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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通缉令152 ...


  •   海贼与最后的信(15)

      自打那天后,童磨先生恍惚了。
      我不知道这么描述是否正确,那天的嚎哭仿佛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轰轰烈烈的过场后,只剩空旷到落寞的一道苍穹,在一片死静中,为未来下一场风暴藏下伏笔。童磨先生正处于这种状态,令人担心,令人不安。他总是目光空空的,直愣愣地,甚至显得有点呆,似乎什么都没想,也有可能想的太复杂,复杂到难以表述。
      自此,童磨先生呆呆地盯着我编草帽,呆呆地看着我把草帽送给小奥兹,呆呆地看着带土在灶台前抓耳挠腮,呆呆地看着大伤痊愈后的罗德重新拾起了画笔,呆呆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呆呆地看着狛治先生和妻子手牵着手,行走于灯影夜色。
      什么都没办法打扰到童磨先生,就算是巨人们的欢呼雀跃,就算是回荡在海港的歌声琴音。
      有一堵无形的墙,将童磨先生和其他人划分开。二百年来,童磨先生一直深居于这世人无法闯入的僻静之地,如同神明那般,孤高,清冷,遥遥俯视众生的崇拜。父母将其圈在教会中,画地为牢,从未与教会外界接触过的童磨先生,无法辨别是非对错,难以理解人情冷暖,甚至连潜意识中,都将自己幻化成了解救世人于水火的神明,后又苦于没有渡苍生的神力,冥思苦想后,童磨先生得出了一个离奇的结论:
      活着,是苦难的开端;死亡,则是苦难的终结。只有死亡才能带来救赎,才能奔赴人心所向的极乐。
      这套逻辑听似荒诞,但实则更像是在那扭曲的环境下,所诞生的“必然”。
      自打那天后,Dr.希尔尔克又找我们谈过一次话。
      在心理学中,一个完整的人格可以分为“超我”,“本我”,还有“自我”。生而为人,最原始的本能被称为“本我”,而与其对立的是,被外界价值观束缚着的“超我”。为了让我们听得明白,Dr.希尔尔克简单概括了一下前两个概念,而“自我”正是在两者之间,反复拉锯,调和的天平。对于童磨先生而言,在他被推上神坛的那一天开始,三者间的平衡就崩溃了。合格的神明应该聆听众生倾吐,应该无所不知,应该为人指点迷津,应该引领世人走向幸福安康。可身为一个普通人,又怎能做到如此呢?儿时本还因欺骗信徒,而潸然泪下,后来,连内疚都渐渐淡化了的童磨先生,失去了正常的喜怒哀乐,成为了人们眼中完美的“神”,被神化的“超我”完成了对“本我”的扼杀。
      童磨先生自己也质疑过,这样活下去是不是正确的,尔后,面对狂热的信徒们,微弱的质疑总是不了了之。
      在神化自身的幻觉破碎前,童磨先生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那堵墙的存在。被斩下头颅之际,香奈惠小姐家小孩的一通咒骂,将脆弱的自尊彻底击垮。身处地狱中的童磨先生,才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和空无一人的死寂,来重新审视这些质疑。
      离开了金银珠宝所铸造的神殿,他才意识到,自己充其量就是一个普通人,失去了喜怒哀乐的他,甚至跌入了连常人都不如的窘境。墙的轮廓越发清晰,但当他回过神时,自身早已深陷围城,无法逃离。
      说白了,正如童磨先生在崩溃时所言,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掉脑袋前的咒骂也许是个契机,在Dr.希尔尔克看来,那一天的失控,恰巧正预示着奄奄一息的“本我”开始了复苏。尽管场面歇斯底里得人心惶惶,一度让良心不安的带土,惴惴难眠好几日,责怪自己是个说话不看脸色的笨蛋。Dr.希尔尔克的面谈,可以说是给了刺猬头一剂强力定心丸。
      带土安下心的同时,面谈的主角童磨先生,依旧在呆呆地盯着窗外。
      当天,童磨先生只说了一句话。
      Dr.希尔尔克离开后,大背头扛着镰刀,贱嗖嗖地想上前挤兑教主大人。“爱哭鬼”的调侃都挂在了臭狗屎嘴边,也似乎想再借机宣传一波邪神教的魅力,谁知,童磨先生只是转过头,彩虹色的眼眸出奇地平静,淡淡开口:“小时候的我,肯定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闻言,飞段愣了愣,收起了嬉皮笑脸的德行。
      “你不用逼着自己成为神,”飞段无比认真地说,“那不是你的职责,永远都不是。”

      生活仿佛撇下了暂时处于人生低谷的童磨先生,他的昔日同僚们反而格外顺风顺水。
      新搬来小岛的狛治先生,因为先前就来过这里,也算是打探了风头,没过几天便混成了地头蛇。他们的住址选在了太郎家附近,是比较便宜的老旧小屋,房地产公司干脆把房价对了半。虽然老旧,还涉及乱七八糟的排水和电力问题,但一家人也毫不介意,因为小屋后是悬崖旁的空旷草地,悬崖下便是大海一汪,少有人烟,无比适合当作训练场,开办露天武道馆。
      最重要的是,继狛治先生以出色的实力,在刑事部谋得一职后,狛治先生的父亲被聘为邮局的文职员工,虽然还在试用期,但三个月后方可转正。恩师的武道馆也顺利开了业,当庆藏师傅笑嘻嘻带着自己的新弟子来到小酒馆,同新朋友们见一面时,诧异中,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喊出了一个名字:“杰瑞米?!”
