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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复明 ...

  •   殷离按资质该也不在殷素素之下,原著里受了金花婆婆强势手段的耳渎目染,做事才带着毒辣强横事事武力为上。然则此时见她在那酒楼的手段,却是经了素素的调教,谙熟起些个江湖□□惑人设局的伎俩来。只是毕竟年龄尚幼,心里又对我少了戒备,听我这么套话,也没推辞,径自讲了起来。
      “那时候,我在姑姑夷陵城外的别业里暂住……”她一开口就似乎掩去了许多话,我忽得想起是自己失了考虑,看来蝴蝶谷设计让胡青牛救了银叶后,殷离的运程命数也随之改变。
      她此刻孤身和殷素素走在一起,也可猜知她该还是为了她娘亲的事儿从家里逃了出来,虽则没有金花婆婆搭救收留,却还是得以脱身。而原著光明顶时殷离得闻殷素素身死极为憾然,虽然按年龄算殷素素当年出海时殷离该尚未出生,但很可能她娘和殷素素姑嫂间处得不错,后来对殷离也多有提及当年这位小姑的事迹,说说“若你姑姑还在你爹也不至于如此”之类的话。若是如此她能找到殷素素置的落脚之处,却也不奇怪了,况且殷素素失踪十年,那地方无人照管空置着也是有的,倒不必深究。
      却听见殷离也似在回忆什么,半晌方低低道:“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诺大个宅子里只有我一人。忽得就一个雷劈将下来,只看见窗外有人影闪动,却不知怎地倒在了地上。我心里害怕得紧,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推开了门,只看见一人倒在院子里,身上还有大滩的血。我开始不敢管,后来想到这里是姑姑的别院,那人或许是姑姑的朋友也说不定,就把那人先抱进了屋里,才晓得那是个女子。于是把她抬上了床,好生照顾着。呵,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很熟悉,虽然没见过但却好像亲人似的,谁知道她居然真的是我姑姑呢?
      “姑姑那时伤得很重,裹了伤口后一直昏迷不醒,又发了高烧,身子却冷得要命。还好她身上还有些银两,被我拿了去进城开了个退烧的方子买了药,这才渐好了。她刚一醒来就捏住我的手腕,狠声问我是谁,那样子……可厉害了!
      “后来很费了番功夫,才解释清楚了我的身份,也才知道她就是我姑姑。你是不知道,我姑姑可聪明了,我本想瞒着她的,谁知道她一眼就看出我说得不尽不实,几句就逼出了实话。若我长大了能有她三成精明厉害,我也知足了。
      “姑姑伤势一有好转就带着我离了那宅子,一路隐匿行踪往南走。路上听说天鹰教和武当派闹起来了,她担心得紧,便转而折去东行。我这才晓得她后来嫁给了武当的张五侠,这事情和她也很有关系,非要在事情闹大之前和两家说清楚才好。我爹……哼,我可不想去见他,他也定是恨我入骨,可姑姑伤没好,一身功夫使不出两分,我也只能伴着她。姑姑却是答应我在爷爷面前替我说项,何况爹爹也是怕她的,到时候便让我跟着她住到武当去。嗯,我虽然不怎么喜欢那些名门正派,可姑姑待我再好不过,跟着她去哪儿我也乐意的。”
      一提起殷素素,殷离的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原本带着些偏激孤单的性子也缓了许多,偶尔也会和一个仰慕极了家中哪位长辈的小姑娘一般,我听了也很为她觉得高兴。只是高兴归高兴,这话也还得接着套,当下作了回好奇宝宝:“那打伤你姑姑的又是什么人哪?怎么又闹到了天鹰教啊武当派啊什么的闹起来的份上?”
