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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隔岸观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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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后,令妃正在后园教和静识字,小贵子从外面跑了进来,“主子,嘉贵妃过来拜访,在客厅侯着呢!”令妃一奇:我与她平日并无交往,她怎么来了?
令妃不敢怠慢,忙出去相迎,见嘉贵妃脸色不好,笑问:“姐姐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嘉贵妃叹道:“我宫里出了个与侍卫私通的宫女,我本想严加审问,不料被她逃了,追的人说她朝延禧宫方向跑了,我就过来问问,不知妹妹有没有看到外人进来。”
令妃道:“妹妹这里宫大人多,一时也不清楚,不如待我在宫中详加查看,再禀明姐姐。”嘉贵妃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妹妹了。”说罢,她便告辞离开了。
嘉贵妃一走,令妃向小贵子道:“你带人四下看看。”小贵子应声出去办差了。不一会儿,安州便押着一个宫女跟着小贵子进来了。小贵子道:“主子,私逃的宫女捉住了,就藏在侍卫常海的房里。”
令妃摆手道:“给嘉贵妃送去吧。”那宫女听了大骇,跪地哭求道:“娘娘,不要!求求您别把我送回去,嘉贵妃会杀了我的!”令妃没有理会,叫安州拉她出去。
忽地,侍卫常海从屋外跑了进来,扑通跪地,磕头求道:“娘娘,求求您,别把茹妹送回去!嘉贵妃会折磨死她的!”令妃奇道:“你为什么替她求情?”
常海垂首道:“奴才就是她的情郎。娘娘,我们愿意服罪,凭您处置,但求您千万别把茹妹交给嘉贵妃,她会折磨死她的!”
令妃叹道:“她是承乾宫的人,我怎么能处置?你随她一起去吧。我向嘉贵妃求个情,让她轻判你们便是。”说罢,命小贵子将他二人送到承乾宫,并将自己的话传给了嘉贵妃。
转眼就到了晚上,令妃正在厅中看书,小贵子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令妃抬眼一看,那女的衣衫破烂,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正是承乾宫的小茹。而旁边搀扶她的那人,也受了些伤,走路一跛一拐,便是常海。
原来常海和小茹回到承乾宫后,嘉贵妃对小茹严刑拷打,要置她于死地。只因嘉贵妃忌惮常海是延禧宫的人,故才没打得厉害,还欲交还令妃处置。常海见小茹不行,心知嘉贵妃定是要痛下杀手,故等到晚上,打昏看守,带着小茹逃了出来。
常海知皇宫禁卫森严,不敢在外面徘徊,又不知该躲到什么地方,想起旧主,便又带着小茹回延禧宫,想求令妃救他们二人。
小贵子得知二人逃来,本很是为难。但他和常海平日里有些交情,见他二人可怜,不忍驱赶,又禁不住他们苦求,只得带他们来见主子。
到了延禧宫,小茹已经昏厥了过去,常海抱着她,跪在地上哭求:“娘娘,您开恩救救小茹吧,嘉贵妃要活活打死她。娘娘,求求您了!”说着,不住在地上磕头。
此时,侍卫安州进来了,见常海和小茹回来了,一惊,“娘娘,承乾宫那边正在四处捉人呢,您快把他们交出去吧,否则等嘉贵妃的人过来,您就说不清了。”
令妃本就不想多惹事端,听安州这么说,也道:“你把他们带出去吧。”安州俯身要拉常海出去。听到令妃不肯帮忙,常海挣扎道:“娘娘,求求您,小茹有了我们的孩子,您放她一条生路吧,奴才愿意以死谢罪!”说罢,又不住磕头。
令妃心头一软,她见常海愿意以死救小茹,感念他们真爱,叹道:“你带着她走吧,我没见过你们。”
常海大喜,扶小茹起身要走,安州拦住,道:“娘娘,宫中守卫森严,他们逃不了多远就会被捉住,您这么做会落下包庇逃犯的罪名的!”
令妃转身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放他们走!”