      憨厚的小伙子身着武馆道服,顶了顶架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腼腆一笑。
      杰瑞米是素流武馆在科贝尔特的大弟子,每天从银行下班后,总会在武馆里发奋苦练三小时。事实证明,庆藏师傅是个比老爷子更温和的老师,练习时向来都是点到为止,而不会和老爷子一样拳拳到肉,更不会动不动就把人揍得鼻青脸肿。
      “这么说来可能比较幼稚,”杰瑞米用手背擦擦脏兮兮的脸颊,“我也想成为詹姆斯准将,凯米尔长官,‘太阳鸟’老师,还有罗西南迪先生这样的人,当然,我也不指望自己立马就能和大家一样优秀啦。”
      严肃可靠,做事一板一眼,甚至有点道德洁癖的文森特,待人接物温和友善,心思细腻,处处为人着想的罗德,沉着冷静,不爱出头,永远都有条不紊地在暗中,将一切打点妥当的罗西,虽然三人的性格大相径庭,但都是海军形象当之无愧的完美诠释。坚毅,温暖,值得信赖。相比之下,喜欢投机取巧,总是油嘴滑舌的小泥鳅,并不是正面形象的典范,甚至有点像是正义大旗下的漏网之鱼,可是其渊博的知识,缜密的思维,仿佛世间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四个人所坚守的,已然超越了组织本身,在他们背后的,是纯粹的善意,以及耀眼的正义。
      这样的人,仅仅是看着他们,就能安心。
      这一天,杰瑞米碰上了自己的前同事。一路踏着深沉的夜风,披着潇洒长发的老爷子大驾光临时,他一眼就瞥到了角落里的杰瑞米,立即认出了这个粗心傻小子。简单点头示意,蒙着神秘面罩的财务部长,郑重其事地敲了敲桌子,似乎有大事宣布。
      “我要开地下钱庄。”
      他用极其平淡的语调,说出一个了不得的宏图伟业。
      关于商业界大亨重操旧业的计划,老爹同样知情。在将钱庄开遍镜中海的终极目标之前,就现阶段的年度规划,老爷子把重点放在调查黑市行情,吃透了黑市,不但能为海贼团的产业铺路,还能一手掌握黑市的经济命脉,成为钱庄扩张的根基,依靠高额利润大肆敛财,转而再为海贼团产业的发展提供资金支持。略去两人讨论过的细节,言简意赅地阐释完大致蓝图,老爷子依旧保持着往日里的那副冷酷作派,冲老爹挑了挑眉。
      “纽盖特小鬼。”
      “角都老兄。”
      出于一种奇怪的默契,两个老头子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尔后同时翻了个白眼,两人像是找到了好玩的游戏,又冒出了同样的嗤笑,满含嫌弃。
      特别中意一个人时,总是会绷不住笑意,像个傻瓜一样自顾自开心起来,就像我想起萨博,就像我看见路飞。罗杰老爸悄悄告诉我,以前的他和卡普臭老头也是,一个海贼,一个海军,一见面就打,一边打还一边禁不住傻乐。其实,无论是臭老头和罗杰老爸,抑或老爹与罗西的元帅养父,这些老家伙们有的只是立场上的对峙,私底下却永远都没有真正的敌人。他们之间的故事,那些人尽皆知的传说,随着岁月流逝,悄然淡却,只有当事人还时不时回味起过往,背地里将对方骂作“糟老头”。
      现在,这个老一辈的故事中,又多了老爷子这号角色。
      老爹不止一次跟我们说,假如能早点认识老爷子,元帅老头永远都别想坑他第二次。
      “窝回办公室老实吃年糕吧,老东西。”
      老爹得意洋洋地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把被作杯盏的酒桶往地板上一摔。
      虽是一番豪言壮语,但不管是我,还是罗杰老爸,更或者罗西,都整不明白,这个老酒鬼究竟是从哪里得知,年糕是元帅的心头好的呢。面对我们的疑惑,老爹只是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故弄玄虚,对此闭口不提。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爹说。
      谁也搞不懂,老爹在为此优越个什么劲。
      旧时代的怪物们,本质上都是令人头疼的老顽童。见状,罗杰老爸也来了劲,疯狂炫耀起他知道的小秘密。他说,卡普臭老头喜欢在办公室里藏仙贝,还故意告诉来做客的元帅,办公室里只有茶水。儿时被带到本部,数次见证了“海军英雄”和未来元帅的争执纠纷,而且起因都是零食,我敢打包票,此言为真。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问罗杰老爸,臭老头什么时候跟他提起的这些琐事,谁知,罗杰老爸一挥手,模仿老爹,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罗杰老爸重复说。
      鉴于两个幼稚鬼莫名其妙地骄傲起来,这些小道消息的出处,也再无从考证。
      其实,聚集在这个小酒馆的人,多少都有点故事。
      太郎这样感慨。
      当老爷子刚说完钱庄企划,话音还没落下,太郎已经“噌”地站起身,草草吞下口中的饭菜,按耐不住激动之情,大声表示,他很会讨债,他一百四十年来基本上一直在讨债,如果老爷子需要讨债人,他绝对游刃有余,绝对可以完美胜任一切差事。太郎本就不擅表达,众目睽睽下总是分外紧张。说罢,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语无伦次,太郎拮据地抬起手,抓了抓脖子,耷拉着脑袋,躲闪的眼神似乎随时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这件事以后再说。”
