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传说》森凌

17、誓约

　　凌筝与雪静他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他们四个经常来校园逛，不过他们倒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一点改动，雪静和湖儿的头发都变成了黑色，闪亮亮的，两个人依旧美丽极了。而威廉依旧保持着金发，但是淡了许多，少了些锐气多了些儒雅。雪静和湖儿倒没什么感觉，雪静甚至有些喜欢上自己这一头黑亮润泽的头发，可是威廉就有些抱怨了，“唉，我的金发怎么可以变成米色的！太有失水准了！唉……我那可以上广告的金光闪闪魅力无限的秀发啊！……”每天大家一看到他，就有些避之不及。如果速度有些慢的话，就会被他拖住了，然后开始碎碎念，一直到你表演十分到位地用无比惋惜的目光连连感慨：“多可惜啊！你的头发太让我沉醉了！如今依旧很美啊！……”凌筝经常就是这个人。

　　她问过风魂他们是染发了吗，风魂撇撇嘴，“你又是不知道威廉对他头发的……怎么可能去染发？万一回不来怎么办？而且他们的头发会是这种异样的颜色，是因为自身能量的体现。比如我的，虽然是你们不太见怪的棕色，但是和欧美人棕色发质本质是不一样的。呃……这似乎很难懂，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随着我们能量的增长，我们这个特征越来越明显。他们只是涂了一种试剂，只吸收特定的光波，便反射特定的光波，就呈现不同的颜色，就像花是红的叶是绿的一样的原理，你是理科生，应该懂吧？而且这种试剂只能通过特殊的药材才能洗掉，所以不怕风吹雨打了。”风魂又笑起来，温柔地揉着凌筝的头发，轻轻地说：“知道吗？你的头发也有灵力的……”

　　“嗯？”凌筝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笑着，“我活了快二十年了，都没发现自己的头发有什么特别啊，是很正宗的中国黑色！”

　　风魂眼眸里散落着奇异的光芒，星星点点，就像夏日的星空一样璀璨，“不，不是的，你的头发是，墨色的。也许，你会觉得墨色和黑色没什么区别，其实有的，而且会越来越明显。黑色过于沉郁厚重，墨色则多一些灵动和润泽，是极强灵力和能量的体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净的墨色。你兴许还不知道，你的眼睛也是墨色的，像是浩瀚宇宙里最深沉最遥远的一角，神秘诱人，希望与绝望并存的矛盾色彩浓郁得化不开。”

　　凌筝静静地望着他，仔细品味着这些话，并没有急于否定，心里突然一动，是不由自主的，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是她已经深深感觉到了，自己与几个月前的自己已经有了些本质的不同，而她却不知道这些悄悄的变化是何时发生的。刚开始时有些忐忑，后来竟慢慢认同了，还会情不自禁地想，没准我真的是他们所说的引路人，和他们是一路人，身上肩负着这个世界的希望和未来。一想到这，心里也不再是不当真地付诸一笑，而竟有些骄傲。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想到这些时竟会被骄傲涨得满满的时，有些难过，原来自己也是个很庸俗很平凡的人，无法逃离名利的诱惑，更何况是如此伟大的使命。她有些害怕，怕自己会变成不可一世妄自尊大的讨厌鬼，怕自己会傻到以为自己是能够掌控世界呼风唤雨的人而胡作非为劣迹斑斑。从内心讲，她讨厌这样的嘴脸，可是，当现实渐渐告诉她，她就是有这种权利的人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打击自己，不断地告诫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女生，不断地迫使自己不要再相信风魂的话。刚开始她还能做到些，可后来是越来越力不从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这条貌似风光花团锦簇却危机四伏荆棘遍地的道路却无法转身后退，好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她向前，每一步都迈得踉踉跄跄。再后来，风魂把域外告诉了她，再后来，雪静和她一番谈心，凌筝更加明白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只能要求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坦荡坚强，这才是眼前她唯一能做到的事。特别是这几天的相处，更是让她喜欢上了这帮朋友。心地善良的她怎么忍心让他们为了自己为了一个虚幻的名义而丧失美好的生命，无论如何，这副担子，自己就算是断了脊骨就算是趴在地上就算是没了气息都要担起来！所以她答应他们，“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看起来轻松的一句话却无比沉重，这后面意味着鲜血和生命。是的，也许有些可笑，因为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风魂雪景他们并不知道凌筝她已经想到了死，想到了为了挽救他们付出生命。要是他们知道凌筝每天微笑着面对他们的背后是支撑着这样的信念，一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风魂没有打断凌筝的沉思，而是转身寻找雪静。他们这伙人这时正在风魂的房间里。威廉和湖儿在看电视，雪静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翻着杂志。雪静正要拿起另一本杂志，抬头撞见了风魂的目光，再看到一旁沉思的凌筝，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风魂朝凌筝努努嘴，也轻声说道：“她在想事呢……我们要不出去走走？”随即竟有些害羞，支吾着说道：“我们好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

