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搭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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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搭座
八月的施州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如果你连着十几天窝在船上起初不准起床之后不准离房好容易等到船靠岸补水的功夫下岸耍耍还碰到这种要死不活的天气，你一定会和我一样觉得郁闷不已。然而，如果此刻身边有光明左使提伞开道青翼蝠王拎包会钞，那又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
所以当走累的我舒舒服服坐上夷陵城最热闹的一家酒楼时，心情早说不出的舒适惬意。韦一笑竟还记得当初被我拉去逛街时的零嘴口味，一听我要弄点吃二话不说又替我原样买了份，此刻正被搅得狼狈满手东西不知哪里搁才好。而一边的左使爹爹却始终保持形象，让我总觉得，若不是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他大约与原先那个纤尘不染的杨逍看不出丝毫区别。
是的，拉着我的手，不说话不讨好不去谈笑风生也不故□□怜，只是拉着我的手，用他手心的温度来告诉我，我对他的重要。他一点点地让我接受他，我也一点点学着去接受他。他的爱是如此沉默而落寞，但既然，人生也是如此沉默而落寞。
施州不大不小也算是长江重镇川鄂咽喉，茶馆酒楼客人即便不多，闲话也自不少。杨逍挑的位子虽是清静雅座，可就我坐定了等着杨逍点菜的那么点功夫，便还是有几句话传入了耳里：“嘿嘿，那天鹰教才是好手段，别人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殷天正女儿是赔了出去，可又连人带了把屠龙刀地给赚回来了！可笑先前你们几个还说是武当派用计耍诈，真真目光短浅……”
随即几个人起哄起来，“刘老六你不也马后炮一个，之前说得最是头头是道呢，什么殷素素出嫁从夫，武当派故弄玄虚……这下怎么着，殷六侠折戟天鹰教不说，连俞三侠十年前那桩事情都翻出来了，少林武当扯了多久的皮，谁料都是天鹰教的妖人作怪……啧啧，殷素素那妖女原听说嫁了张翠山，还生了个孩子不是，却毕竟蛇蝎成性刚一回中原就忍不住兴风作浪起来……”
有分教：传媒技术有限，八卦精神无穷。杨逍韦一笑二人联手断了我多日的消息绝口不谈明教武当江湖大事，谁料不过上岸散心都能听到那么震撼的传闻，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事情如何竟闹到这个地步，殷素素现踪？殷六侠折戟？俞岱岩公案得翻？天鹰教妖人作怪？真还和话本小说似的。可这其中真相多深，还真就说不清楚。
我神情才稍稍现出丝苦恼困惑，杨逍便已觉察，不动声色咳嗽了声，内力震散，顿时整个酒楼都安静了下来。死寂了半晌，酒楼里才渐渐回复正常，只刚才门口那桌高谈阔论几人，此刻都小意着闷头喝酒不敢多言了。却听见韦一笑低声抱怨道：“你霸道不霸道啊，人家传几句巷闻碍你什么了，寻清静的自去找荒村野店，跑这儿来干吗？”
杨逍没答话，只坐着，估计是装着看风景，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韦一笑。
可惜还没等到韦一笑发作，小二已然上了酒菜来，将事情岔开了。于是我便好心好意地招呼着他吃饭——免得他平白气出病来。
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杨逍的意思也不过是不想让我在江湖事上耗神，这种震撼的消息想必他也不会不知道，自然有所处置，不会容我置喙。何况他对殷素素诸人，看得未必没我清楚，也知道我和武当的关系，若是出手也必有分寸，既然如此我偷懒一下不动这脑子也是无妨的了。如今我对情节的先知是越来越少了，能倚仗的不过是对原著人物性情立场关系的熟悉，真退到杨逍背后做个好女儿，似乎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想到此节，我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那还有之后呢？若我不再加变动，还会不会有决战光明顶？会不会有明教起义？会不会有朱元璋冒出来当皇帝？又会不会……死不瞑目的谁，被毒死在窗台上？我的身子微微发凉，世事如此纷扰难安，让我如何敢，不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菜色虽不错，吃起来便有几分心不在焉了。韦一笑不知想起了什么，抿着小酒哼起了些荒腔走板的调子。杨逍则大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夹菜添汤，弄得我碗里没有片刻是空着的。
