身，举起手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声，普通话讲的很不标准，一听就是地道的港式广普。
　　宋云绯心头一紧，肯定是有警察追上来了，她转头打算先打晕这个条子，却意外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云绯？”女警疾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她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眉毛细长，杏眼因为惊愕而睁大，瞳孔在微微的颤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警再次发问，宋云绯依旧没有回答，同时好像放弃了对她的攻击。女警原想把手中的枪放下，但她不经意地一瞥，便看见了宋云绯右肩处骇人的伤口。
　　“宋云绯，你成了陆华他们那边的人？”女警的眼睛里还带着震惊与愤怒，同时也有不解。
　　“回答我。”
　　“连羽茜，你不要逼我跟你动手。”宋云绯看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眼睑低垂着。
　　“你他妈疯了，宋云绯！”被称为连羽茜的女警愤怒地朝宋云绯扑过来，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我只是听说你挪用公款，我没想到你还去贩毒，我认识的宋云绯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那只是你认识的，不代表我本人不是这样的。”宋云绯由着她打了几圈，不算白净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几块淤青。
　　连羽茜红着眼拿出手铐，拉起宋云绯的手就要逮捕她。
　　“你是个可耻又可悲的失败者，你不是我认识的宋云绯！”
　　宋云绯平静地看着她，猛然一拳打在她的小腹，紧接着将右手劈在她的后颈处，连羽茜不受控制地闭上了那双睁大的眼睛，晕倒在了宋云绯怀里。
　　宋云绯抱起她，把她放到巷口的光明处，转身离开，没有另外的人看见她单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