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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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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归河赖上她似的,每天七点准时打来电话,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江小姐,请你八点钟准时来我办公室,有要事相商。”
等江疏桐匆匆赶来,未来得及抖落肩头的雪,便看见宋归河桌上摆着变换了花样的早餐。江疏桐耐着性子问:“宋先生,究竟有什么事?”
宋归河总是轻飘飘答:“先吃饭,吃饭要紧。”
江疏桐只能坐下来,味同嚼蜡地吃。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饭,宋归河佯装懊恼,满脸无辜地看着她说:“江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是什么事了。不然,你明天再来吧?”
终于,忍无可忍的江疏桐在电话里喊道:“宋归河,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归河罕见地沉默了,他似乎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我只是……想见见你。”
电话里传来沉默的电流声,他听见几声零碎慌乱的脚步,某些东西被撞倒,电话里一片哗啦声。江疏桐的呼吸声传来,她清醒而冷静地说:“宋先生是不是忘了,你分明对我说过的,你讨厌我。”
宋归河语塞,他无话可说,他辩解不了他说过的事实。
2013年,25岁的宋归河收到江明初给他的最后一笔稿费,结束了与江明初的合约。他拿着自他16岁以来获得的所有稿费,聘请了专业的律师和媒体团队,正式展开对江明初的反击。
那年的11月27日,宋归河25岁生日当天,全市的广场大屏幕里忽然出现他的脸,他坐在镜头前,将一张张物证举起来,细数江明初抄袭邹城、冒名顶替宋归河、文学赛事私相授受的罪名。这是他选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那时江疏桐才知道,这个16岁就来到她家里的少年,这个别扭又细腻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抱有目的,他要为自己的亲生父亲讨回公道。
1997年,10岁的他还叫阿路,他的亲生父亲名叫邹城。邹城是一位不太有名的作家,出了几本书却总是不太受欢迎,写作之路表现得乏善可陈。江明初注意到了这位普通的作者,他发现邹城的作品其实很有才华,只是由于文字晦涩,意象高深而复杂,很少有人能读懂,以至于反响平平。
江明初偷偷将邹城的作品内容照搬,以大众普遍能接受的通俗写法重塑,结果一夜爆红。
好几个夜里阿路从梦中惊醒,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夜归的父亲被淋得狼狈,正依着墙角叹气。
他躲在房间里,从大人们断断续续的叹息声中知道,父亲的作品被一个名叫江明初的人抄袭,对方家大业大,有专业的律师团队,父亲输掉了侵权的官司。
过了几日,江明初来到母亲所在的医院,一副慈善家的面孔,拿出一笔钱居高临下道:“这些钱是对同行的关怀。”
那笔钱并没有救活宋归河奄奄一息的母亲,而他的父亲邹城也因为妻子的离世变得日渐羸弱。眼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冠上别人的名字,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要承受他人无端的辱骂。邹城最终丧失了写作的能力,颓败地倒在家里,再也没有醒来。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父亲的好友宋长岼找到宋归河,他拉起宋归河的手,将瘦小的他抱上自行车,宋长岼说:“没关系孩子,以后叔叔就是你的爸爸。”
他们骑着车路过广场,广场的高楼外有一台大电视,一个男人正对着镜头笑。宋长岼骑车的背影一僵,对后座的宋归河说:“阿路,你要好好记住屏幕里的这张脸,你要记住他叫江明初。”
宋归河为了这场反击,改换姓名耐心蛰伏,准备了足足十五年。视频发出的一个小时后,全国各地的舆论扑面而来,他回到江明初的别墅,取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他拖着行李走到大门口,宋长岼的黑色轿车正等着他。
他欲往前走,右手却忽然被拉住。他看见江疏桐泛红的双眼,她的手指寒得像块冰,紧紧地抓着他。
宋归河没有情绪似的,万分平静地抽回手,江疏桐又倔强地抓住他,带着哭腔问:“阿路,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做?”
宋归河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心脏不可遏制地软下去,他不敢在她的眼泪前停留,只能将面色冷到极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目光看着她,平静地说道:“江疏桐,十六岁那年,你曾问过我是不是讨厌你。”
他一字一顿道:“是的,我讨厌你。”
一周后他打开电视,看见江明初的公司宣告破产,只堪堪留下一间可怜的印刷厂。江疏桐无法面对这一切变故,自己引以为豪的父亲原来是抄袭犯,自己暗恋的人原来一直讨厌她。她一心想逃走,匆忙收拾行囊,于当天下午三点飞往芝加哥,归期不明。
宋归河听说了江疏桐即将离开的消息,他焦灼不安地坐在家里,眼看着指针划过三点,他猛然起身,胡乱地打开行李箱收拾衣物,并托人购买最近一班飞往芝加哥的机票。宋归河花了整整七天,想清楚了一件事,他爱江疏桐,他不能失去她。
宋归河匆忙提着行李箱推门而出,没走出几步,几片雪花突然落在肩上。有电话打进来,抱歉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宋先生,今天的天气真是奇怪,前几分钟分明万里无云的,突然来了一场大雪,现在所有的航班都停了。”
宋归河停住,抬头看向阴霾的天,无尽的雪温柔地埋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他永远拦在了大洋彼岸。至此,江疏桐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