      殷离道:“这我也向姑姑问过,她说那些人是觊觎屠龙刀,知道她清楚那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才向她下手把她掳去逼问,她却始终撑着没说。后来几日他们便把她带去一个叫观林别院的所在,却忽然待她极客气起来,饮食起居都如主人相似,还让专人替她疗伤,只一直禁着她的功力不让她随意出门。姑姑情知事情有变,原以为只是他们硬的不成来软的,也不以为意,果然过了几日庄里下人请她赴宴。她原打了精神去和对方首脑周旋,没成想席上宾客里另有两个男子,居然自称武当六侠七侠,对方首脑却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小女孩。我姑姑只以为对方狡计相诈,也不揭破,只冷笑连连但看他们如何摆布。
      “谁知席上那小女孩口口声声,都以天鹰教中人自居,反尊她做了长辈。姑姑正疑心时,武当两人又忽然中了毒,接着便有蒙面高手截杀,姑姑知道不对时,人已然被那庄内的下人围着拖了去。却原来对方是借她人行了个嫁祸之计,到时候放脱一人便能造出天鹰教窝藏殷素素下毒暗算武当两人的假象来。姑姑只心急如焚,却毫无法子,到得卧室却忽然听见庄内又有砍杀声,竟不知又是哪方人马查到了此处杀了进来。正在乱时,却忽然有人掩了过来点倒了看守着姑姑的两个守卫开了锁把姑姑放了出来,替她解了功力禁制指点了路径让她尽快逃出庄去。姑姑此刻虽不敢轻信于人,然而见那人没有丝毫跟去的意思,又想着脱身要紧,便依言出了庄。谁知还是有人追了出来,被姑姑用计杀死,夺了马,好容易逃到了别业里。只是之前受创太重,翻墙而入已是支持不住。才被我救了下来,否则还不知会怎么着呢。”
      我脑袋里连轴转着,事情略能猜到些,却还是不甚分明,当下问道:“那后来你们又是怎么被那些恶人发现的?”
      殷离答道:“我们一路虽隐匿行踪,却未料到那些恶人里竟还勾结了鞑子官府。结果就在城门口鞑子设卡查验的时候被发觉了,才逃了出来。之后身后就多了尾巴甩都甩不脱,我姑姑想了许多计较迷惑设计,这才逃到了施州城。只是几次还是被纠缠了住,恶斗了几场,伤势却越发沉重了。今日若不是遇到你们,纵然我们没被他们抓了去,怕姑姑也快撑不住了。”
      我嗯了声,“你姑姑的性子也强得很,可这世间女子性子越强越傲,就越少不了要遭波折坎坷。走这条路,不知道要比相夫教子累上多少。”
      殷离仿佛怔了怔,似也在想着什么,半晌才轻轻道:“我却宁愿学我姑姑,也不要学我娘。就算再苦再累,也比被人欺负不能还手得好。”
      我之前便隐隐预料她会是这般回答,当下只微微点头,心下却暗暗叹息。以殷素素这般性子,嫁得张翠山也必得学着隐忍讨好唯唯诺诺,殷离若真能如愿随着殷素素上武当,也未必能过得开心——光是眼睁睁见着自己最仰慕看重的人身上自己最仰慕看重的东西被一点点消磨,便足以教人夜夜难安痛心莫名。她曾经的信念或者会在这种痛心中被慢慢消磨。可又或者,这种痛心反而能够让尚还年少的她看清楚这个世界,使得自己的信念更坚定更深沉更隐忍。直面现实的践行者永远比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更难得也更可贵。
      我想到这里不由隐隐约约地笑了。此刻坐在我面前的殷离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对她的命运做过怎样的预测,而这种预测下,我又对她抱着如何深沉厚重的期望。

      赶着路程连夜顺流放舟,渐近了三峡。三峡地势本险峻出奇,尤其西陵峡一段江面极狭礁石丛生漩涡密布,素有鬼门关之称。那船家在这江面上讨了数十年生活,到此亦不敢怠慢,坚持在白帝城多耽一夜,到了第二日清早才领着船工们打了十万分精神行船。
      我这几日却是和殷离混得极熟,虽依旧困在这船上,却还是玩出了诸般花样。有了殷离在身侧,杨逍便也不怎么管我,甲板舱室也都任我走动,甚而他自己的船舱也对我们毫不设防。
      到了西陵峡那日,我折手帕翻杯子连词结绳的玩意儿都弄尽了,门上搁碗水鞋子绑一块之类的把戏也都玩遍了——杨逍是骗不了素素是养着病不忍心骗韦一笑却是几次上当学乖了……“阿离,咱们到舱顶上坐一会儿好不好?”