常海带着小茹出门,此时他又恐慌又疲累,不知该去何处。身后追赶呼喊之声仿佛越来越近,他二人四下躲逃,最后竟转到了钟粹宫。他想起令妃好友豫嫔娘娘侠义心肠,或许她愿意帮忙,便背着小茹进了门。
豫嫔品级较低,身边没有多少奴才伺候,他二人进屋路上,竟没有碰到旁人。豫嫔见二人血渍斑斑,跌跌撞撞闯进屋,心中大惊,身边的两个小宫女也吓得大叫起来。
豫嫔跳起问道:“何人!”常海跪倒,“娘娘莫惊,奴才常海,娘娘救我们!”豫嫔定睛细看,果真是延禧宫的侍卫常海。豫嫔惊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常海磕头求道:“娘娘,嘉贵妃要捉我们,娘娘救命!”豫嫔一奇:“嘉贵妃为什么要抓你们?”常海望着小茹道:“我和茹妹私通,她要打死我们,我们是逃出来的,娘娘救命,娘娘救命!”
豫嫔气道:“混蛋!你们相好关她什么事?她也太狠毒了!”她转头对屋中两名侍女道:“你们快扶他们到内堂去!”
两个宫女对望了一眼,知这是窝藏罪犯,谁也不敢动。”豫嫔气道:“愣着干什么?赶快!出了岔子我担着!”见主子发怒,两个小宫女才怯生生地去扶他们。豫嫔见她们犹犹豫豫,催促道:“快点儿!这件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嘉贵妃的奴才只在各宫外面四下搜寻,不敢进去打扰各位主子,故常海和小茹在钟粹宫平安度过了一夜。
小茹昨日受了庆贵妃的毒打,失血太多,又晕了过去。豫嫔找出金疮药给她敷了,见小茹伤得很重,若不赶快请御医医治,恐怕性命不保,可请来了御医,他二人的行踪也就暴露了。
豫嫔心中着急,却又没有主意,只得去延禧宫找令妃商量。
玉涵见春儿面带焦急之色,一大早就过来,很是奇怪。春儿一进门便急道:“玉涵,快想想办法,你宫里的常海和小茹昨晚逃到我那儿,小茹快不行了!”
玉涵听春儿收留了他们,心中暗暗叫苦:我放了他们,你收留他们,此事又多牵涉一个人,这烫手的山芋又回来了。
玉涵问道:“你想怎么办?”春儿着急道:“我想救他们,我想送他们出宫啊!”玉涵又问:“你想到办法了?”春儿摇头道:“正因为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玉涵叹道:“我昨日正是因为没办法,才没收留他们,你小心惹火上身呐!”春儿道:“救人危难,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玉涵道:“办法我是真没有,依我看,你还是赶快把人交出去,我们找嘉贵妃求个情,事情也就这么结了吧。”春儿着急道:“小茹有了孩子,嘉贵妃是不会不会放过他们的,咱们的话顶个屁用?”
玉涵无奈道:“把他们交出去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少管为妙。”春儿气道:“你怎么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有没有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你若是小茹,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保住吗?”
春儿本想以此激将法让玉涵帮她救人,玉涵却气道:“我若是她,就不会做这种糊涂事。你自己请的佛,自己去送吧!”
春儿一惊,她一直以为玉涵和她一样,是个性情中人,没料竟说出这种话。她怔怔地望了玉涵半晌,才道:“爱情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身处的环境。你我就在他们身边,既然能帮,为什么不帮呢?就算受些责罚,给他们一个美满的未来,这不好吗?”
玉涵依旧不听,“我不是活菩萨,为什么别人犯了错,都要找我来担,找我来救?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在令妃那里碰了钉子,春儿怏怏而归,只得闭门与常海照顾小茹。小茹伤得很重,又发起烧来,昏迷过去。傍晚时分,她忽地醒了,问常海他们是否已出宫。
常海伤心道:“咱们还在钟粹宫。你放心,豫嫔娘娘正在想办法,你好好养伤,你一定会没事的。”小茹脸色惨白,望着他,声音虚弱,“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回到了老家,见到了咱们爹娘。后来咱们拜堂成亲,你掀开我的红盖头…..”
常海含泪道:“会的,会的,咱们一定会成亲,后来咱们还生了很多娃。”小茹流下泪来,断断续续道:“你别骗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是不是等不到这一天了?”常海忍痛道:“不,你是累了,再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小茹听了他的话,微笑着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从小茹卧房走出,常海异常悲痛,他脚步沉重地走到外厅,扑通一声跪倒在豫嫔面前,“娘娘,小茹怕是不行了。奴才斗胆,想求娘娘一件事。”
豫嫔忙上前扶起他,“有什么事?就快快说吧。”常海却跪地不起,他流泪道:“娘娘,我与小茹自幼青梅竹马,如今她要去了,奴才想借娘娘的地方,和小茹拜堂成亲,了却她的一段心愿。”
豫嫔毫不犹豫,她扶起他道:“如此甚好,我定当成全!”
