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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深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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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皇上过来时,见玉涵正不高兴,安慰道:“只是私放嫌犯的小事,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嘉贵妃闹到老佛爷那里去了,老佛爷得知后,非逼朕下旨,朕没办法,才贬你为嫔。你不要生气,等过些时日,朕恢复你的封号便是。”
玉涵拉着他手,道:“我刚入宫时,是个一无所有的宫女,现在丈夫、孩子、富贵、名位,都有了,我还求什么呢?皇上不必为玉涵的事劳神,玉涵知足了。”皇上听了心中一荡,轻轻抱住她,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你放心,朕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那晚,清风阵阵,花香幽幽,星河明澈,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过了多日,宫中忽传庆元殿闹鬼,那里夜夜传出女鬼哭泣哀嚎之声,宫中巡逻侍卫起初还敢进去查看,结果皆被不明物所伤,此后每到夜晚,侍卫就算听到庆元殿有异动,也再不敢进去。女鬼冤魂不散,夜夜哭泣之事,闹得宫中人心惶惶。
老佛爷请来大法师做了几场法式,也不管用。每到夜晚,宫中胆小的奴才、做过坏事的主子,都不敢出门,生怕女鬼索命。就算出门,也要结伴而行,不敢落单。
皇宫中对此事最为担忧的,还是老佛爷。那庆元殿,便是齐妃生前所居场所。老佛爷命人偷盗先帝宝玺,送到西陵,镇压于齐妃棺椁之上,本以为事情了结,不料齐妃冤魂不散,竟在宫中夜夜哭啼,扰她清梦。老佛爷日日过得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生怕齐妃回来索命。她的永寿宫也加强了岗哨巡逻,生怕有丝毫闪失。
令嫔初闻此事,颇感诧异。皇宫之中向来太平,怎么会凭空出了什么妖魔鬼怪?她一日与春儿谈及此事,却见春儿抿嘴微笑不语。
玉涵问道:“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你最为喜欢,怎么今日不说话了?”春儿伸出右手食指,向上勾起,示意玉涵坐近。只听她在玉涵耳边轻声道:“我就是妖魔鬼怪。”
玉涵大惊:“平白无故,你在宫中装神弄鬼作甚?”春儿笑道道:“老佛爷偷了宝玺,还害我背黑锅。前些日子没功夫报复她,现在得空了,我要好好捉弄她!”玉涵道:“哦,你这个大名鼎鼎的女侠变女鬼了。”春儿道:“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玉涵严肃道:“别胡闹了,你可以闹鬼,人家就可以捉鬼,若是被老佛爷捉了个现形,看你怎么办!”春儿不以为然,“我功夫了得,又擅隐藏,那群饭桶找不到我的,就算找到了,大打一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玉涵摇头道:“你这么胡闹,祸事早晚找上你。老佛爷已经担惊受怕好几天了,你的气儿也该消了,别再去装神弄鬼了。”春儿不愿道:“不嘛,我还没玩够呢,我还要扮鬼大闹永寿宫呢!”
玉涵知春儿虽有胆在庆元殿装神弄鬼,大闹永寿宫却是吹牛了,“你呀,捅破了天可别来找我!”春儿不屑道:“哼,我堂堂利女侠,能求你么?别做梦了。”
闹鬼之事延续了十多天,老佛爷日忧夜虑,对身边心腹大太监李安康道:“自从那利春儿到了皇宫,哀家就开始担惊受怕,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那利春儿,定是齐妃冤魂所化,回皇宫向哀家索命来的。哀家一定要把她除去,否则性命不保啊!”
李安康道:“老佛爷,若那利春儿真是齐妃鬼魂所化,咱们可不能用强伤她性命,否则她变本加厉,再化作别人与您纠缠。咱们得好生将她请走才是。”太后点头道:“嗯,你说的有理,待哀家想个法子,好生将她请走。”
一日皇上过来请安,太后让他在身旁坐了,边喝茶边道:“宫中一直风平浪静,自从来了豫贵人,可就乱套了。哀家找人给豫贵人算过命,说她的命硬,幼年克父母,成年克夫,老来克子,是不祥之人啊!”太后放下茶杯,拉着皇上手道:“依哀家看,不如让她搬到城外的慈寿庵诵经拜佛,祈求我大清国运昌盛,祖宗基业千秋万代。皇上,你看怎样?”
皇上一惊,他虽爱春儿,但不敢违抗母亲,犹豫良久,才道:“这个,这个,全听皇额娘吩咐。”老佛爷听了如闻大赦,终于摆脱那个索命鬼了。她拍着皇上手,笑道:“嗯,如此甚好,让她即日搬出去吧。”
懿旨中午传到钟粹宫,当时春儿正在用膳,听到旨意,顾不得吃饭就跑到延禧宫找玉涵。
听到此事,玉涵叹道:“唉,你果然又来找我救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春儿着急道:“我不是来听你发表感慨的,待会儿我就得走了。办法,办法,快想办法!”玉涵一惊,“这么急?”春儿苦着脸道:“可不是么,老佛爷派人催我今日就走呢!”
