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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人有两心也玩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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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茶盘摔在地上的声音,韩月越想越伤心,竟哭了起来,她仍旧用着那软弱无力的拳头打着韩追云,一边还擦着眼泪。
“你哭什么?”韩追云就受不了韩月哭,这一哭,就只能自己先憋住那股气,随他妹妹打着,还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好好说话,别总是发泄情绪,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抽泣了好一会,稍稍平静下来,韩月就扯着韩追云的衣领问:“蔺远什么都跟你说了?”
事实是没有,但想套韩月的话,便点头回:“说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一想到蔺远被哥哥欺负了会是怎样的委屈,就又忍不住替他掉了几滴泪,“都是我的错,你要骂要打也该冲我来,蔺远是无辜的。”
真无辜就不该娶你。这句话刚到嘴边,又噎了下来。显然,在相公与长兄之间,韩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怎么会是你的错?”
两人无言了一阵,韩月望了眼那窗外的天空:“我天生就是个累赘,如果没有我,哥哥会活得更痛快,也不用总是压抑自己。”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韩追云盯着韩月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认真的脸,并不是在说气话。
“怎么会是胡话?哥哥,每次面对你,我总觉得亏欠。是你让我活了下来,是你养活了我。我非但给不了你什么,还因为我的存在阻止了你实现心愿,害你在该上学堂的年纪不得不出门赚钱。你在我身上付出了太多,太沉重了,我承担不起。我凭什么让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是一个尽责的妹妹,我任性,明知自己该听话,却总是自私地遗忘你的辛苦,忍不住冲你撒娇让你去满足我的任性。我是个坏人。”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愿意的,我不上学堂是因为我不乐意读书。”
“那么你的心愿呢?还是我阻碍了你。你瞧,我一成亲,你就飞奔去了心中的西南境,半年才回一次中原。难道不是因为甩掉了拖油瓶,终于可以活得自我了?”
“不是那样的。月儿,正是因为有你,我才能坚持活下去。不要再说累赘这样的话了,反而让我伤心。”他心中一阵泛酸,“我也不求你怎样,只要别为了一个外人打我就行。”
“爱是相互的,哥哥你给予的是我远远比不上的。你对我太好了,我无法做到像你对我那般对你,你对我的好只让我觉得受之有愧。成人礼那日,我祈愿哥哥能更关心自己,还有能让我离开你。可我太可笑了,哥哥为了生计奔波,而我只懂得吃喝玩乐,除了嫁人,我想不到其他离开你的方法。”
原以为自己很了解妹妹,却没想到她竟会有如此悲观的想法。作为哥哥,他是如此失职。
“月儿,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你,我大概就是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哥哥求你,不要再有那种……欠我的想法。哥哥因为你很幸福,你贬低自己才是在伤哥哥的心。”
“可我就是个坏人。为了从亏欠哥哥的漩涡中逃出去,而闯进了另一个。蔺远,在海棠别院时,我就发现他总在暗中偷看哥哥,深情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喜欢你。”
蔺远竟是从在海棠别院时就喜欢他了?
“你从那时候就知道?”
韩月点了点头:“可我韩家世代单传,我绝不愿哥哥你和蔺远在一起。”
韩追云摇头:“说得好像我会喜欢上蔺远一样。蔺远喜欢我,我就非得喜欢他吗?你多虑了。”
“蔺远有权有势,如果他以利益相诱,要你做他的男宠,难道你就不会心动?哥哥,你娶乌夷国的公主不就是为了利益?”
“你把你哥哥当成什么人?”无言以对,却仍要辩解,“我还是要说你多虑了。”
“我想嫁人离开,又要阻止蔺远与你在一起,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莫及的决定。我去找蔺远做了交易,我要与他成亲,我跟他说,与我成亲之后他就能经常见到你。我骗他了,我明知道在我成亲之后,你肯定会飞奔去西南境,能见面的机会只会更少。再因为我的关系,以后就算你喜欢上了蔺远,为了我你也绝不会和他在一起。”说到这,韩月再次红了眼眶,“我以为蔺远的感情只是一时兴起,他是皇子,必定会有三妻四妾,他会忘了哥哥,也会忘了我。我只需要一个小地方让我活到老就行,却没想到在我之后,蔺远再未娶。”
一切因果都已讲明,原来这才是蔺远要与韩月成亲的原因。
正殿内一片沉寂。良久之后,韩追云才开口说道:“你与蔺远可有同过房?”
“从未。”
“那便好。”韩追云摸了摸韩月的脑袋,安抚道,“就算你做了错事也别怕,有哥哥呢。哥哥帮你。”
从亏欠哥哥变为亏欠蔺远,出了事又要哥哥替自己收拾烂摊子,替自己补偿。韩月被深深的无力感压垮了,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却不知道该怎么改。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与其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不要……”韩月再次大哭了起来。为什么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到,她的出生就是为了给人添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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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韩月假死,借此离开大周皇宫。这就是韩追云想的计策。既然韩月并不爱蔺远,也没有行夫妻之实,随时都可以离开,一切都能挽回。
他能让韩月回到过去的日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蔺远。
最初,对蔺远极为气愤,以为他辜负了妹妹的深情。但当真相揭开,发现并不是那样。如果蔺远是普通百姓,事情就好解决,可惜……
韩追云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从不知道妹妹是这样想他的。
大概能理解月儿的心思,别人对自己好,就是欠了人情,非要还上,还不上就心中有愧。但他们是兄妹,兄妹间说什么欠不欠的,反而让人难过。
这话让他这个哥哥来说有点不合适,但月儿是有些奇怪,她的想法是他无法理解的。
至于蔺远,就是个外人,月儿觉得要还,就由他这个做哥哥的还。不过,真的要还吗?真就欠蔺远了?