豫嫔支开奴才,又找来红烛、红纸、红布,把卧房装扮成新房,供他们拜堂。
常海慢慢将小茹从床上扶起,对她含泪轻声道:“小茹,咱们今天成亲好不好?”小茹微弱地睁开眼睛,微笑着,“好,好。”常海道:“来,跟海哥去拜堂。”
他给她身上披上红衣,头上盖上红布,扶着她颤颤巍巍地走到方桌之前。桌上点着两根红烛,又摆了几盘水果糕点。豫嫔站在桌旁,做起了司仪,她心中感伤,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们跪下,一拜天地。”
常海扶着小茹慢慢跪下磕头。“二拜高堂。”小茹身体虚弱,常海只得扶着她磕头。对着此情此景,豫嫔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夫妻对拜”。见他们拜完,豫嫔含泪笑道:“礼成,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常海让小茹依偎在他身上,紧紧握着她手,轻轻在她耳边道:“娘子,我们成亲了。”小茹幸福地微笑着,“海哥,我们成亲了。”语罢,昏死在他怀中。
常海见小茹不动,急得大喊:“茹妹,茹妹,你醒醒,你醒醒!”豫嫔见小茹不行,也抓着她手呼喊:“小茹,小茹。”
然而,小茹再也没有醒来。常海万念俱灰,抱着她恸哭,豫嫔流着泪,默默出去了……
次日清晨,常海抱着小茹的尸身出来了,他径直朝大门走去。豫嫔见了一惊,“常海,你到哪去?”常海眼神迟滞,“我要带茹妹回家。”豫嫔拦住道:“嘉贵妃的人正在找你们,你这么出去不是送死吗?”
常海轻轻放下小茹身体,跪下哭道:“娘娘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娘娘。小茹没了,我也不想活了。您就让我出去吧。”
豫嫔见他去意已决,不再阻拦,含泪目送他们出去了……
后来,侍卫常海因私通宫女罪发配宁古塔……
令妃得知此事时,已是当天傍晚。不知怎的,一个无关的人死了,她却是异常难受。
她眼望天边残阳如血,听着归雁哀鸣,心中很是痛苦自责,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收留他们,为什么没听春儿的劝告帮他们。
她苦苦思索,忽地发现自己变得胆小自私了,是为了一己之安,才断送了小茹一尸两命,人世间一段美好爱情。春儿说得对,自己若是帮他们,顶多是受些责罚,而对于他们,则是再造之德。
想她已不是八年前那个软弱无知的小宫女,是在后宫举足轻重的令妃,为何不能以己之力,扶助弱小,施以善德呢?她高高在上,所作所为与胆小怕事的市井小民有何分别呢?
后来,春儿来访延禧宫,她第一次收起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向玉涵讲起了常海与小茹成亲时的情景,“从小师傅就教导我,要做有意义的事。我问他,什么是有意义的事?他说,有意义的事就是行侠仗义,扶助弱小。此后,我就似懂非懂地跟着他劫富济贫。看了常海他们成亲后,我觉得师傅说得很对,有意义的事就是扶助他人,成人之美,与人为善。”
玉涵着低头,默默道:“对不起,我知道说后悔已经没用了,但我真的很后悔,没帮他们。”春儿也低下了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一心想帮他们,听不进你的话。当时你我若是一起去求嘉贵妃网开一面,小茹或许不会死。”
二人正在伤感,徐福进来,“呦,二位娘娘都在呀,实在对不住,老奴要宣个不太好的旨,您二位见谅。”玉涵和春儿忙起身走上前去,跪下接旨。只听徐福道:“令妃知法犯法,私放罪犯常海、李小茹,降为令嫔。豫嫔胆大妄为,窝藏包庇罪犯,降为豫贵人。”
徐福走后,二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春儿笑道:“得了,刚才还说受罚,圣旨马上就到了。”玉涵叹道:“是我有愧于他们,这样我心里倒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