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唐吴宋》章鱼化虎

7、第 7 章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唐渤像八年前人间蒸发一样，再度消失于我的生活中。连着五周，他未出现在秦叔的绘画班，也未露身在校园。所以当我在学校食堂门口遇到梁轲，我赶忙上前向他询问唐渤的消息。
　　“我也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你们俩最近一直走得近。”
　　“你联系过他吗？”
　　“联系过，他回我短信，说他最近有点事，需要些时间处理。我也就没有再打扰他。”
　　“什么时候的事？”
　　“有两个礼拜了吧。你急着找他有事吗？”
　　“没事，就是好久不见他人。担心他别出了什么事。”
　　“别担心。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刚落地，陈橙突然出现在食堂的拐角。她径直走到梁轲身后，拍了声他后背。闲聊几句，两个随即离开。
　　我拎着打包好的饭，不自觉朝着梁轲陈橙的反方向走去。一周多前，唐渤发给我的短信内容和梁轲提到的无二，想到这，我便安心了许多。无论遇到什么事，至少他还有关心周围人的感受，那他就不会做出出格的事。但他又能遇到什么事呢？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唐渤的小画室。房间虽坐落在校园的心脏附近，但林荫遮蔽，很容易让人忽视。站在窗前，我冲里面瞅了瞅，屋子一片乌漆麻黑。明知道唐渤此刻不会在，但还是忍不住做出这个动作。结果蹭了一鼻头灰。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手机有宋绮的未接来电，遂拨回。宋绮的声色一如既往，声音却包含了抑制不住的激动。还未等我询问，我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地讲出她迫不及待的心里话：“我答应他了！”
　　“你答应谁？什么？” 话刚说出口，我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啊，我明白了。那恭喜你了。能问吗？他做了什么让你终于答应他了。”
　　“他没有特别做什么。是我自己想通了。我想我该给他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明白。”
　　“你不为我开心吗？”
　　“当然，当然。我很开心，你终于肯往前走一步了。祝你开心幸福。”
　　“这么官方？行了，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得走了，他在等我吃晚饭。”
　　挂掉电话，我立在原地许久，回想着上次宋绮回西安与我聊天时的态度，再想到刚刚截然不同的心态。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她与唐渤之间种种终于翻了过去。可冥冥之中，我总不太愿意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虽然我一开始便知道她有追求者，也知道她不抗拒。但心头总笼罩着一朵乌云，我并不反感它，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使我无法看清乌云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就像我仍然不知道宋绮唐渤之间到底如何如何。多年以后，当我和宋绮谈起过往，聊到这一段。我多么希望此刻的我能够扫清乌云，看清楚自己真实的内心；鼓起勇气，讲出我的心里话。
　　宋绮一番电话，饭菜早凉透了，我也没了胃口。任着性子，扒拉了两口。唐宇意外地出现在宿舍门口。
　　“小吴，你出来下。”
　　我在舍友好奇地注视下出了宿舍，接着出了宿舍楼。门口秦叔也在。
　　“小吴，我问你。你近来联系过唐渤吗？” 二人严肃的眼神告诉我事情不妙。
　　“一周多前联系过他。他说他有事要处理，需要些时间。再就没联系过了。”
　　唐宇秦叔两人听了没说话。我怯怯地多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唐渤没事吧？”
　　“小吴。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真的没联系过，没见过唐渤？”
　　“我快一个月没见过他了。最近一次联系就是一周前。唐渤到底怎么了？” 唐宇没再吭声，秦叔开口说：“小唐两天不见踪影了。你如果有任何小唐的消息，别藏着掖着，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我点点头，秦叔拍了拍我肩膀，示意我回宿舍。他们二人朝学校大门走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急奔上楼，拨通了唐渤的电话，接着发了短信，无一回应。当晚，失眠至半夜；一大早，宋绮的电话便连番轰炸吵醒了我。
　　“你怎么回事？唐渤不见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宋绮的声音开始失控，但又在濒临失控的边缘刹住了车。“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大声讲话。实在是我很担心唐渤。你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昨天试着联系他，但是没回应。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一传十，十传百。之前村里的乡党打电话到我家闲聊，告诉我妈了。”
　　“那有说是因为什么吗？”
　　“你知道吗？唐渤父母离婚了。”
　　“啊？原因呢？”
　　“你不知道？我以为都传遍了。唐渤他爸拿着他们家的拆迁款赌博，包养小三。钱折腾得差不多了，带着剩下的钱跑了。” 短短几句话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我心口。刚刚下过雨的清晨，我却堵得喘不过气。
　　“你在听吗？”
　　“我在，我在。你确定吗？我先前去唐渤家，他一家人看起来好好的。没什么问题啊！”
　　“唐渤妈好面子，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对外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你不信回家问你爸妈。先不管这些，你赶紧发动发动你身边认识唐渤的朋友，同学，找到人最关紧。老天保佑唐渤别做什么傻事。”
　　“他能做什么傻事？如果事是真的，他不应该陪在他妈身边吗？”
　　“你傻啊。他有可能去找他爸寻仇啊。他们唐家一家子都是倔骨头，骨子里边泛着蠢劲。唐渤也一样！你快去帮忙找人啊。我再联系联系之前的同学。”
　　宋绮带着哭腔挂掉了电话。我反复回味这山崩地裂的故事，想象自己如果遭受到同样的境遇，我该如何是好？我会提着刀去面对自己的父亲吗？唐渤会吗？这想法让我不寒而栗。一身哆嗦，回到现实中，我赶忙拿起手机翻看通讯录，寻找所有可能认识唐渤的联系人。而这时我才发现，我与唐渤之间的纽带是如此薄弱，以至于我能够寻求帮助的人只剩下梁轲一位。
　　直到中午，梁轲才回我电话。沙哑的声音不急不慢，中间夹杂几个哈欠。顿时平添了几分怒火，我忍着脾气告诉他唐渤消失不见了，当然跳过了唐渤的家里事。手机另一端安静了几秒钟，答复一句：“行，我知道了。”
　　梁轲如此漠不关己的态度让我怒火中烧。骂骂咧咧穿过校园，回到宿舍，闷坐在床上。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不见了？身边人又怎么能如此冷漠？我心里气不过倒头闷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