却在这时，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走来，脚步声颇有几分异样，却似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扶着个伤患跌跌撞撞行来，听他们来的方向，却是酒楼内堂厨下。
那女孩似是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径直扶着人朝我们这桌走来，近了跟前才压低声音急急道：“两位先生，还有这位妹妹，求求你们行个好，容我和姑姑在这儿搭个座成不？”
“此处空座尚多。”杨逍答道，温文客气中拒人千里。
可同时我也开口，“你那姑姑怎么了？”
杨逍听我这么一说，便不再吭声。那女孩也极是伶俐，忙朝我道：“姑姑病得厉害，还有恶人在追我们，我……我实在没法子了，求求你替我们遮掩过一阵……”
那女子似已有些神志不清，此刻亦强撑着道：“此番若蒙相助，他日……必有补报……”
我点了点头，“扶你姑姑坐在那边，你来我这里同坐。”说着随手从杨逍面前桌上夺过半杯酒，往那女子襟上一倾，又从那女孩手里扶过她的上身，让她趴倒在桌上。接着又劈手从杨韦二人桌上匀了点用过的碗盘放到那女子身前，作出杯盘狼藉之状，虽是实则还是少了两个人的碗筷，但粗一看这台面倒也有几分仿佛了。
那女孩儿似是被我这番作为惊到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却是那女子虚弱地赞了一句，“好机巧！”
边上的韦一笑回过神来却颇有几分不满，全不顾人家在边上听着，噫了一声便道，“丫头你这闲事管得……”
我扬眉笑道：“闲事又如何？反正有你们两个撑腰，还怕了谁不成？”
说话间果来了两个举止有异的人，进了酒楼也不找座也不点菜，支吾敷衍着小二，一面左顾右盼寻寻觅觅，听那脚步下盘沉稳也是有几分功力的会家子了。两人将这酒店里一圈走遍，便甩开了店小二径自走了，倒惹得那小二一迭声的抱怨。
边上那女孩儿见状却是松了口气，便要起身，却被我伸手拉住。那女孩怔了怔，我却不答话，只默不作声地吃菜，随手也给她面前的碗里夹了些。
刚才伸手扶那女子时，我已然觉出了不寻常来，触手阴寒隐隐打抖……而寒毒这玩意儿，偏就和我的交道打得最多。若我没有猜错，那女子哪里“病得厉害”，分明是中了玄冥神掌，阴毒纠缠肺腑极深，想是受伤日久。若不是那日匆匆一面我不记得有没有听到她说话无法拿来对比她那断断续续几句的语音，此刻我完全就可以对她的身份定论了。
然而无论她是不是殷素素，至少她与玄冥二老的敌对是可以肯定的，那出动搜她的人必然也就是汝阳王府一脉，而那边出手，又岂会简简单单派两个勉强过得去的江湖人随意看看就算完事的呢？
我眉眼忽的挑了挑，听见了杨逍指尖传来敲打桌子的声音，他想必也看出来了，那敲击声隐隐有几分击节的意思。我回他一个微笑，不多一会儿，刚进了来在柜上打酒的老头磨磨蹭蹭离开，临了还不甘心地回了回头。
此刻我也微微觉得饱了，停了筷子，却琢磨着要不要想法子留这对姑侄下来，但随即又想起杨逍刚才那几敲指，想来此事他也自有计较，倒不必我多操心了。身边那女孩儿虽还有几分懵懂，见我这般也知道危机已过，起身裣衽道：“多谢几位了……”说着从怀里取了什么出来，“这位妹妹，今天多亏得你，我身上也没什么物什，只这手帕是自小便贴身的，赠了你留个纪念。”
我接过那帕子，低低道：“凡事小心了。”
那女孩儿点了点头，才扶了那女子起身，两人刚走出几步，忽听得杨逍道：“二位且慢。”
我暗中笑笑，果然还有下文。她二人闻声止步，却听韦一笑插言道：“掩人耳目也就罢了，祸水东引这种事可就不怎么地道了。”
我微微一愕，却听那女子撑着身子，肃声道：“阿离，你做什么了？”
阿离？殷离？果然是姑侄不错，却听阿离惶恐答道：“姑姑……我……”却说不下去了。
“天鹰教，苏信香。好，好得很啊，”韦一笑冷笑连连，“小妹子，你这次可成了那落了双雕的箭，先做个试金石，看看循香而来是敌是友，若是敌呢，她们抽了身你再做个挡箭牌，啧啧，你这女娃子还真了不得啊了不得！”
我举起那帕子鼻尖一触，倒没闻出什么味来，微感诧异，却听见杨逍低声与我解释道：“这苏信香分信香苏香，信香本无味如眠，遇苏香始醒而香，所过之处能留香三日，最早传自天鹰教，后来配方似有外泄。”化学反应？此节在原著中素不知闻，想来也是配方外泄不便再用的缘故吧。倒不知这两位老江湖是怎么发现的。