      老资本家的回答直截了当,语气依旧平淡。
      “在此之前,你先去吃饭。”
      太郎认为,如果老爹是世界上最棒的人,那老爷子一定就是世界上最酷的人。在他突然被老爷子提名,被投资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崭新实验室时,望着老爷子冷静精明的背影,太郎觉得,简直帅呆了。独来独往,缄默,狠戾,阴沉又神秘,不似花柳街的会计们带着骨子里的奸猾,桀骜不驯的气势中,反而透露着勃勃野心,太郎并不指望直接同这样的财务部长对话,于是旁敲侧击,向同一村的芙打听起关于老爷子的陈年旧事。
      事实上,不论何处,后辈们总是喜欢谈论起前人的事迹,仿佛在那短暂的一刻,击碎了时空的束缚,从缝隙中,一窥当年的波澜壮阔。
      不是所有优秀的人都会名传千古,总有一些人,即使同样优秀,却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老爹告诉过我,和被称为“海军英雄”的卡普,后来坐上元帅之席的战国,以及豪夺“海军总参谋长”桂冠的鹤,在同一时期的海军历史上,被评“怪物”的其实还有一人。这个人是曾经的海军大将,在妻儿被前来报复的海贼残忍地虐待致死后,他退居二线,不再参与公开行动,不再出席任何会议,专心指导军校学生。三十年过去了,却因杀死他众多学生的海贼,在政府的许可下加入“王下七武海”,罪行被轻而易举地一笔勾销后,他带着近乎疯狂的怨恨与悲伤,退出了部队,从此销声匿迹。
      偶尔,才能听见他还在海面上活动的传闻,他似乎至今也致力于剿灭所有海贼,似乎至今对曾经所属的组织无比仇视。
      这个人叫“泽法”,是史上最年轻的海军大将。
      不管对我,还是对身为海军的文森特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但当罗西吸了一口烟,淡淡说,这个人算是鹰派的理念,“绝对正义”,的开山人时,我们两个不免惊讶万分。身为昔日英雄的他,似乎战死沙场。在镜中海,听说他组建了新的军队,带着生前的学生们,继续以个人海军的名义活跃四海。他们的组织,叫做“NEO海军”。
      那天,聊到此刻,迪达拉猛然一拍脑袋,说,差不多在三个月前,他架着大鸟,在公海钻研艺术时,碰见了一个浮在海面上的潜水艇,船体上写着“海军”二字,海鸥标志看起来却有点奇怪,和文森特怀表上的图案很是不同。正纳闷时,他看清甲板上站着一个人,正拿着望远镜,向科贝尔特的方向望去。迪达拉降下大鸟,报上治安局的名号,问对方有何贵干。那个人看见迪达拉后,多少有些诧异,然而还是平静地耸耸肩,不咸不淡地解释说,他有个老同学的大孙子在这里,他刚好路过,顺便远远瞧上几眼。
      没过一会,这艘奇怪的潜水艇就没入了水下,再也寻不见踪影。
      老爷子正如这位前任大将,随着一系列悲剧和纷争,沉入了时光的池底。去找芙,太郎可算是问对了人,从小就被限制出行,自然也没什么玩伴,芙在百无聊赖时,可是把村子的历史前前后后啃了个不下十遍,其中也包括世纪天才的叛逃。彼时的机密文件,在遥远的六十多年后早已被遗忘,村子的政权也换了几换,这些陈旧的档案不再有重兵看守。无意间,芙翻到了关于老爷子的事,并在被深藏档案馆地板下的金属盒中,找到了当年牢房羁押这位天才,长达半年的记录,和对外声称的并不一致。
      在芙的一番比对后,发现了更为惊人的端倪。记录在案的罪名,是任务失败后,因为害怕惩罚而叛国;实际情况则天差地别,也许是牢房的工作人员受不了良心谴责,把大半记录销毁后,还是留下了最重要的几页,将其深埋地下,但所有笔录都证明,这位天才在失败后,曾拼上性命,将重要的情报带回了故乡。
      这些被芙发现的陈年记录,后来成为了翻案的决定性证据。好在,芙及时发现了这些文件,不然几个月后的档案馆重建,这些冤情恐怕再难昭雪;好在,村子的新领导人年轻有为,讨厌明争暗斗,正义感十足。
      案件的再审被全村公开,只不过,叛逃前,老爷子偷走了秘术卷轴,还谋害了所有给他无端安上罪名,判下死刑的人。事情全貌一经公开,在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撤销了叛国的罪名,大家一边惋惜的同时,又不得不按照法律,将其保留在叛逃名单首位。
      而那时,身处世界某一角落的老爷子并不知情,和自己的傻瓜大背头搭档一起,奔波在亡命天涯路。
      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对太郎的触动颇深。
      在他看来,优渥的大家族出身,过人的天资与聪慧,足以让老爷子度过衣食无忧,备受羡慕的一生,却难逃被人利用的命运,成为了权力斗争间的牺牲品。很难想象,被关押了半年的老爷子,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绝望。正如太郎所说,聚集于此的家伙们,背后都有一段曾被人伤害的故事。
      也许,这正因如此,人们才更愿意向同样被伤害过的彼此靠近。
      刚吃了两口饭,太郎往旁边挪了挪,用胳膊肘碰碰带土。“我有答案了。”他说。
      带土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答案?”