玉涵道:“那也合理,你这个厉鬼,她早一时摆脱,心里早一时安生。”春儿求道:“你就别开玩笑了,我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你快想想办法啊!”玉涵笑道:“你先去慈寿庵反省反省,等我想到办法,再去捞你回来。”
春儿刚要气恼一会见死不救,但见她笑得诡秘,即刻抓住她胳膊,斜眼望着她,问:“诶?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玉涵笑道:“你还没笨到家嘛!”春儿凑到她身边,“快说,快说。”玉涵在她耳边把计策细细讲了。听罢,春儿叹道:“那我先走了,以后的事就靠你了。”
当天下午,春儿便由皇宫搬到城郊慈寿庵。然而,那天晚上,齐妃鬼魂依然在庆元殿哭啼哀嚎,而且变本加厉地唱起了《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当年齐妃就是凭此歌打动先帝,独宠后宫的。此曲本柔美动听,可从庆元殿传出的歌声却哀婉凄厉,很是瘆人。此后宫中更是流言四起,说齐妃的鬼魂要回来讨债了。
老佛爷得知此事后大为之震,更是寝食难安。她沉吟道:“利春儿眼下已不在皇宫,为何齐妃的阴魂依旧未散?”李安康思量道:“奴才看这里面有文章,莫不是宫中有人故意要和您作对,假借齐妃的名头来装神弄鬼?”
太后一惊:“听侍卫说,那鬼很是厉害,晚上凡是进庆元殿的人都被她所伤,若真是人,怎会有如此功夫?”李安康道:“侍卫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或是那些侍卫自己胆小,不敢进去,又怕受责罚,故夸大其词。”
太后点头道:“嗯,有理。依你看,此事该如何?”李安康道:“奴才今晚就带人庆元殿埋伏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她是人是鬼,奴才都要把她捉住了,带回来见您。”太后道:“嗯,多带些人,哀家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一只什么鬼!”
午夜过后,玉涵起身换好衣服,将屋内门反锁,从窗子溜了出去。她进了庆元殿,此宫早已荒废,没什么人住,漆黑一片。玉涵边走边扮鬼哭泣,她四下张望,屋中虽然依旧诡异瘆人,但总觉得今晚庆元殿的气氛好似与先前有些不对。
玉涵不觉暗暗好笑:我扮鬼吓人,先吓到的却是自己,看来我是做不得坏事的了。她在一扇窗边站定,打开窗子,冲着外面唱歌。忽觉身后劲风袭来,又听一声大喝:“何人!”
玉涵大惊,从窗子飞身纵越而出,回头再看那间屋子,已点燃了灯火,有几个太监正透过窗子朝外面看自己,还呼喊比划着,“在那儿,在那儿,快抓住,别让她跑了!”
幸好玉涵身着黑色夜行衣,脸面蒙布,这才没叫那些太监看清容貌。她欲要逃跑,身旁忽地窜出两个侍卫。玉涵急于逃命,立即使出狠招,勉强将他们打倒在地,便即拔足飞奔。
那两个侍卫和那鬼一过手,便发觉她没有先前“神勇”,胆子立即大了起来,爬起直追,呼喊着,“女鬼在那儿,女鬼在那儿,快抓住她!”
玉涵向前疾奔数步,突见火光四起,又有人从前边冲上来,知事情不妙,正打算与他们死拼,忽地身后几枚钢镖飞过,拦截的奴才们应声倒下。玉涵又是一惊,身边不知何时窜出一蒙面人,他猛地抓住玉涵手腕,“这边走!”
领头儿的侍卫见那两只鬼要走,忙呼:“放箭,快放箭!”雕翎羽箭立时嗖嗖射出。那蒙面人回身接住,以箭挡箭,“站到我身后!”玉涵怕被羽箭射到,立即躲到他后面。那人挡了几下,将手中接到的三支羽箭甩出,正中三个射箭的侍卫。
他反身拉住玉涵,一跃而起,飞身出了宫墙。那人轻身功夫好生了得,拉着她时而奔驰,时而腾空飞跃,三转两转便将追兵甩开,逃到延禧宫后院。
玉涵见他带自己来了延禧宫,想必他是知道自己身份了,故不加隐瞒,将面巾摘了。那人随即也把面罩摘了,竟是安州!