想是觉察到我的疑惑，杨逍又低低补了一句：“苏香遇酒淡蓝。”
却是刚才我洒了殷素素一衣襟的酒，手上也未免沾了些，这才染了那帕子。我略略明白了，可恨这桩事情一则是吃了江湖经验的亏，二则，还都怪我的眼睛。想到此节我虽是觉得忿忿却也无可奈何，只叹了口气，“倒是我活该当这个冤大头了。”
“你是好人……”阿离忽然接口道，“可比起来姑姑可要紧得多，我也是不得已，你若不怪我那是最好，要怪我我也没法子。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好人。”
她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都是微微愕然，杨逍韦一笑这种明教一等一的大魔头自然不会去自认好人，而我却被她那句“比起来姑姑可要紧得多”触动心弦。为了晓芙我能一路欺骗利用，若和她易地而处我恐怕也不会比她手软上半分。
片刻沉默后，韦一笑道，“二位可是姓殷？和白眉鹰王怎么称呼？”
那女子的身子似是颤了颤，阿离忙扶住她，杨逍忽道：“此处不便说话，上船去叙吧。”说着扭头，唤了声小二会钞。
我笑了笑，径自对阿离低声道：“没事的，请你们上船总不会容谁再动你们。况且……”我说到此处微微笑了笑，阿离抬头，似颇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却不说话了。
而那边韦一笑已然自动自觉地去雇了马车代步，杨逍亦结帐起身牵住了我的手，我不由觉出一丝安心，抬头道：“那这帕子怎么办？”
杨逍顿了顿，片刻后递了个铁盒过来塞在我手里，想来却是他随身的物什，“收在里面就成。之后用盐水净手。”
我嗯了一声，只觉那铁盒触手冰冷颇为沉重，想来用的也不是凡铁；表面上凹凸不平似有极细致的花纹在，不由抬头笑了笑，依言把那手帕放入。
一会儿马车到了，众人上了车，直接便行去码头。车厢内颇为宽敞，坐上五个人也不闲得拥挤，杨逍韦一笑二人也放任她们两个坐去一边，倒没有丝毫前后围住监视押送的感觉。我却被杨逍护在了一个角落里，和她们姑侄二人隔了开。
一路无话，到得船上，杨逍亲力亲为牵着我进了卧室替我备了衣衫水盆之类的杂物，让我更衣净手去了那苏信香，接着才去前舱招呼。我晓得他也是支开我不想让我再搀合下去，也不以为意。等再回见客的前舱，已是盏茶时分之后，刚一进去杨逍便上来拉着我走动，手略略一紧似颇有几分埋怨我一个人到处乱走到意思，一面却柔声道：“不儿，这位是白眉鹰王的千金殷素素，还有嫡孙女儿殷离。先见过吧。”
我答应了一声，此事我也早有预料，知道杨逍这么说，却是自持身份，不肯让我认殷素素做晚辈免得他也平白比白眉老儿低一辈；而他只提白眉鹰王不提天鹰教主，只说殷素素是鹰王之女却不提张翠山之妻，也是站在明教左使立场，分毫也不松口的。好在辈份上的事儿早就乱了，叙起张翠山那边，我倒是还要叫她一声五嫂。不过此刻我武当那边的身份倒还是瞒着的好，于是装着傻，顺着他的话头胡乱唤了声殷小姐小小姐也罢。
便是如此，殷素素也忙唤了声不敢当，该是晓得我是杨逍的女儿了。听她的声气，精神却比早些好得多。
韦一笑坐在另一边，亦淡淡插言道：“她们两个要跟我们的船走一阵，抢在八月十五前到荆门白云楼。”
我皱了皱眉头，荆门白云楼？既然是抢在，那必然那时候要发生什么事了。既然是因了殷素素的缘故，那么着急去，那事情也就清楚了，不外乎如那日黄鹤楼仿佛，武当天鹰之类订了约会在。既然如此，也不必多问，我只点了点头，“那你们这边聊。”忽得朝那边坐着不出声的殷离那边笑笑，“阿离我一个人无趣，你出来陪陪我好不好？”
殷离似是迟疑了一下，殷素素低声道：“去吧，好好照顾杨家妹妹。”
照顾？这话说得却颇有深意，我不以为意地笑笑，等她走近了前便伸手拉住她的手，带她回了我在后舱的卧室。入了舱室，才听得殷离迟疑着开口：“你……真的瞎了？”
我嗯了一声，到此刻也早就坦然了，“看不出吗？看不出就好，我就怕没得什么人都来可怜我一下。”微微笑了笑，甩甩头不再谈这事，只缓声道：“阿离……我叫你阿离可以吗？我叫杨不悔，你也唤我不悔好了。”
殷离应了声，“不悔。之前的事……”
我截口笑道：“都不算什么，何况算起来大家也都不是外人。你若觉得对不起我，不如把你和你姑姑的事儿与我说说，我可是最爱听故事，你若是不把这其中缘故讲清楚，我今个儿一晚上都别想睡个安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搭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