      “上次你问,我如果出生在正常的家庭,我想变成什么样的人,”太郎说,“我有答案了。”
      “什么?”
      “虽然老爹和大家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但是,就性格而言,难度有点大,”太郎阴郁一笑,“要找榜样,就要找更贴合自身情况的,不是吗?”
      带土思索片刻,认同地点点头,等待对方的下文。
      “我想变成角都老板那样的人。”太郎回答道。
      和太郎一样,关于老财主重出江湖的宣言,我亢奋到茶不思饭不想。在大背头的鄙夷中,我一个劲地缠着老爷子,询问他我能帮上什么忙,可他并不像对待未来员工那般留有情面,厉声把我撵到一边,表示我现在能帮上的忙,只有行行好,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
      被凶了之后,我有一点憋屈,但仍然难掩高昂的情绪,尽管夹杂着那么一点点小委屈。于是,我粘上了老爹,在他面前一通乱晃,要求他多讲一点老家伙们的往事,这些故事无论听多少遍,从来都没有听够的时候。老爹难得清闲下来,我总是忍不住去自愿成为一个跟屁虫,甩也甩不掉,像是孩提时代的我,最喜欢跟着臭老头在本部瞎转,我也说不清究竟哪里好玩,有可能只是觉得,有人依靠的感觉很好。
      在老爹回去休息前,我故技重施,撒泼耍赖要一并回去。虽然对狛治先生一家,还有他的猫头鹰朋友来说,这幅场面有点震撼,但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干脆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半大的小破孩。有一次,我和罗杰老爸吵架后,也和妈妈这般闹过脾气,估计这一出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她眉眼一弯,笑得快要直不起腰。
      从那次之后,我有时候会有意提醒自己,要收敛一点。但是,在老爹面前,溺爱使得所有假装出的成熟瞬间化为泡影。
      一通死缠烂打过后,老爹无奈地在我的脑袋上使劲揉了一把。我高兴地原地转了一圈,猛然察觉,芙正一言不发地站在一侧,太郎跟小梅则躲在她的身后。这三人紧紧盯着我,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小心思,时不时还向老爹投以期待的目光。
      芙歪歪脑袋,用无辜又诚恳的语气说:“实习海贼也需要学艾斯队长耍赖。”
      接着,身后的两人使劲点点头。
      言外之意,这三个人也要和我一样赖上老爹。被偷了师,还被当作耍赖典范,我的脸一红,甚至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挽回点形象,只好对三人忿忿道:“这个借口好差劲!”
      太郎注视着我,眼神蔫蔫,对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坏笑。
      “老爹,艾斯又把面团甩到了天花板。”
      愣是没想到他能把一个月前的糗事扒出来重提,我惊呆了,紧随其后的辩解,在惊天动地的嘲笑中,淹死了。
      就这样,老爹带着一群孩子们回了家。贝尔梅尔小姐见状,简直忍俊不禁,她没想到,在熊孩子们的威力前,世界级的大海贼同样会感到恐慌。因为在小酒馆闹得太晚,到老爹的住所后,所有人都被赶去睡觉,像是放羊一样,把满地乱跑的小麻烦们赶回窝。我和太郎在老爹的卧室打地铺,小梅和芙睡在卧室外的前厅。我和太郎一直沉浸于老爹的叙事中,快到半夜也穷精神,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老爹也没睡着,但是无语了,压根不想搭理我俩。
      在太郎又说到老爷子时,隔着门板,小梅突然接了话茬:“像妈妈一样!”
      旋即,门口便迸发出芙的嘹亮爆笑。我们屋里的三人猛地被戳中了笑点,到了后半夜,引爆这个深夜的罪魁首早就沉沉陷入了梦乡,被余波危及到的剩下四人,乐极生悲,体会到了老爷子失眠的痛苦。

      飞段埋汰太郎好糊弄,把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当绝世大宝贝。
      我感觉,太郎和小梅也好,狮子脸与泥鳅也罢,对老爷子的印象并不差。曾经的老爷子非常爱财,爱到会拿搭档的脑袋,去填满自己的皮夹。除了飞段,毕竟他没了脑袋,照样吱哇乱叫得欢,极度不协调的两人被塞进同一个组,也是多亏生了气的长门。说实话,这样的老爷子,确实很难让人喜欢。那时在组织里,大背头但凡闲下来,就带着比他矮上好几号的迪达拉,去找财务部长的麻烦,即便后续免不了一顿揍,仍然乐此不疲。
      再后来,迪达拉长大了,老爷子也变了。
      当初被忽悠到团团转的小毛孩,拒绝紧跟老大哥的步伐,和鬼鲛一起,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敌人”的那一侧,并在那两个老搭档间又爆发战争之际,向旧时的同盟,抛去灵魂质问:
      你又怎么惹角都了?嗯?
