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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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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飘远,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的都是蝴蝶君的那些话。
宫无后忽然抓起床沿上的茶壶,猛地把它掷在地上,蝴蝶君……到底为什么要送他那只柿饼?
是看出了他的软肋,故意羞辱于他?
那红衣男子拉扯着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言声在耳。
吾只是……想要你陪我守岁。
宫无后愤怒的脸上,转而有一丝惘然,他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烛火,思索着,守岁该做些什么?
他又茫然又有些无措,凝着眉心的“川”字,苦思了半天,依然毫无头绪。心里烦闷,内心就像长了野草一样,藤蔓疯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宫无后忍不住趿鞋下床,慢慢地走到了床边,打开了窗子。只见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烛火下,一家三口在其乐融融地用饭。
异常的扎眼。
烟都之人,从没有过过年,更加不会聚在一起,没人问你衣可暖,没人问你粥可温,所以他对这方面的想象异常匮乏。
就好像在内心深埋的痛苦和那些伤痕今在蝴蝶君一句话之下,翻江倒海,汹涌而来,让他一下就溃不成军。
是的,他满手血腥,狰狞又丑恶。
他没有普通人的正常感情。
他……连守岁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人生的一辈子,前一半,在谋算着如何在无情楼里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后一半,在谋算如何诛杀一人。
唯一想护的,护不住,早已成灰。
蝴蝶君能看出,宫无后大概要与古陵逝烟不死不休。但是蝴蝶君合算了一下,为了一个水萤儿,对上整个烟都,怎么算都是赔本的买卖。
而且水萤儿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不过作为男人,若是有人胆敢毁了你的人生,那么就算千刀万剐拔舌抽筋下地狱,也要和那古陵那孙子死磕到底。
所以蝴蝶君很犹豫,他不知道该推宫无后一把,还是把他拉回身后。
若不叫他达成心之所求,宫无后这一生,岂不是一个笑话?
蝴蝶君手抖了一下。
可若是让他如愿以偿……他完成以后……还能活下去吗?
思考再三,蝴蝶君决定兴夜离开,对于这次的不告而别,他只给宫无后留书一封,算作告辞。宫无后看过后,心陡然沉了下去,他的第一反应是:“你不是说要吾陪汝守岁的吗?”
心狠手辣如宫无后,却在有一部分保持着很纯真的心性,对美好的事物有一种很执着的期待。他正要拿出银子的时候,店小二忙阻止:“公子,不用了,和你一起的那位红衣大爷,已经付过店资了。”
宫无后赧然,刚想反驳一句“吾不是和他一起的”,又想到人已经走了,好生没有意思,邃咽下了这句话,只摔下了一錠银子,声音如同冰霜一样:“他是他,吾是吾,我宫无后何时需要受别人恩惠了?”
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脸色有些黑,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开了口,声音颇有些不自在:“找个脚夫把我窗子上的……那盆花,送到烟都去吧……”
店小儿都听傻了,啥,这位貌若天仙的客官,居然是烟都之人吗?
宫无后吩咐完了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脖子上都是绯红的,叫小二牵出马,几乎是飞快地翻到了马背上去,头都不敢回的骑马跑了。
店小二觉得他给的银子有些多,正想找给他,回头再一看,人都没影了。
店小二:“……”
回到烟都的时候,朱寒立刻围了上来,麻利地接过公子的东西,却在看到带回来的某一件东西时候,嘴巴蠕了蠕,差点合不上:“公子,这是何物?”
宫无后双眉紧皱,似乎有些不愿多说:“搬进去吧。”
朱寒实在是惊讶,他服侍公子这么多年了,知道的分明,公子性子孤僻,几乎没什么朋友,这样一盆花,公子绝无闲情逸致去购买,难到是别人送的礼物?可是谁会给公子送礼物呢?
朱寒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一件坏事。
“朱寒,你在傻笑什么?”
“没什么,公子,等等我啊……”
宫无后坐在桌边,接过朱寒泡过的茶,稍微抿了一口,便随口问道:“我离开这几日,烟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禀告公子……大宗师被打了。”
宫无后一口茶喷了出来。
众所周知,烟都是一个铁桶一样的地方,纪律严明,势力雄厚,武林中人,无不对古陵逝烟噤若寒蝉,古陵逝烟本人不惜用无数的鲜血,在烟都铸起了高墙,让所有人对烟都这个名字闻风丧胆,居然有人敢擅闯烟都!
不由得有几分暗爽。
但是丹宫脸上藏的丝毫不露,甚至还有点担忧的神色:“师尊如何了?伤的可重!”
朱寒一张清秀的小脸皱巴巴的,解释道:“就是手臂上受了点轻伤,将养几天就好了,就是大宗师这几日脸色很是怕人,连西宫大人都被骂了几次。”
“哼,疯狗。”宫无后嘱咐了一句:“朱寒,你绕着冷窗功名走,别被他咬到。”
朱寒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子经常会说出惊世骇俗的言语,不过还是在公子的关怀言语中,心滚烫了,胸腔都暖暖的。“是,公子,朱寒知道了。”
“详细情形如何,你和我说说。”
穿过长长的走廊,宫无后在门外轻唤。
“徒儿宫无后,特来向师尊请安,师尊你在吗?”
