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黑夜里的吻 ...
-
事情是从发绳被偷的那一晚变得无法挽回,心里想着那一晚,也就回到了那晚。只是,这次抵达的时间,似乎比预期中的晚了一点。
深夜,卧龙殿休息屋内。韩追云睁开眼,刚想了解此时的状况,却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开门吱呀声,紧接着便是轻微的脚步声。
是下意识的行为,韩追云再次闭上双眼。等后悔为什么要装睡时,来者已走到了床边。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敢相信是蔺远偷的东西,他心中那个不苟言笑,透着一股富贵气的少年怎么会是小偷?
双眼微睁开成一条缝,又及时闭上。凭着月光,朦胧间却还是看清了蔺远。
心中叹了口气,他并不想看见他们周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变得这么没志气的样子。
耳畔传来衣物间的摩挲声,原来是蔺远坐到了床边。
黑暗中,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韩追云。
时间像在此刻停止,韩追云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装睡,心中催促蔺远赶紧离开。
而蔺远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伸出手,顺着韩追云的发丝,碰到了那张略微冰凉的脸,顿了顿,仍是顺应心中所想,爱恋般轻抚。
此刻,韩追云心中警铃大作。为何?为何?当初的蔺远也是趁他入睡时如此抚摸他吗?蔺远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他从小练武,后又走南闯北二十年,睡觉都会提着半颗心,不该被人侵占到这种地步都不醒来。
手指在韩追云脸上作画。韩追云咬牙忍耐,他不喜欢自己的领域被他人侵犯,但他只能克制自己不在此刻发作,以免落得跟当初一样的结局。
最终,手指在他下唇处停下,不舍地离开。当韩追云松口气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略微颤抖的吻,只是碰了碰,又在刹那间离开。
蔺远逃跑了,他紧张地握紧拳头,也不知道手上拿了什么东西,就那么落荒而逃。
黑暗中,面无表情的韩追云缓缓睁开了眼。右手搭在左脉上,检查自己是否被下了药。
蔺远闹出那么大动静,似乎就没有想过掩饰,当初的他为何没有醒来?除了被下药,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虽然并没有从脉象中察觉出什么,身体也没有其他异样,但还是笃定自己被下了药。只是这药下得比较高超,以至于他无法分辨。
一夜无眠,在天还未亮时,韩追云便已起身。他回头看了眼枕头,本该放在那的发绳再次消失不见。
想到那天蔺远还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送来发带,在生气之余又觉得有丝好笑。
京城东大街往里走十里处,有家古籍店。店门狭小,里面卖的是晦涩难懂的古籍,没什么人光顾。店小二无所事事地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打瞌睡,眼神涣散,一脸呆滞。
有人影遮住了光线,店小二才吸了吸哈喇子,挥手赶人:“去去去,闪一边去。”
“小影啊,你就这是这么对客人的?”
店小二揉揉眼睛,聚焦视线,才看清眼前人是主人的老熟人:“韩少爷回京城了?找我们主人有事?”
“有事,他在城里吗?”
此家并不显眼的古籍店正是杀手组织千计阁京城分店。
韩家兄妹从小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辗转于各种亲戚家中,很少不被嫌弃。八岁那年的小年夜,寄居的那户人家指桑骂槐骂韩家兄妹拖油瓶,只知道蹭吃蹭喝。韩追云气不过,去附近山上抓鸡来东大街卖,为的是赚点钱和妹妹吃一顿像样的年夜饭。然而韩追云初来乍到,被东大街某些商户欺负,而就在那时邂逅了自称是离家出走的张千机。
那时同样是小孩的张千机在外徘徊了三日,也饿了三日。韩追云便把手中的鸡烤了送给张千机,从此两人就成了一对互相照顾生意的朋友。
“韩少爷是来谈生意还是叙旧的?”
“他在里面吧?”
韩追云推开小二,径直走了进去。小二不悦地“嘿”了一声:“倒是把剑先留下啊。”也没出手阻拦。
别看这小二呆呆笨笨的模样,却是善使暗器的优秀杀手。以前擅闯千计阁的多数都死在了他的暗器下。明着对打韩追云可以打八个小影,但若拼暗器,就是他的弱项了。现在就仗着阁主朋友的身份,才能毫无顾忌地走进去。
走到第三排书架后,往右推了推,露出一块并无区别的瓷砖。脚踩在上面,地上便出现了一扇门。繁华的街道下,隐藏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勾当。
顺着阶梯往下,越往里走,越是灯火辉煌。通往这地下王国的路共有四条,而韩追云只知道那条提供给客人的。
穿过走廊,就有下人过来迎接韩追云,领着他去了张千机所在的地方。
张千机性格懒散,今年二十又六,过的却是六十又二的生活。如墨的长发散落在腰间,人裸着上半身,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衫,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抬着头对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属下下达命令。余光瞥到韩追云过来,便挥手让人赶紧离开,才笑着对韩追云说道:“追云?好久不见。真是让人惊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该在西南境?”