      大背头为此一直心里不平衡。话又说回来,他不平衡的事可多了去了,甚至快挤满了一个小册子。不过,太郎才懒得去管老搭档之间的私人恩怨,一晚上几乎没合眼,他在灌下两杯浓缩咖啡后,火急火燎地冲进实验室,门一闭,灯一开,埋头苦学。被重金资助,被寄予厚望,太郎可不想让角都老板叹气。
      我和飞段在花店结束了打杂,在街边摊顺路吃完午饭后,又去了一趟造船厂,看看乔伊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两个人一直忙到黄昏,带着满身的锯末,路过实验室时,从窗帘的缝隙中向里张望,太郎面前摆满了瓶瓶罐罐,他身旁还有一个人,一手正指着在桌上摊开的书本,穿梭在字里行间。
      我们好奇极了,干脆趴在了窗户上,隐约能听见室内的交谈,似乎正在讲课。还没等听出个所以然,实验室的门开了,方才还在讲课的人探出半个身子。
      是Dr.希尔尔克。
      我一直以为Doctor的头衔是指“医生”,却没想到,他同时也是货真价实的博士,主攻应用化学。Dr.希尔尔克摊摊手,表示说来话长,当他还是个毛头小鬼的时候,曾下定决心外出闯荡一番,于是,他驾着小船离开了故土,只身前往异国他乡。那时的他可以说是一无所长,没混多久,便食不果腹,落魄到靠偷窃维生。后悔过,也自责过,就在他为前途而一筹莫展之际,这个人人喊打的小偷逃进了一片樱花林。绚烂的花海映入眼帘,飘然坠落的粉色仿佛天使的眼泪,祝福这人世间,震撼中,想到一事无成,却仍眼高手低的自己,他禁不住嚎哭不止。
      金盆洗手后,年轻的希尔尔克回到了故乡,找了一个山洞作为居所,卖掉了小船,用换来的钱买了一本书。磁鼓王国是医学圣地,屹立于学术界之巅,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包治百病的出色医师,于是,他白天去打零工,晚上啃书,先从这本书开始,一点一点自学。
      本是四六不通的无业游民,当他去咨询报考国家级医师资格证时,才恍然间意识到,埋头苦读的这些年里,自己学偏了。
      虽然分子生物学和医学沾边,生物化学也和医学沾边,但总而言之,和国家引以为傲的医学还是大相径庭。咨询处的人也许是不忍心继续打击他,便提建议,要不去国家研究所的统考,报名应用化学试试看。
      因为自己把大量的精力都砸在了学习上,尽管忐忑,他还是硬着头皮报上了名,最后却出其不意地以全国第八的名次,被研究所破格录用,不但免除了此前所有学历要求,而且授以“博士”头衔。令人沮丧的是,Dr.希尔尔克还没等正式入职,政界发生了天翻覆地的改动。老国王驾崩后,他那个被宠坏了的独子继任,为了加强国民的管控,废除了民间的行医资格证,逮捕私自行医者,只有加入他麾下的御用医生得以幸免,往日的医学大国赫然间陨落,请不起御医的平民要么病死街头,要么对着新国王三跪九叩,祈求希望渺茫的恩赐。
      不是医师的Dr.希尔尔克逃过一劫,民不聊生的大混乱还是成为了他的梦魇。
      自知不够格,他还是以医生自居,眼下的情况,也只允许身为自由人的他,死马当作活马医。掌握的医学知识仅停留在细胞层面,治不好病人,但还在执着地四处行医,时间久了,大家都喊他“疯子医生”。
      Dr.希尔尔克的医生梦永远没有终结。孤身奋战十余年后,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樱花”的研发上。他希望,在冬岛寒夜毅然绽放的樱花,一定能温暖被暴/政摧残的人心。
      医生的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后来他罹患绝症,将一切嘱托给了他的驯鹿儿子和好友。在梅丽的故事中,被雪藏多年的“樱花”终于盛开了,新国王的政权被推翻,“疯子医生”则成为了开国的精神领袖。而那时,Doctor已经把心理领域作为了新的研究方向,成为了真正的医生,真正,能治愈人心的医生。
      天色已晚,Dr.希尔尔克同我们在实验室门口道别。临行前,他不忘把提包展示给所有人,向世界大声宣告,他的儿子,只有50贝利。
      医生离开没多久后,老爷子来了。
      精于算计的资本家只是闲来无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进度。当太郎说到他准备用新学的升华干燥技术,将毒药粉进一步提纯时,大背头忍不住勾住老搭档的脖子,问他知不知道心理医生的另一身份。相比寡言的太郎,飞段的分享欲极强,在他复述一遍来龙去脉后,还不忘补充:“看吧,这可是免费劳动,人家要比你讨喜多了。”
      老爷子一把将这个大傻瓜推到一边:“你比人家可傻多了。”
      趁着两个老搭档又在街头拌起嘴,我从口袋里悄悄摸出一块用手帕包好的甜甜圈,掰成两半。我将一半塞给太郎,对他说:“这是我从乔伊那里顺过来的,谁让他今天说我手笨,是小猪蹄。”