不就成个亲,双方都愿意的,谁能欠谁?我妹妹还浪费了几年的青春年华。
蔺远也没有妹妹说得那么可怜,还做了奇怪的事,偷头绳、偷亵衣裤。话又说回来,他偷这些东西做什么?身为皇帝,本不该做下作的事。
韩追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卧龙殿,总想着要跟蔺远说几句话,但心里并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卧龙殿大门紧闭,两边有侍卫把守,外面站了个穿着朝服的大臣,神色紧张,似在与那侍卫争论什么。
“是陛下传令命我前来,怎么这会又不让进?”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韩追云停在那几人身后,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国舅爷!”侍卫认识韩追云,看到他过来,大喜过望,“国舅爷,快些进来。”
没有法子,只得迎着那大臣探究的眼神走了过去。
“国舅爷,今儿个不知怎么了,陛下赶走了所有下人,还封锁了宫殿。这不刚发生刺客闯宫的事,实在不放心,还请国舅爷快些进去劝劝陛下。”
“我?”韩追云指指自己,“封锁宫殿,我能进去?”
“陛下有命,卧龙殿不准外人进入,只除韩追云外。”
“陛下当真只让他一人进去?”大臣还在与侍卫纠缠,而韩追云则从另一处通道走了进去。
蔺远喜欢清净,卧龙殿的内侍本就稀少,而今天更是少到几乎没有。
韩追云观察四周,直觉告诉他,卧龙殿内发生了大事。难道在他离开之后,又有刺客暗杀?
殿内安静得出奇,韩追云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蔺远,也没办法找人去问。
“陛下?陛下?”
叫了好几声,没有回音。
顿感兴致缺缺,当他准备放弃离开的时候,许是窗户没关紧的缘故,起了阵风,鼻子闻到了橙子的香味。
循味走去,源头竟是龙床。
黑色床幔紧闭,这不透光的黑色总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错觉。
没有经过同意,韩追云伸手掀起床幔。再大逆不道的事他也做过,也不怕再多几个大不敬的罪。
龙床上,蔺远合衣而睡,吸引人眼球的是他左半边脸上,红印未褪。
他在外面闹出了那般大的动静,皇帝竟还能睡着?
韩追云伸出三指按在了蔺远的脖颈处,虽仍是温热的,却已找不到跳动的痕迹。
死了。
见惯了死人的韩追云心中并没有起多少波澜。用银钩挂起两边床幔,让阳光倾撒进来,以便看清整个蔺远。查明蔺远死因,好给妹妹交代。
这一看,任是见多了奇奇怪怪事情的韩追云,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打了数个冷战。
龙床极大,蔺远只占了左半边的床位,右侧枕头上,如放着什么奇珍异宝般放着某人的发绳,而他的亵衣裤,又被整齐摊开在床上。
只看一眼,还以为在这张床上睡了两个男人。
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意思?殉情?生不能同寝,死与衣物同穴?
“还说不是诅咒,我看就是诅咒。”
韩追云坐到床上,按住蔺远下巴,一股浓郁的果香味便从其口中飘散出来。
这味道他熟,前几天刚吃过。两心丸,皇室独有的毒药,一般人难以得到。
除了口中异香,其他再没有特别的地方。除了自杀,想不到其他死法。
将蔺远的碎发顺到脑后,露出一张干净的脸:“我这人不愿自作多情,但你的所作所为又忍不住让我多想。你是为何而死?难道只因为我说了你几句,打了你,就想不开自杀了?”
事实上,蔺远在几天前就会自杀。现在反而是拖延了好几天。对比当初与现在的最大区别,无非就是本该在西南境的他回来了,以及他悔了婚约。也就是说这两件事跟蔺远的死亡挂上了钩。
韩追云将手按在蔺远的胸膛上,似乎是想感受他的心跳:“当初是因为我要成婚了,你才……生命是如此轻贱的东西吗?就这么喜欢我?你我关系浅浅,也只见过数面,为何就情根深种?不值得。”
韩追云活了二十几年,前半生只为生计奔波,情啊爱啊与他无缘,也从未想过要和什么人在一起。
直到身边人一个一个成家立业,彼时玩伴成了自家的顶梁柱,能随时出去喝一口的也就剩下他一人。寂寞了,也想着差不多该成婚了,找个合眼缘的,凑合着过一辈子。
爱情,是他从未想过的东西。
“当真喜欢我?”
韩追云幼年丧父丧母,没有享受过几年父母的疼爱。之后便是由自己担起父母的责任,养韩月长大。他习惯了为妹妹奉献、倾注自己的爱。而韩月心里虽爱哥哥,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没有一个人如同蔺远那般爱过他。
“如果这样死了,会让我觉得可惜。”韩追云道,“到时月儿也会缠着我,非让我复活你……”
韩追云再次按住蔺远的下巴,双唇微启,能清晰看见里面的小红舌。
韩追云俯下身吻了上去,遗留的“两心完”便滑进了他的嘴里。
两心完,只需一滴,人就算有两颗心也玩完。
转瞬间,思绪飞远,韩追云知道,自己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