古陵逝烟从案中抬头,多日以来的阴鸷居然被驱散,心里涌起了连他也无从察觉的暖软。
“进来吧。”他答道。
宫无后走进房间,在案前弯身一礼,直起身子的时候,语气铿锵:“无后刚刚回来,听说师尊手臂受了伤,无后特地过来关怀。”
如此礼数周全,倒是让古陵逝烟有几分想笑,这只小狼崽,是来看他死没死透吧,看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
真是藏不住心事啊。
他既然如此一板一眼,古陵逝烟只得装作一切如常的陪着演,他酝酿酝酿情绪,脸色爬上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眼睛眯起来,带着一丝阴寒,十成十像一只卖弄诡计的狐狸。
“徒儿是不是十分遗憾这一刀只是落在为师的手臂,不是落在为师的心窝上?”
难为这只狼崽,白天装仁孝,夜里装纯善,年复一年,竟也不累。
丹宫立刻就红了眼圈,单膝下跪于师尊案前,一只雪白的手臂,轻轻地扯住古陵逝烟的手腕,皮肤接触的地方,软软的,热乎乎的,非常容易刺中了人的心脏的酥麻处。徒儿纯净秀美,脸上如同丹霞一样动人,只有古陵逝烟自己知道,他养的这只小狼崽,是如何的心如蛇蝎,所以他不为所诱。
只听丹宫认错认得非常熟练:“师尊是怪无后回来晚了吗,路上遇到一些事情,是以耽搁了五日。”他又道:“师尊的手臂好些了吗?可能执剑了?”
若是不能执剑,你下一刻就要提剑劈了上来吧。
古陵逝烟抓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轻描淡写道:“叫你失望了,伤的是左手。”
宫无后的笑容僵在脸上,被古陵逝烟触碰到的地方蓦的就恶心了起来。
古陵逝烟的唇边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看到徒儿如此反应,似乎近日以来的诸事不顺产生的烦闷感都一扫而空,被人冒犯的事情都不值一提起来。
“古陵浮沉于江湖浪涛,哪能没有几个厉害的仇家,不过一跳梁小丑,吾已派西宫捉拿了。”
宫无后本来还雀跃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变得咬牙切齿的,何方小贼,竟然如此无用,简直不堪一击。
“那日冷窗功名的纱幔忽然着火,我便唤西宫过来灭火,却发现凉守宫被人点住了穴道,被人制住了丢在地上,为师盘点了一下,烟都之内其他珍宝没丢,唯独丢了几箱金子。”
古陵逝烟踱了几步,失笑到:“顷刻间,东面放火,西面窃物,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此人除了是个轻功高手外,还对烟都预先有一定的勘查。”
古陵逝烟负手地看着窗外的翠柳:“若只是窃物放火,古陵尚可容忍,不料这人狂傲自负,明明有只身来去的本事,却偏偏要立于高墙之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
古陵逝烟的声音凝固了片刻,目光逡巡在徒弟身上一圈,再漾开的时候,便有三分锐利,七分杀气:“那人待为师来时,便忽然从墙下飞下,拿了一个黑色的布袋罩在为师的头上,还十分张狂地说[你长得这么惹人生厌,居然还没人请吾来杀你,真是奇也怪哉,不过没关系,谁叫吾天生侠肝义胆,吾决定了,今日吾就把你列为我蝴蝶君第一击杀对象,不收分文。]”
宫无后本来在听到盗走几箱黄金的时候,还觉得这小贼十分的可爱,在听到他在大宗师头上盖布袋的时候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可到再听到“蝴蝶君”的一瞬间,身形立刻僵硬了。
是他!
本来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兴致瞬间全无,只剩下满脸的惊骇,如此胆大包天,袭击大宗师,是疯了吗?
古陵逝烟捏着宫无后的下巴,手里的力度好像想把他如同芦苇一般折断:“为师只想要徒儿的一个解释,吾培养数十年的杰作,怎么就交到了一个实力强悍且敌对烟都的朋友?嗯?”
这就是在质问了。
宫无后立刻就扬起了下巴,挺直了脊背,丝毫不顾及他纤细秀美的下颔,随时都可能被师尊捏碎:“你别动他!”
古陵逝烟懒洋洋地说道:“你有什么立场对为师说出这句话?”
宫无后丝毫不畏惧,他眼中的锋芒烁烁,丝毫不像作为一个被质问者的弱势,反而咄咄逼人:“师尊若动他,宫无后发誓一生不为师尊所驭。”
“师尊育剑艰难,无后自毁却容易!”
“你敢威胁为师?”古陵逝烟端详他,双眸眯起,似在评估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水萤儿,朱寒,现在又多了一个阴川蝴蝶君,徒儿啊徒儿,你究竟要犯多少愚蠢的错误!”
“你想听实话吗,无论是师兄,还是吾,烟都的哪一个人,对你来说,不是棋子,不是筹码?”
“你视烟都的女人为繁育的工具,视烟都的男人为争权夺利的手段,怎么就在你在所有人身上加诸苦痛的时候,你还想要人打心眼里臣服,你也太贪心了吧。”宫无后的语气不无嘲讽:“大宗师?”
古陵逝烟心想,为师会在乎其他人吗,为师要的,只是你的忠啊。
“放肆,你可知你说了什么?”虽然说着放肆,但是古陵逝烟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面对宫无后,习惯拿出这个句式,以捍卫落了一地的师威,否则小狼崽还能说出更加无法无天的话来。
但是宫无后丝毫体会不到师尊的处处忍让,他反而更加生气了,他把眉一挑:“三日后,恨断天涯,生死决,古陵逝烟,吾受够了。”
“……”
古陵逝烟的心瞬间凋零在地,然后被狼心狗肺的孽徒踩了个稀碎。
“古陵逝烟,这句话,吾已经隐忍了许多年,吾要你还萤儿姐姐的命来!”
古陵:“……”
等等……为师是被打了的那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