      太郎笑得蔫坏,接过后,拿出儿时偷鸡摸狗的架势,和我一起,熟练且迅速地销赃灭迹。

      世界似乎偏偏遗忘了恍惚中的童磨先生。当杏寿郎无比准确地认出了此前从未谋面的带土,并用足以掀翻天花板的大嗓门,一本正经地喊出“洗了衣服没晾干”时,童磨先生更加困惑了。
      他至今都无比迫切地想知道,这句话究竟为什么会屡屡博得众人一笑。
      童磨先生想要找人说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想要认真做些什么事,却又提不起劲。看着面无表情的老爷子算了一天账,对方甚至都懒得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他想到了他那自闭的泥鳅病友,认定向来颓丧的公务员一定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童磨先生觉得,现在的他,和几年前的小小泥鳅很是相似,那时的她尚且还是报社记者,没从政府工作的高压下缓过劲,业务能力极差,前路又不明朗,像个跟丢了妈妈的小猫,孤零零地站在瓢泼大雨中,茫然着,不知何去何从。
      正如现在的童磨先生,除却精神上的疲惫,还剩无法释怀的空洞。
      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比方说鬼鲛和老爷子,为村子尽心竭力,谁料却被利用地彻头彻尾,随着信任被无情击碎,心也被一脚踹出了家门,重重跌入名为“现实”的谷底。与把“月之眼”计划当作救命稻草的鬼鲛不同,遭背叛,还险些被处以死刑,老爷子不再相信任何人,失去了曾经无比信赖的组织,生命的意义一下子空了大半,为了给此后的人生找点事做,干脆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头的金钱。可是,无论银行账户上的数字怎样向上跃动,始终填补不了深入骨髓的虚无。
      九十一年,对老爷子来说,着实过于漫长。
      人生究竟为了什么而活,这一点太重要了。将时间线收拢到当下,老爷子从钱眼里爬了出来,鬼鲛也找到了为之奋斗的归宿,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怀疑与利用,只有无尽的谈笑,和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交流的默契。成为了作家的小泥鳅,得以如愿以偿,圆上了儿时被遗忘的梦,虽然精神仍不算稳定,但丧的同时,有了十足的底气,骂骂咧咧着,在泥潭里使劲翻滚,挣扎。
      就算是教主大人,也需要别人答疑解惑。不凑巧,无论是民宿,咖啡馆,亦或者新船上,都找不到小泥鳅的踪影,童磨先生扑了个空。一并失踪的还有狮子脸,这两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仿佛从未在这世界上出现过。站在空空如也的防波堤前,童磨先生头一次感受到了大海的苍茫与寂寥。
      这便是常言所谓的“孤独”。
      并非小泥鳅特意避开他,经常中午才起床的大懒蛋只不过最近有点忙。
      除了搬东西,打扫卫生,以及收拾杂物外,一天清晨,民宿迎来了稀客。没睡饱的小泥鳅顶着一头乱发,应声推开前门时,梅丽乖乖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小脸通红,不住绞着手指。
      “请问,梅丽可以问一个问题嘛,凯米尔长官?”
      听见这熟悉,又透着些许陌生的正式叫法,小泥鳅一时间有点发懵,似乎大脑还没来得开工,就已经宣布暂停运作。望着眼前的小家伙,她猜不透登门造访的缘由,头顶羊角的小女孩向来很怕她,只敢在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和她远远打个招呼,旋即迅速躲藏到别人身后,露出一双怯生生的小眼睛。小泥鳅同样也不清楚,为什么面对她,梅丽总会格外紧张,紧张到之前在钟楼看流星时,小女孩从头到尾都死死搂住芙的脖子,就好像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专挑鲜嫩多汁的小孩吃。多个疑惑叠加起来,昏昏欲睡的脑瓜更是彻底罢了工。
      小泥鳅呆住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梅丽权当默认,用脚尖画着圈,继续问:“那,罗宾,为什么要走呢?梅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就来到了这里,没有办法当面问她。大家都说,政府要抓罗宾,所以,梅丽是不是可以认为,罗宾并不是讨厌我们,并不是讨厌梅丽才离开的呢?”