      殷离迟疑了一下,只是从来玩闹起来都是我出的主意,她顺着我也惯了,于是也只迟疑了一下,“那我跳上去再拉你上来?”
      我眨眨眼睛,拉着殷离的袖子摆了摆,“你跳上去就好啦,我便听得出该落脚在哪里了。好歹有功夫活动下筋骨,我才不要你拉呢!”
      殷离哼了一声,“你倒是本事得很,一会儿上不去可别来求我!”
      我听了这话只吐了吐舌头,只装作被拆穿大话的样子,却趁殷离不备翻手就刮了下她的鼻子。哼,好歹我的轻身功夫还是从韦一笑那儿偷师来的,况且从峨嵋一直到此地,我体内的真气始终连绵涵养生生不息,对付个一层楼的楼顶,总还是可以的。
      殷离却是不依,闪身便跃上了舱顶,“上来啊上来啊?”正在此时,忽听见前面甲板上的船工不知怎地齐声呼起了号子,只觉得船行忽得快了起来,左右摇摆也越发剧烈,似是上了处险滩。
      殷离这下子不免站得不稳当起来,人探出身子唤了我一声。我猜知她必是劝我不要上来,忙赶着她还没来得及说下去那当口也稍一提气跃了上去。一到了那舱顶上,只觉得风一下子开阔起来,江水的味道漫漫荡荡地涌上。船虽晃动得厉害,在我脚下,也仿佛只是摇篮一般。我只当风那么一立,即使人还在黑暗里,却仿佛已身在最靠近明媚天空的山巅一样。
      我笑了笑,伸手挽住了殷离,拖着她站过来,“前面漂亮吗?”
      殷离听我这么一说似是才开始注意起周遭到景色,竟轻轻惊呼了一声,“啊,真美……真的和在下面看全不一样哪……”
      “你看我叫你上来没叫错吧,早你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呢!”
      两人正说笑着,却忽听得底下嘿地一声,“丫头你们怎么玩到这上面去了?摔下来可怎么好……”他嘴上说着严重,口气里却一派轻飘飘的玩笑情状,却是韦一笑在甲板上闲逛不知什么时候探头出来见了我们两个。
      我更不怕他什么,扭头朝话音来处扮了个鬼脸,“摔了你接啊……嘿嘿,你出来了也好,给咱把个风。”
      韦一笑道:“你难不成还怕被你爹管教不成?到时候谁管教谁还不知道呢……你们父女俩的事儿我可不搀合,丫头你放心,我自个儿回房闷头睡觉,不告你的黑状就是。”说着不待我答话便真的闪身回了房间,却是被我整惯了,深明斗嘴斗气见好就收之理,免得得意忘形之下片刻便反胜为败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我刚想开口笑他几句,身边殷离却拉住我,“咦,不悔……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你说得仔细些。”
      “嗯,前面那边山崖上好像有什么在动……”
      我寻思了下,笑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三峡这里两岸山势高峻险恶,也只猿猴之矫健能攀援其上,你看到的该是猴子吧。”
      殷离嗯了声,“果然爬得好高,瞧那苍猿……唔,不对啊……”
      不对?果然不对,我心头猛地一凛,只觉得原本顺滑平稳的风里无端端有了丝停顿,刚一愣神那种停顿感已到了我身前,情急之下我只来得及胡乱摸出什么挡得一挡,耳里但闻殷离一声惊呼,只觉得一股巨力涌上,将我逼得倒退了数步,接着便一脚踏空,落了下去。
      “不儿!”撕心裂肺一声长呼,我还来不及动作,身子已落入了冰冷的江水。
      我身子入水就是一沉,接着便是江水的寒意迫入身躯,不由自主便被湍急的水流裹挟前行。一时慌张下呛了口水,体内真气却被引得一动,渗入四肢百骸之中。而此刻脑海里留着的那丝冷静却困于一个完全不搭界的念头:那是一支箭,可这里怎么会有箭射来?又有谁——能射出那么疾劲迫人的箭?
