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窗》江刃木

2、变小

　　变小

　　秋日时分，天黑的比夏日早，下午六点许房间就变得昏暗起来，王芙不得不跪直了身子把桌上的台灯打开，今日语文老师布置的抄写作业有些多，做完了语文作业，还有两课的数学习题等着做。王芙想先把简单的抄写作业完成，再试着做一下数学题，有不懂的题可以先放着，等妈妈下班回来再问。

　　王芙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抄写着生词，重复枯燥的动作让她有些走神，后天就是她十岁生日，不知道爸爸赶得回来吗？爸爸这段时间出差去了，妈妈说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但是马上就是自己的生日了呀。爸爸也真讨厌，也不快点把事情办完，明明上个月答应好的，生日那天带自己去省城的游乐园玩的。

　　“咔哒”大门处传来了扭动钥匙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王芙首先听到了妈妈高跟鞋的声音，正准备打开房门，又听到了另一个较为沉重的脚步声。不知为何，王芙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出去，她悄悄的打开了一条门缝。客厅里，妈妈脸色有点晦暗，周身围绕着忧伤，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爸爸也换好了鞋，默然的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脸色也不是很好。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把离婚协议书拿给我，我签了便是了。女儿必须跟我，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不要打扰各自的生活。”妈妈嗓音低沉的说道。

　　爸爸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和女儿，违背了我们的誓言，这套房子还有这些年的存款都给你们，也算是我做的一点补偿。”

　　妈妈没有再说话，刚刚的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爸爸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客厅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王芙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哭出来，她这个年纪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往常同学间私下说哪家的父母离婚，都是带着一种好奇和怜悯的口吻议论，没有想到会发生在自己的家里。“我去收拾一下行李”爸爸说着便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去，妈妈始终低着头，没有应答。

　　不一会儿，王芙看见爸爸推着行李箱出来了，那个箱子还是王芙给爸爸选的，当时她特地选了一个最大尺寸的箱子，这样爸爸每次出差回来，可以多多带些好吃的给她。现在王芙却有一种悔恨萦绕在心里，为什么自己要选一个这么大的箱子？为什么当时不好好跟爸爸撒撒娇？如果没有这个行李箱，说不定爸爸现在就因为没有行李箱而无法收拾行李离开，这就好像是自己帮助了爸爸离开了这个家。

　　“那我就先走了”爸爸想说些什么，嘴唇张合了几次，但又什么也没说，推着行李，转过了身子，临到大门口。

　　“保重”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建国你醒醒吧，你多大，她多大，你还是为人师表的老师。这件事捅出来谁都无法收场，你的名声，你的工作还要不要了呀？”妈妈突然有些歇斯底里的喊着。

　　“我都明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感情的事就是这么说不清，碰到她之前我都不明白爱入骨髓的意思，是她唤醒了我的心，我真的爱她，她也无条件的爱我，我不能因为世俗的眼光而辜负了这段感情。我会先向学校辞职的，去外地找份其它工作，等她一毕业我们就结婚。”王芙重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语气脆弱，眼神明亮，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妈妈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神情绝望，捂住脸哭了起来。爸爸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脚步声渐渐远去。王芙被惊醒了般，跳着冲出去，掀开大门，“咚咚咚”跑着下了楼梯。终于在小区里看见了走着的爸爸，她一下子冲过去抱住爸爸，“呜呜，爸爸，别走，别走，别离开我和妈妈，我会好好听话的，我再也不吃零食了，我也不会和别人打架了，我会好好写作业，我也会考100分的。”爸爸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沉默的回抱住了王芙。

　　过了好一会儿，等王芙的抽噎声慢慢小下来，爸爸蹲下身子对王芙笑着说道：“女儿，你在家好好听你妈妈的话，我可能要出差很长时间，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还有好吃的，好吗？”王芙不回答爸爸，只是抱住爸爸小声抽泣着。维持了很长时间，爸爸终于还是拉开了王芙的手。

　　王芙看着王建国的背影，手还不断向前伸着，仿佛要抓住离去的人，又像是在挣扎反抗着这个自己无力改变的局面。渐渐的，王芙感到自己的灵魂好像抽离出了年幼的身体，慢慢的飞上了天空，被风带着吹向未知的方向，整栋住宅楼变得扭曲起来，小区花园也慢慢变得模糊，接着是整座小城也仿佛变成了灰白照片一样，退去了活力。

　　北宋宝元五年，在僻远边陲的西鄙之地，秋冬时分，凌冽的西风带来无尽的寒意，南飞的大雁掠过天际，苍凉悠远雁鸣声回荡于天地之间。
　　青州境内，一座三进的内宅里。耳旁有细碎的衣裳摩擦的声音，零星的脚步声散落在周围，更有一股无法忽视的中药所特有的苦涩味弥漫在四周，一个温柔女声带着担忧和焦急询问着：“大娘子今晨如何，烧退了吗？昨儿齐先生给的药方子见不见效？”

　　“回夫人的话，大娘子的烧已在昨儿寅时三刻退了，之后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但 ——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回复道。

　　听到这番话，王芙先前听到那个声音，让人不自觉就有好感的温柔的声音的主人明显放松了下来，说道：“大娘子状态既然已经好转，说明齐先生的药是好的，今儿再请齐先生给大娘子瞧瞧，开几剂方子。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重来都是要慢慢养病的。你们要好好的守着，切不可玩忽职守，耽误了病情。”

　　“是，夫人。”房间里响起了几声恭敬的回复。

　　“芸娘”一只温柔的手擎着绢丝的手巾缓缓的擦拭着王芙的额头，将冷汗一一擦去。“快快醒来吧，娘还等着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绿豆糕呢啊，等你醒来，想吃多少，娘就给你做多少。”王芙先前得意识好像被禁锢住，合不上身体，无法协调一致，想睁开眼看看，却动不了一丝一分。随着时间的流逝，意识和身体缓缓的融合在一起，那种感觉玄之又玄，王芙发现自己有了身体的主动权，她睁开了双眼。

　　“娘”王芙轻声的喊道。小女孩柔嫩的嗓音突然响起，王梁氏惊喜异常，“芸娘，孩儿！你醒来啦，老天保佑，祖宗庇护，现在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又转过头来，唤身前服侍的人，“梅香，快去前院通知老爷，说大娘子醒了，让他不要担心。”

　　“娘，没有哪里不舒服，女儿已经好了。”王芙定定的凝视着王梁氏，王梁氏看起来非常年轻，约摸二十出头，脸庞秀雅，梳着双蟠髻，关切的望着自己，神色中带着呼之欲出的担心。王芙起先还没有清醒的时候，早已听到了房中的声响，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明白自己是赶了一回时髦，行了穿越之事，从现代三十岁王芙身上穿到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上。此时，自己感知了一下内心，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中还有其他的意识，就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在这场偶然发烧中故去了。看见王梁氏殷殷关怀的神情，王芙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罢了，既然老天安排了这场羁绊，就让自己代替小姑娘做一个好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