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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府有子初长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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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说起这丞相大公子,大家肯定是记得这三年前,宫中中秋大宴。沈宁庭一曲云中雁,艺绝全场,这当场啊,就让咱们北霁的慕容墨公主一见倾心,这话暂且不提。这几年,前前后后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往丞相府提了亲,这沈公子是瞧上了谁?连个红颜知己也是未曾听说过。起初,咱们还想,公主倾心沈公子,虽是传言,但万一是真的,谁也得罪不起不是?咱们公主也是放眼整个北霁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这郎才女貌咱们就巴巴的看着就行,呵!”一声惊堂木重重的一响,“这昨日,可是有不少人看见咱们沈公子是簪花回府……”
“你们够了!”沈宁庭沉着脸喝道,平日里让无数临霁女子心心念念的俏脸蛋此刻黑的吓人,两手亦是死死攥着身下可怜的太师椅的椅把手。
“公子您平日里捉弄我们惯了,这下可是遭报应了。”沈小乐捂着肚子笑着说,这一大早出门,街头巷尾都是传开了。说书人也是顺应潮流编了一场‘相府有子初长成,桂花节上良缘现’的好戏,今早的几场都是爆满。沈小乐挤进去看了一场,这一回来便是学上了,平日里他便是极为活泼,今日更是卖力模仿,说的有声有色,倒是和北街头上那家小酒馆里的孙先生有几分相似,引得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捧腹大笑,都打翻了好几个茶盏,相府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当然,除开沈宁庭。
“沈小乐,”沈宁庭慢慢平静下来,语气也没有方才冲了,“你也觉得我是断袖咯?”沈宁庭一双清澈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沈小乐正笑着,被他这目光一扫,一口气岔在了嗓子眼。
“咳——”大笑之后这么个大喘气,沈小乐被呛得满脸通红,扶着腰不住的咳嗽,“咳——也不是——咳——我说的嘛——咳咳——”就算是新进府的下人不懂事,他怎么能忘了?外人眼里他们家公子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翩翩美少年,接触过后便知,心眼比针小,若是得罪了他,他明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可是记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他耍的团团转,最后还抓不着他一点把柄。
“我突然觉得,”沈宁庭唇角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笑意在他眼底漾开,望着沈小乐,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公子……”沈小乐看着沈宁庭这份莫名笑意,后颈一阵发凉,不自知脚步便是向后蹭着。
“其实,”沈宁庭骨节分明的右手勾住了沈小乐的下颚,慢慢倾身向前,在沈小安耳畔轻声说着,“偶尔也可以尝试一下……”
沈小乐一张小脸方才便是因为咳嗽有些红晕,现下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在眼前放大,伴随着耳边倾吐的温润气息,已是涨得满脸通红,“谁谁说公子坏话来着,我这就去……”他一面哆嗦着把话说完,一面涨着一张脸扭脸就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跑去,还被门槛绊了个大趔趄,险些没摔了。
沈宁庭敛了方才的表情,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沈小乐落荒而逃。平日里和杜仲来往的多些,为着他们两个的两张脸,也是有不少人暗自揣度,不过为着他们两人的身份,没有放到明面上说。这次却是闹得沸沸扬扬,他簪花回府是不假,可又有谁知道他的身份,难不成有人一路跟着他回了府?正当沈宁庭思索之际,有个小厮前来说宫里派人前来,沈宁庭便赶紧换了一身体面些的衣服到前厅接客了。
“不知道孙公公来了,宁庭失礼了。”沈宁庭礼节性的问候着,又成了人前的翩翩公子,不过语间倒是显得有些局促。
“公子客气了。”沈宁庭口中的孙公公年纪本是比沈伯小不了几岁,不过因为面容之间透着的老成,倒是看起来比沈伯还大些。“陛下让我来传旨,让公子午膳后进宫。”
“有劳公公费心跑这一趟,我定会准时进宫,公公可是在府上喝杯茶了再走?”沈宁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竟还有些紧张。
“宫里还有事,就麻烦公子了。”孙公公在宫里待了这些年,该是什么都见过了,相府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从动作到语气一气呵成,自然的很。
沈宁庭将孙公公客客气气的送到了门口,待到他走远一直绷着的脸才略有放松,正要抬脚往府里走时,远远便看见孙公公离开的方向有个身影向这边走来,险些把他给忘了。
“家里有没有桂花酒?”沈宁庭向身旁的小厮问道。
“因为公子不喜欢,所以……”一旁的小厮低头答道。
“现在出去买,要快。”沈宁庭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他,小厮正要转身走时,沈宁庭又多扔给了他三锭,“再去买个看起来名贵些的瓷瓶装起来。”小厮不明所以,但也是只能照吩咐做事,扭脸便跑了。