      说来话长,诸般变故却只在那顷刻之间,我念头还没转全,便觉得周遭水流又是一震,手腕便是一紧。无数次被牵住手腕的我对这个动作已然无比熟识,心头一暖便定下了神,努力借着他的力抬出头吸了口气进去。却听得滔滔浪声里忽刺进来数声惨叫兼着长箭射入船身的咄咄之声,心底猛地冒出个念头来,急急开口又呛了口水去,只得用剩下一只手勉力打着手势,只指望着他能够看懂。
      他却依旧牵着我朝船那头划去,我心中更急,在他手里挣扎着,听那咄咄之声那长箭来处该并非长弓而是劲弩甚至是城弩!对方费了诺大功夫在这三峡江面高崖绝壁用劲弩对付我们,则必然存了灭了我们一船所有人的意思,而以此处西陵峡水道之奇险,只要将不会武功的船工射死则便是胸中所学保罗万象的杨逍也无法控船安全通过这段江面,而一旦船毁以这里江流湍急礁石密布又教人极难泅渡,况且两岸绝壁更找不到什么所在可以落脚上岸便是轻功强如韦一笑恐怕也只有望崖兴叹。况且对方既然费了这许多功夫埋伏布置,恐怕还藏有后着,必叫我们几个脱身不得。此刻船随时可能触礁倾斜,一旦触礁船上之人还能在船只完全沉没前有片刻功夫设法应变,而杨逍带着我这边凑上去则极可能要承受整船倾覆的压力——到时候别说上船不得,恐怕光这一番重压都好叫杨逍耗尽功力未必能抗得下!
      我正心急如焚时,杨逍终于注意到了我的挣扎,动作微滞,却正在这时,只听见耳边一声巨响,顺着水流急速行进的船终于斜撞在一块礁石上,接着便是惊呼尖叫不断,而船只倾覆更带出一股巨大的水压排山倒海般朝我们这边压来。
      我只觉得自己被杨逍拉着的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不由自主身子就被甩到他怀里,只觉得周遭冰冷昏沉,忽得身子一震便被带着如离弦之箭便向后冲去——却是杨逍全力朝前面水压来处击出了一掌,将我们两个送了出去。
      微微松了口气,只觉得杨逍怀抱微松,似刚才那掌也极耗功力,不免又忧心起来,趁着口鼻露出水面的些微功夫又换了口气,方沉下心透着手腕度了一道极温润纯粹的真气给他。他身子微微一震,却一下子将我的人扯到一边。
      我还在一片茫然中,就觉得左肩带着背脊狠狠一痛,血气一涌,刚才弩箭撞击之后硬压下的气血更一股脑上了来,我仓促之间只有用真气一阻,但指望那口血莫要喷出来骇着爹爹!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如翻江倒海一般,被我真气阻迫消解,却还剩下一股冲到我的颅腔。忽听见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我忍不住痛呼出声,江水逆入口鼻,又被气流冲了出去。
      我一面咬牙忍住左肩与后背的痛楚,一面却觉得重新拉我入怀的那双手是何等的颤抖不息。浪高风急水波翻涌,我的身子亦在其中不断沉浮,可他的手,却绝不会有片刻放松。怎么办,怎么办?我忽然惊惶起来,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我死命睁大自己的眼睛,就好像这样就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与遮天蔽地的水流中找到一丝转机,然而,我的眼睛里却渐渐透出了水流波光来。
      不是幻觉,不是……我眨了眨眼睛,虽然在江水里视野昏昧,可我的的确确,重又看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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