      此时,小泥鳅才回过神,把遮住视线的乱发别到耳后,她蹲下身,和小女孩的视线持平。
      “罗宾不是讨厌你们才离开的,”小泥鳅回答道,“罗宾非常、非常喜欢你们,喜欢到自知逃亡生涯无法走下去时,主动签下认罪协议,想要用她自己一人,去换所有人的未来。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优秀到可以看穿政府百年来都想要抹除的过去,优秀到知晓过多的秘密,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她的存在触犯到了有些人,就算她只是一个学者,就算她只想追求历史的真相。梅丽只需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不会再有人从梅丽的身边被夺走,不会再有人让梅丽担惊受怕。”
      语毕,梅丽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对方。
      “当罗宾做噩梦,在夜里悄悄哭的时候,梅丽一直这样抱着她。”小女孩说。
      最近,小泥鳅真的很忙,忙得像是在政府打工的那段时日,会议一场挨着一场,失去了打瞌睡自由。周末早上,面对前来道谢杰瑞米一家,小泥鳅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还没洗脸。隔天,不管是行程内的搬家,还是意料之外的来访,连着几日都被迫早起的长官大人,巴不得在被窝里赖到天荒地老,直到九点半,门铃的脆响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周日的慵懒。挣扎着从被窝挪到窗前,悄悄掀开窗帘的一角,迎着夺目的朝阳,眯起眼,看见穿戴整齐的霍明古市长,市长夫人,乙姬王妃,还有泰格先生站在门前等候,小泥鳅终于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起得确实太晚。
      市长和王妃他们一直都想和小泥鳅见一面,但奈何大家都是大忙人,而泥鳅是个宅家大懒蛋,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于是一直没能如愿。
      一并前往的,还有老相识科林。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事情要谈,王妃和泰格先生很快就要走了,先前看到了狮子脸写的人物专栏,又和科林打听,得知对方精神状况不佳,尚在康复期。无论是阶级也好,种族也罢,同为世间平等而流过血与泪,于是,两人就想着赶在离开前,专程探望一下这位同道中人。
      我是从罗西那里听说的这档子事。
      好久之前,我就想给老爹的家里安置一个储物柜,省得他把囤下来的旧东西,塞满整个小屋的旮旯,找东西的过程也成了寻宝,不得不在老古董里一顿乱翻。去留宿那天,老爹在一通翻箱倒柜后,从空雪茄盒和烟草屑的下面,变魔术一样揪出来了额外的毯子。小梅把自己卷进满是烟草味的毛毯,就这样睡了一宿,醒来后的清晨,嗅觉似乎有点失灵,一度吓得惊恐万分,以为芙讲的鬼故事成了真,顽皮的小地精给自己下了魔咒。至于那个空雪茄盒,老爹留下它的原因纯粹是因为结实,还带个亮闪闪的金属边,丢了有点可惜,说不准在以后能派上用场。
      老爹总是这么觉得,囤下来的杂物也总是没什么用。
      囤积,有时候超越了物体本身,所囤下的更像是某种情绪,牢牢寄托在物体上。年轻时的老爹真的是穷怕了,以至于步入古稀之年,每当丢掉什么物品时,一股巨大的不安与负罪感照样从心底油然而生。说得夸张些,假如小泥鳅是称霸夜市的地摊总经理,老爹肯定早就把百货商场开遍了全世界。
      姜还是老的辣,在囤积上也是如此。
      留宿那天,我已经琢磨好该把柜子安置在何处,之后便直奔商业街,顺便捎上了童磨先生。
      童磨先生最近一直很沉默,因前一阵子的情绪大崩溃,Dr.希尔尔克不得已还是给他开了一点镇静剂,先吃上几天,再酌情减量。镇静剂的副作用不小,吃下后,白天也昏昏沉沉的,但还不能不吃,老爷子有好几次逮着童磨先生使劲挠自己的脖子,新旧血痕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当老爷子给他敷上药,保险起见,又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后,忽然,童磨先生的眼泪翻滚而出。
      其实,他本人也并不好受。
      见到童磨先生独自在防波堤发呆,漫天霞光中,望着那个孤零零的背影,我有点难过。我把他喊过来,让他陪我走走,他定定看了我一会,一声不吭,最终还是向我走来。我们两个人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仿佛回到了刚见面时,我带他转遍整个小岛,事无巨细地跟他念叨,哪家店好吃,什么最好吃。只不过,此刻的童磨先生不再笑着,轻飘飘地摇起扇子。他的扇子被罗德收起来了,防止他用那锋利的边缘做什么傻事。
      订购下了橱柜,离开家具店,我和童磨先生恰好碰上了下班的罗西。
      罗西心情很好,因为从他的父亲那里听来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那天,革命志士们的非正式会晤,比想象中更令人愉快。面对敬仰的先辈们,小泥鳅坦言,她在玛丽乔亚时,曾有幸目睹过霍明古市长的议案,关于真正的平等和人权,给刚失去记忆不多时,空无一物的脑海,留下了难以言喻的震撼。长大后,随着蹚过的水越深,小泥鳅又了解到了为种族平等而奋斗的王妃和泰格先生。
      鉴于曾经被小泥鳅的爸爸狠狠摆了一道,对完美复刻了那副油腔滑调的小泥鳅,泰格先生一开始没有多好的印象,但随着话题聊到恐吓信,还有杰瑞米一家的道谢时,泰格先生暗骂一句脏话,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问小泥鳅:“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虽然现在的我不再身居高位,转而以写作谋生,”小泥鳅回答说,“我还是会通过我的作品,将‘平等’的信念传递出去,我想,这样才不负我身为作家的本职。”
      王妃从沙发上站起身,送给她一个轻柔的拥抱。
      “无论何时,我们都会好好注视着你的。请记住,你的背后,还站着我们。”
      这次见面,还有了点意外小收获。科林性格闷得很,至少比他的外表看起来闷多了。放在平时,他永远都不会和我们瞎胡闹,但他永远在出其不意的瞬间,给别人当头一棒,叫人眼前一黑。前车之鉴,比方说文森特的黑历史录音,还有萨博的行踪,当我听他一面真诚地和我道歉,一面跟我说,他其实认识萨博,就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的时候,我那万般纠结的心情,简直像是看着他从身后亮出音贝的文森特,被一声声“负心汉”的起哄,击穿了理智的防线。
      科林认识泰格先生的旧识,准确地说,是泰格先生袭击玛丽时,趁着大乱,顺利出逃的奴隶小孩。
      她叫“克尔拉”,泰格先生曾经护送她回家,在折回船只的路上,正中泥鳅爸爸的伏击,因此身亡。自萨博一事后,科林那些沉睡的记忆猛然间苏醒。他告诉泰格先生,这个孩子后来加入了革命军,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世界上首个掌握“鱼人空手道”的人类。闻言,泰格先生一懵,随后激动到险些落泪。
      泰格先生说,如果可以,他好想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人类女孩和鱼人海贼的故事告一段落,遗憾也好,感慨也罢,一并吞下肚后,心底暖暖的,像是夕阳的余晖。罗西感慨万千,习习晚风中,他吸了一口烟。“以前,我瞒着哥哥,救下了一个身患绝症的孩子,为他抢来可以治愈病痛的恶魔果实,也因此惹怒了哥哥。不管怎样,能看到他还好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啦。只是没想到,那个臭小子居然也当了海贼。”
      “罗西从报纸上看到的吗?”我问。
      “没错,”罗西嘿嘿一笑,“那个臭脾气小孩,和你的弟弟路飞是同盟哦,有你弟弟的报道,基本上也都有他。”
      “哇!真的吗?!”