月光下,玉涵望着他的脸,心中一惊:他怎么会跟着我到庆元殿?她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表情发觉蛛丝马迹,却见他脸色不对,才发现他左臂已中了一箭,箭尾已被折去,只留箭头深插入小臂之中,想必是刚才逃时,为了方便,他才折去的。
此时,鲜血已从他手臂滴了下来。玉涵一惊,“你的胳膊!”安州刚才只顾逃命,没顾及伤势,被她这一提醒,才道:“我回房包扎,你快回去吧。”玉涵见箭头深入小臂,怕他取不出来,心中担心,便道:“我帮你。”安州忙道:“太晚了,被人撞见不好。”玉涵道:“这是我的延禧宫,谁敢啰唣。”安州见主子态度强硬,想自己拔箭头也需帮手,便带着她回房了。
玉涵替他拔出箭头,敷了些药膏,又给他包扎伤口,“为什么救我?”安州道:“我是延禧宫的侍卫,我要保护你的安全。”玉涵手没有停,头也不抬,“说实话。”安州道:“我知你是要帮她,我也希望她能回来。”
玉涵猛地抬头,“你喜欢春儿,对不对?”安州低下头,喃喃道:“至今为止,她是唯一能在我箭下活着的人。那晚我本是朝她后心发的箭,却只中了小腿。”
玉涵微微一笑,“那你是恨自己没射死她了?”安州道:“开始是,但现在,我希望那晚没有射中她。”
玉涵从他房中出来,安州披了件干净衣服,也跟了出去。玉涵道:“谢谢你救我。”安州道:“以后别去那里唱歌了,挺难听的。”玉涵尴尬一笑,她见安州
朝外面走去,问:“你去哪?”安州头也不回,低声道:“我出去把外面的血迹弄干净。”
玉涵放下心来,偷偷溜回了卧房。
次日午夜过后,玉涵又从窗子溜了出来,却听身后一人低声问:“你去那?”玉涵转头,见是安州,便道:“去庆元殿。”安州急道:“他们昨晚没捉到你,现在肯定又在那里埋伏,你这么去不是送死么?”玉涵道:“我去看看,见形势不对我就溜,没事的。”
安州道:“你这么做太冒险了,若是被捉,那可怎么办啊?”玉涵笑道:“我若是被捉,正好证明春儿是无辜的,她就可以回来了。”安州摇头,“那你若不被捉呢?”玉涵道:“那也证明春儿是无辜的,她还能回来。所以说,这步棋不论是进是退,我都赢。”
安州叹道:“若是被捉,你可要遭殃了。老佛爷最痛恨装神弄鬼,你这么做,她是不会放过你的。”玉涵笑道:“我敢这么做,自然是料定她不敢动我。”安州一奇,“为什么?”玉涵抿嘴一笑,“不告诉你。”转身便要走,安州拉住她,“你别去,我代你去。我功夫好,就算有埋伏,也能脱身。”
玉涵奇道:“为什么帮我?”安州叹道:“为了她。”玉涵心领神会,“那你小心。”安州拉住她,“求你个事儿,别告诉她。”玉涵点头答应,又从窗子翻进屋中睡觉去了。
此后,庆元殿夜夜恶鬼出没,虽没了哀怨的歌声,但那鬼比先前“神勇”百倍,宫中侍卫无人敢犯,只得退而避之。
豫贵人走了一月后,派人回宫给皇上报信,说在宫外结识一个方术之士,擅长捉鬼,想请他到宫中做场法式。皇上得信后便将此事告知老佛爷,请她老人家定夺。
老佛爷和李公公私下议论,她怀疑道:“利春儿请来的道士,捉不了鬼,别再多放几条鬼进来。”李安康道:“这倒不至于。奴才看,不如叫豫贵人带他进宫试一试。若是灵了固然好,若是不灵,老佛爷不是正可借此治她个欺君之罪么?”
老佛爷道:“嗯,正合我意。安康,你去回复皇上,就说哀家准他们进宫作法。”
次日清晨,豫贵人便带着那崂山道士进宫了。他们在庆元殿中大摆排场,又是祭祀又是施法,又是驱鬼又是祈福,一直闹到傍晚才结束。
豫贵人领着道士去见老佛爷,道士上前行礼,道:“贫道崂山兰平居士,受豫贵人相邀,进宫施法,现法礼已成,恶鬼已除,请老佛爷安心。”
李安康道:“以前宫中也来过不少和尚道士,他们都说已经把鬼除去,结果都没成效,那恶鬼依旧嚣张。道长,你说那鬼除了,就真的除了么?”
道士行了一礼,道:“公公,是真是假,午夜自可见分晓。”老佛爷点头道:“嗯,道长若是真能除鬼,哀家定当重谢。”道士作了一揖,告辞下去了。
当晚,庆元殿中果真没再听到女鬼哭啼之声,一连几日,庆元殿中都是毫无动静。宫中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个个松了口气,喜笑颜开。
后来,豫贵人因举荐崂山道士有功,重回紫禁城,晋为豫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