　　雪静难得地丧失了以往的镇定，一片绯红飘上了盈白的脸颊，正要拂因低头而垂下来的头发，却被风魂抢先一步，只见他动作温柔地把那缕秀发别到雪静的耳后，指尖滑过润滑的耳廓，雪静心头一动，感觉到那片炽热久久没有散去，风魂的温度留在了那缕头发那片肌肤上。雪静点点头，风魂笑着站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竟有些欣喜和调皮的神色，紧紧地牵住雪静的手，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走了出去。

　　凌筝等他们走出了房间，才站起身来，倒了杯水喝，竟觉得有些苦涩，也许自己有些喜欢上了风魂吧，毕竟自己很少有这样要好的异性朋友，所以特别珍视他，这里面的感情也许就那样慢慢地多了些不一般。不过凌筝是很冷静的人，她一直都很成功地克制住了这种会过度的喜欢，甚至自己都觉得很满意，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纯洁的感情，就和她别的女性朋友一样是纯真的友谊。直到雪静的出现，才让她正视自己的感情，才发现这里面竟还是有些杂念啊，不过好在雪静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朋友，所以刚产生不久的淡淡的情愫马上就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最底处，也许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太阳了。凌筝慢慢地喝着水，看着威廉和湖儿正兴致勃勃地看电视，心里刚泛上来的酸意迅速地被淡甜所替代，这群朋友啊，我这么年轻就交到了生死之交，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啊。

　　凌筝打住了自己的思绪，有些纳闷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想法萦绕心头，近来真的是心绪不宁啊。凌筝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他们身边，拍了拍湖儿，“我回学校了。你们慢慢看。”

　　湖儿头都没转就点了点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笑得揉着肚子，都顾不上说一句“再见”。威廉倒是转过身来，朝她笑着，点点头，像哥哥一样嘱咐道：“路上小心点车啊！”

　　“嗯。”凌筝淡淡地应了一声，提起书包，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雪静和风魂并没有走远，他们站在与楼梯方向相反的转角处，看着凌筝背着书包默默地走了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注视着凌筝略显单薄的背影和大大的书包，显得那样不协调，那样厚重。

　　雪静叹了口气，“她看上去瘦削了许多啊……”

　　风魂眉头深锁，没有马上搭腔，直到凌筝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才轻轻地应了一声。握着雪静的手更加紧了。

　　雪静微带醋意地说道：“心疼了？”

　　风魂淡淡地笑着，修长的手指刮了一下雪静小巧的鼻子，深情地说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又望了眼凌筝消失的楼角，接着说，“从见到她第一眼起，我就把她当作我的妹妹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就是我们大护法和引路人之间的神秘牵连吧，注定了要互相关爱互相扶助。难道你没有这样的心么？”

　　“怎么会没有？”雪静回想着凌筝纯真的笑脸，“自从那天起，和她谈了很多很多，也互相了解了很多。我们之间有种想见恨晚的感觉，这就是惺惺相惜吧。甚至对于湖儿，我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仿佛她就是我的亲生妹妹一般，而如今我们重逢了，那种喜悦竟是充满胸膛而喷薄欲出的！她确实很神奇，让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我越来越坚信，她会超过我们预期，十分漂亮地完成任务！只是……”

　　雪静没有说下去，美丽的眼睛里布满了对未来的忧虑。风魂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地又柔情地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说道：“别想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嗯？一切都会明朗的，想再多也没什么用，逝去的已经逝去，隐匿的依旧隐匿，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做好自己，这一生也就无愧无憾了。”

　　雪静点点头，双手环抱住风魂，紧紧地，抑制不住心里蔓延出来的悲伤，这样静静地两个人相拥的时光，他们还剩多少？这样的幸福，他们还能拥有多久？一向理智的她这一刻在爱人温暖踏实的怀抱里竟乱了心神，对这个世界竟多了份期盼和留恋，像个平凡的坠入爱河的女子奢望着这份简单却永恒的幸福。

　　风魂感受到了怀里的人儿在微微颤抖，知道他深爱的这个勇敢的女子是如此地珍惜彼此，他为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最贞坚的感情而自豪，他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让怀里的人儿一生幸福！这是他的承诺，他将用生命兑现的承诺！此刻的风魂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稚，散发出了成熟的气息，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道义心。此刻的他，也许比威廉还魅力四射，如同刚成熟的苹果，清香扑鼻。