      “以前,我在哥哥组织里的代号是‘柯拉松’,意思是‘心脏’。那小子的海贼团居然也叫‘心脏海贼团’,每次看报纸,我都好害羞啊,没想到会被别人这样惦记着……”罗西说着,用羽毛大衣的袖子捂住脸,把窃笑声藏在黑色羽毛之间。
      罗西说,他会永远、永远爱着那个孩子。即使对方臭屁到顶得上十个小梅。
      还没回到小酒馆,饭菜的香气已然越过昏黄的街灯,隐隐绰绰,像是小猫的尾巴,轻挠着我的心尖。罗西慢悠悠的性格在此刻让人格外着急,我按耐不住,一把拉住童磨先生的胳膊,迎着夜风疯跑起来,飞跃过街头巷尾,穿过人群,翻过石阶。小酒馆里一切照旧,飞段在招惹鬼鲛和带土,那两人干脆背过身,不去看他,也懒得搭理他的吱哇乱叫。毫无疑问,两人的忽视,绝对会成为记仇本上的一笔新账。小梅还在等哥哥下班,身着精致的服饰,手拿六把昂贵的发簪,一边晃着腿,一边哼着歌,乖巧地让厨师长给自己编出漂亮的花苞头。
      “萨奇!我饿——!”
      我站在门口,卯足劲,替五脏六腑发出一声赖唧唧的呐喊。
      手拿梳子的厨师长瞥我一眼,骂了一句“小王八羔子”,眼底尽是笑意。
      刚踏进门没多久,罗西踱着步子,优哉游哉地跟了过来。同时到达的还有文森特他们,巡逻班的各位回来得比平时更晚,科林说,他们被临时调到了其他的小岛,那里被海贼霍霍得不成样,当地治安局倍感力不从心,不得已,世界法庭突然发来紧急调令。被泰勒叔派去的那几人中,还顺道带上了狛治先生,这个组合在外人看来,人手少到磕碜,更何况,其中还有佩戴着海贼旗臂章的太郎,让这个前来剿灭海贼的援军团,显得更加匪夷所思。
      但无论如何,几人的能力向来不需要任何质疑,即便是晚归,也全因路途遥远。
      颠簸了一天,餐食也没吃几口,本来吊着一口气,尚且没有饥饿感,大老远闻见苹果烧肉的诱人香气后,几人快要馋疯了,被无视了一整天的肠胃,终于开始撒泼打滚。饿急眼的一群人,一窝蜂般冲进来的刹那,小胡子恍惚间有一种在海军食堂抢饭的错觉,没了泡茶的闲情逸致,喝下凉白开垫垫肚子,文森特摁着同为海贼的太郎和我,开始怒骂海贼。
      有时候,海军准将会全然忘记我们也是海贼的事实。
      有时候,海军准将会把我们误当成正义之师的同僚。
      我们有一种莫名的默契,那就是当他骂海贼的时候,知道他眼中的“海贼”,已经把我们排除在外。
      小胡子因闹事的海贼们,正在气头上,童磨先生走过来,拍了拍太郎的肩。还不等太郎发话,他抢先开口:“我爱你哟。”
      横空冒出的这句话,把太郎吓得不轻。他呆呆地看着童磨先生好半晌,确信眼前的人十分认真,没有开玩笑后,太郎几经纠结,才挠挠脖子,别别扭扭地问:“……要、要一个抱抱吗?”
      说罢,他抱住对方。小梅梳好了新发型,重新别回镶金带银的发簪,来不及瞧一眼镜中的自己,便飞扑过来,紧紧揽住两人。花魁大人总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知肚明,假如那个雪天,被烈火烧到奄奄一息的自己,以及被砍了一刀,血流不止的哥哥,没有遇见童磨先生的话,迎接两人的结局必定是丧命于街头,被当作垃圾一样曝尸荒野。
      然而,不幸的兄妹俩,遇见的并不是慈悲的神仙,就算获得了新生,也注定是后续悲剧的开端。
      也许这个抱抱迟到了太久,迟到了一百四十余年。
      眼前的事发生得过于迅速,我和小胡子尚未回过神,便被厨师长一把捞走,同那三人抱在一起。萨奇说,虽然抱抱再简单不过,但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抱抱。
      “我饿。”小胡子闷声说。
      “小王八羔子。”厨师长回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5章 通缉令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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