杜仲进门时,沈宁庭正端坐在前堂,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书,正认真的看着,他进门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随便坐吧。”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可是特意跑来给你送书的,你就这个态度啊?”杜仲神气的拿着手里的《草药述》向沈宁庭晃了晃,然后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一旁,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来人,上茶。”沈宁庭这才放下了书,举止之间还有些不舍,似乎这本书真的很吸引他,“书给我看看。”
“自己过来拿。”杜仲拿起小厮递过的茶盏,那双桃花眼被挡在氤氲的热气后,白雾缭绕间现出一张白净的面庞,五官没有沈宁庭那番小巧玲珑,但也是别有一番特色。脸上挂着笑容,浅浅的酒窝倒是给他增了几分孩子气,好歹曾经也是临霁第一美男,无论从哪个侧面看,都是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沈宁庭习惯了他这番孩子气的形容,起身向前拿起桌上的《草药述》,“以往你给我的书上有烧灼的痕迹也就罢了,今日干脆只有半本了?”沈宁庭有些不快,翻动的时候也是格外小心些,生怕哪一页就这么掉了出来。
“上次我爹拿这本扔过我,当场就砸成了两半,另外一半,你容我再在家里给你寻寻。”杜仲杯里的茶已是见底,他便顺手把茶盏放在了一旁。“我之前看医书吧,那没办法,天赋就是这样,你又没有本少爷的慧根,怎么喜欢这个?”杜仲这话倒是不假,太医院前院判独子,自小在医道上便是极有天赋,不过他爹杜章云也是个极为神奇的存在,不知是哪根筋没搭上,却是极为反对他学医,而是偏偏让他去了军营,一心让他建功立业。不过北霁近年太平,杜仲现下也不过就是个巡城小侍卫,三天两头的也不见有什么事情,亦或者,就是有事他也没去,常年和沈宁庭厮混在一起。
“你昨日和公主见上面了吗?”沈宁庭漫不经心的问道,手里依旧翻着医书。
往日里只要是提起慕容墨,杜仲都是一副神采飞扬的姿态,今日他倒是显得有些气恼,眉宇间也是不复进门时的生气,整个脑袋都是耷拉了下来,缓缓道出昨日之事。
慕容墨离开了那男子之后,便一人下了山,她玩心重,走走停停的到了霁水边,杜仲正琢磨着怎么和她搭上话,不知从哪跳出来了几个黑衣大汉,拦住了慕容墨的去路。杜仲心下想这正好是个好机会,正要向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说不准由此就可以一举获得慕容墨的芳心,还没跑到跟前,又不知从哪窜出来几个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大汉撂倒了,这群人中,一个衣着华贵些的男子上前和慕容墨说了些话,然后慕容墨便和这行人走了。
“多好的机会!”杜仲喃喃自语着,一双手把身上的碧色衣袖攥的皱皱巴巴。
“以你的三脚猫功夫,恐怕那伙人要是不出现,你至少得有一个月不能出门。”沈宁庭小心的翻着书,随口说了一句。屋子里淡淡的茶香和杜仲身上常年带着的草药味道交织在一起,这两个味道却也不相冲,让人觉着有几分舒心。
“那我在墨墨面前不就丢人丢大了……”杜仲虽是仍有不甘,但沈宁庭说的也是事实,不时整个人便又明朗了起来,“小庭子你真好,每次都能让我觉得很开心,我回去了一定马上给你找另外半本书。”心下剩下的那点不快都一扫而空,杜仲突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继续说着,“以后军营里我要认真操练才行,下次才能出手保护我的墨墨。”语罢,他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似是下了决心一般。
少见杜仲这番正经的表情,沈宁庭不由扬起了唇角,笑出了声。虽然杜仲身上没有富家子的骄纵之气,不过也是多年养尊处优,也不知他能坚持多久。
“少爷,你……”正当沈宁庭轻笑之际,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抱着一个青瓷瓶闯了进来。
“谁让你拿过来的,赶紧收起来。”沈宁庭佯怒道,一面就要把小厮往外推,他的这一举动吸引了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的杜仲的注意。
“怎么了?”杜仲凑了过来,俯身闻了闻,“你家少爷不是不喜欢喝桂花酒吗?”杜仲疑惑的问小厮。
“这是少爷刚刚……”
“别人送的,我正要收起来。”沈宁庭打断了小厮的话,一面继续把人往外推,“赶紧……”
“慢着,”杜仲此时还未觉察出丝毫异常,“方才我看宫里有人从你家出去,宫里送的?”杜仲想起了进门前和孙公公打了个照面。
“是也和你没有关系。”沈宁庭淡淡说道,转眼间,杜仲就从小厮手里抢过了瓷瓶。
“小庭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不就一瓶……”杜仲突然两眼放光,一手护着瓷瓶,一面凑到了沈宁庭身前,“墨墨送给你的?”沈宁庭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杜仲又凑近了站在门口的小厮,“是不是?”
“不……”小厮大概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还是满脸通红,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又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沈宁庭,“是……”小厮的脸顿时更红了。
“小庭子你不厚道,是不是又想从我这敲诈一本医书?”本是随口一猜,但看沈宁庭的反应,又听了小厮的回答,杜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本少爷比你大方,不就一本书嘛,下次给你一起带过来。”杜仲大手一挥,豪气的应承了下来。
“你又不能喝酒。”沈宁庭挥手打发走了小厮,随手拿起之前送来的茶,小酌了一口。等他放下茶盏时,屋子里已是满满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