　　雪静便沉浸在这片清香里，多么希望时间就在这个美好的瞬间停摆。她知道以后独处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她明白不能让儿女情长误了事，况且这个事是要许许多多人流血的，她更不可大意，以一己之私而而造成更多无辜的人丧生。她喃喃道：“我们会死么？”

　　风魂略微一震，其实，自己问自己这个问题不下数百次，可是就是不敢正视可能的答案。有时候他就想，自己才十八岁，正值韶华，以后的人生之路按理说还很漫长，对很多事情还充满期冀和留恋，却要残忍地硬生生地告诉自己也许活不过明天，看不到太阳升起雾染大地，看不到炊烟渺渺原野茵茵，看不到车水马龙虹霓旖旎，看不到合家欢乐其乐融融……

　　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只能安慰自己和雪静，用完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我们……不会死的……如果，真的……”

　　雪静轻轻推开他，望进他眼眸的最深处，坚定地接下去：“如果，我死了，你要答应我，要坚强地活下去！”看到风魂疼惜的眼神，雪静幽幽地说着：“一定要答应我！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一定要好好地活！”

　　风魂把头低埋进雪静的玉颈间，轻轻地抱紧雪静，良久都没有说话，仿佛时间就此凝固了，雪静也默不做声了，闭上眼，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二人世界。仿佛过了好久，夕阳也透过楼角处的高窗洒进了一片温良的金红，洒在了这两个人身上，似一条暖暖的纱巾包围着这两个人，紧紧地缠着缚着，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去。

　　雪静似乎感觉到了风魂在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听不大清，但一直萦绕在她耳旁，痒痒的，使她忍不住打破这温馨静谧的时刻，在风魂耳畔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风魂吻了吻雪静的额头，抚摸着她飞舞的头发，然后从胸口掏出一条玉坠，解开绳子，系在雪静的脖子上，轻轻地握了下这块温润的玉坠，深情地说道：“从我懂事起，这块玉坠就一直陪着我，度过了无数个难忘的日子。我想，这也许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一样东西了。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雪静一把握住风魂的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这是你爸爸妈妈给你的，说什么我都不能收……”

　　风魂没有急于否定雪静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只想告诉你，如果要死，也是我先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护你！我把这个玉坠留给你，希望你要记住我的话，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不！”雪静有些激动地打断了风魂的话，泪花在她眼睛里闪烁，她正努力使自己不要哭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失控，可她也控制不住了也不想控制，多久了她没有像这样自然地宣泄自己的情感，今天就让她发泄个痛快吧！她使劲摇着头，咬着嘴唇，泪水已经滑下了她已一片红晕的雪颊，“我不想听你说！谁要你自以为是英雄地死去！我不要！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活着！你知道吗？我不要你愚蠢地死去，求求你，答应我！答应我！魂，我不想失去你……你不知道，我在部里过着怎样痛苦的日子……我不能去见你，我要服从教授的安排，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作战，却不能和你一起……我知道，我奢望的太多了……我不应该奢望这么多，拥有你已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了……我不能……不能看着你……像阿户一样死去……对不起……我……”雪静吐出“阿户”两个字时，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道歉，但是已经迟了。她使劲地搓着手，手足无措。

　　风魂那双总是闪耀着光芒的棕色眼睛这时失去了光彩，像是白内障患者一样蒙上了一层白雾，雾蒙蒙的，看不清它掩饰下的波涛汹涌。风魂他身体一僵，完全失去了知觉，浓厚的忧伤从他的眉宇间散发出来，笼罩在他身旁，形成了一个气场，将雪静隔在外面。雪静知道自己触到了他一直拼命掩盖的伤心处，自己也是一阵难过，想伸出双手拥抱他，可是他垂下的眼帘、紧抿的嘴唇和僵硬的肩膀很明显地告诉她，这个时候做什么都会不合时宜。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理智冷静的她又回来了，她拂了拂垂在眼前的短发，深吸了口气，摩挲着他刚给她的玉坠，鼓足勇气说道：“呃……我知道，我不应该提阿户……我知道，你对于这件事，一直……呃……都很难过，可是，你从来没有表现过，一直把它深埋在心里……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我也很难过……只是……我希望，你能够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阿户是你的好兄弟，你应该振作起来，实现他未完成的心愿……魂……魂，对不起……你别这样，好不好？嗯？……”雪静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不知道她一直引以为豪的理智条理去哪了，自己说的话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更别提能否安慰风魂了。她停下来，气氛就那样一下子凝住了，她倚在墙上，静静地看着风魂，心里难过极了。

　　正在雪静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场面时，有一个人出现了，打破了僵局，“阿魂！阿魂！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