黑衣人经过韩追云身边,韩追云瞧了一眼,还真巧,正是那个会在几天后刺杀蔺远的杀手。
杀手接了命令正想离开,韩追云出手阻拦:“要去杀谁?”
张千机笑脸盈盈:“什么时候在意起我做什么生意了?”
“是生意就好说。我出十倍价钱,你去反杀雇主。”
先不管蔺远的真正死因为何,有人向千计阁买了他的命就是事实。此次来找张千机,是为消除一切可能的隐患,让蔺远活下去。
“韩兄是在开玩笑吗?”张千机勾了勾食指,命黑衣人回来倒茶。
韩追云也席地而坐,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茶,再又放到一边。他是来问罪的:“张阁主,可还记得我有个妹妹?”
“这一问像是把我当外人了。月儿也喊我一声哥哥,怎么会不记得?”
“可还记得月儿嫁给了谁?”
“本国皇帝,可真是好福气。”
白光一闪,剑已出鞘。韩追云把剑架在张千机的脖子上,锋利的剑气已削去了他的几缕头发。
“明知蔺远是我妹夫,却还派人刺杀?”
张千机往后缩了缩脖子,却丝毫不惧:“韩兄总是出人意料,知道一些本不可能会知道的消息。”
黑衣人把手伸向腰间,准备丢掷暗器,却被张千机挥手阻止。
“解释。”韩追云道。
“若我不愿解释呢?”
“我不喜欢有人动我的家人。”
张千机并不在意脖子上的威胁,还淡定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十万两黄金,定金就有一半,不接可惜。当然,看在你的情分上,我不会让人伤害月儿。算起来皇帝死了也好,到时月儿就成了太后,不比现在自由?”
韩追云把剑插在了地板上:“张千机,这件事你惹火我了。我不许。”
“你何时在意起蔺远的死活了?”张千机耸肩,“我本也在犹豫,毕竟是月儿的夫君,想问你一声可不可以。但想到你在西南境,一来一回又要耽误许多功夫,便自己做了决定。现在你说不许便不许吧。”
“是谁要杀蔺远?”
“生意做不成了,但也不能伤了信誉。”张千机叹了口气,“可惜了我的计划,只差一步就能实行。韩追云,这个损失得由你来付。”
“我付你两倍的钱,我要你派人保护蔺远。”
张千机眉毛一挑:“不是说十倍吗?”
“十倍反杀雇主,依然成立,你做吗?”
“信誉第一,信誉第一……”转头又说道,“我知道一家同行,你把钱给我,我帮你去……”一想又不对,“来日方长,还是信誉最重要,罢了罢了。保护蔺远的事还算数吗?”
“算数。”
“他是皇帝,不乏保护他的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要你的人防暗杀。”
“懂了。”
———————————————————————————
韩追云回宫的时候,正好碰到蔺远下朝。身为草民,不得直视天子。又不想冲一个暗地里偷亲他,表面装得正气凛然的小混蛋下跪。便装作没看见,往右一转,进了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宫殿。
蔺远坐在轿辇上,瞥见韩追云故意无视他,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嘴。对身边小太监说了一句,那小太监就过来请韩追云过去说话。
韩追云一副“原来这里有人啊”的表情,正准备跪下,高呼:“拜见……”
“你出宫了?去了哪里?”
韩追云停在原地,要跪不跪:“呃……去见了朋友。”
“哪个朋友?”
你是我媳妇吗?这么盘问我。
“乡野村夫而已,说了陛下也不认识。”
蔺远单手支额,懒洋洋地扬了扬下巴:“你的发绳呢?怎么用布条束发?”
明知故问,不就是被你偷了?
“被一个只敢在黑夜里吐露真心的人偷了。”
蔺远一怔,放下手,表情略有些僵硬地说道:“别用布条束发,终归是皇后的兄长。朕会让人送发带过去,你就用那些吧。”
韩追云的视线落在了蔺远的腰带上:“陛下,在下想求个其他赏赐。”
“你说。”
“陛下的腰带。”那条金纹修饰的黑色腰带是蔺远的喜爱之物,时常见他用那条黑色腰带束腰。
蔺远摸着腰带:“为何想要它?”
“见它好看,喜欢。”
“放肆。”蔺远的随侍太监指着韩追云大声指责,“韩公子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无妨。”蔺远再又慵懒地躺了回去:“朕累了,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