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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ombi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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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Zombie
“听了你说的话，我认真想了一下，相对于门的大小来说，他们建造这么巨大空旷的大厅真是挺怪的。”他们并肩走向食堂的时候，元宇这么说道。
洛萨的手一直放在电脑背包上，手心已经浸满了汗，紧张得身体僵硬的就像只僵尸。他咳嗽了一声，“里面也没有太小的房子，我想以大为美是他们的美学标准。”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以大为美”也可以理解成为别的暗示，他立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元宇根本就没觉察到，就像一个标准直男那样神情明快，一副使力不使心的样子，但又像一个不那么直的男人一样走快了一步好心地帮他掀开食堂的大门。
他拎着洛萨那么重的旅行袋，可看起来就像恐龙抓着一只布娃娃一样轻松。洛萨想到那天无意之中看到元宇跟人打拳击时露出来的肌肉，性感得无法形容。等等……他突然记起来他还偷拍了几张照片存在手机里，立刻脊背上冒出来的汗又把他的衬衣也打湿了。他僵硬地跟在元宇的后面，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要让元宇碰到他的手机。
食堂只不过是用军用帐篷搭建起来的大厅一角，但毕竟是在安全的地下，比峡谷外边沙漠中那些纯粹的军用营房还是要舒服得多。帐篷里摆放着几十张简易的塑料桌椅，每张长条桌边能坐下四个人，看起来有些像军校的食堂。基地的作息时间按照东部时区来走，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只有不多的几个人还留在食堂里。
“你觉得咱们所谓的一号大厅，会不会曾经是他们的库房？用来停放登陆舰，飞机之类的？”
洛萨看到元宇在说到飞机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像极了小孩子。他忍不住微笑，偷偷环视了周围一圈，没发现有上了年纪的学者，他也可以放胆说一些不负责任的猜测了。“如果真的曾经停放了飞机什么的，后来那些东西去哪了？看起来这座基地里别的东西都没少，也没有发生过混乱的损坏迹象，就仿佛这里的主人突然决定出门去串个门似的。”
元宇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什么想法，他指了指菜盘。“你要吃豆子吗？”
“我要土豆泥。”洛萨笑了。
他们在桌子的两边坐下，中间放着两个食物托盘，大部分能吃的东西都是罐头食品，解冻的肉类，蔬菜不是很多，但是大米是新鲜的，这就不错。
洛萨隔着桌子偷偷打量了元宇，沙漠太阳把他晒成了棕色，总是让洛萨想起拳击场上他蜜色的腹肌上带着汗水的模样。他还有一双非常古典的眼睛，眼皮很薄，内双。鼻梁不算完美，不过东方人嘛，很难有特别立体的五官，洛萨觉得谁会那么在意鼻子的形状呢？
“他们说……”洛萨刚开口就不小心咬着了舌头，他都不会吃饭了，元宇还很关切地看着他。他的脸一红，硬着头皮说下去，“他们说飞行员玩过山车都没什么感觉，是这样的吗？”
元宇笑了起来，英气勃勃的脸上不小心又露出了孩子气的志得意满，“当然，那算什么。就算飞运输机的都不会在乎。”
“战斗机飞行员真是太酷了。”洛萨毫不犹豫地赞美对面的男人，他的面颊还是有些红的，心慌意乱的也很厉害，“你看过星际之门吗？一个老科幻，里面有一个系列叫做亚特兰蒂斯，跟咱们现在这种情形非常相像。主角就是那的一个战斗机飞行员。”
“没看过，”元宇摇了摇头，不过看起来兴致都被勾起来了，“亚特兰蒂斯是消失在大西洋底的城市吗？”
“我的电脑里有这部片子的全五季，我可以考给你。”洛萨连忙说道。
元宇给了他一个非常柔和的微笑，模糊了战士眼中那种硬邦邦的果决。洛萨僵住了，有些食不知味。他憧憬元宇，可是从未真正考虑过他的性向跟自己合拍，更没考虑过元宇对他也有好感的可能性。天哪，那可是两个连续的低概率事件，计算可能性的时候还得相乘，在他的数学模型里他早就把这么小的概率给忽略不计了。
但是他现在内心深处生成了一股模模糊糊的小火团，伸出细小的火舌舔着他的心脏。就算不能在一起，做个朋友总是好的。如果连朋友都不能做，但偶尔能一起在沙漠上散个步，让他这张在地洞里困得煞白的脸接受点紫外线照射也是好的啊。
他望进元宇的眼睛，仿佛链接上了什么，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因为元宇的注意力被一边的炉火给吸引走了，“他们弄了个气罐？哪里弄来的？在烤什么这么香？”
他有些微的失望，结果他还是没有弄清楚元宇是怎么想的。人总是那么难以捉摸，连接总是不清不楚，大概是因为没有特别好的协议，不像机器那样清晰明了，甚至也不如机器那样自然。人造的东西会比人类本身更自然吗？悖论啊。他在心里叹息着。
他走了会神儿，发觉元宇离开了座位，给他们弄来了几串烤肉，香喷喷地弄得他直流口水，精神都为之一振。他们两个开始撸串的时候明显气氛更亲密了，就差几瓶酒，他们就能喝到床上去……或者喝成生死弟兄。酒精的作用就是驱散智力，洛萨想到，所以不好的是人类的智力吗？
“他们怎么弄到的气罐？”元宇边吃边在纳闷，“那玩意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气罐。”
洛萨也伸头看了看，心里有点怀疑，气罐是组装成的，火焰也时不时变成蓝色的好像挺难控制，有的肉糊了。再一看，烤肉的也不是厨子。“烤肉的那个是个物理学博士，切肉的那个是高分子化学方向的青年学者，不知道这肉有没有毒？今晚老大不在吗？”
他说的老大是这个基地现在的总负责人，不是学者，是部队里的一个上校，制定的条例要是打印出来的话比新华字典还要厚，他对学者们很刻薄，看来今晚他不在，这里产生了报复性反弹。
“他妈过生日，回家拜寿去了。”元宇低声说道，又笑了，贴近洛萨的耳边把声音压得更低，“其实是他儿子过生日，他老婆流产了四次，可算是生了个儿子。”
洛萨怔了一下，想起上校平时那不拘言笑没丁点幽默感的模样，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元宇也笑了一会，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被烤肉的香味吸引进来，他推了推洛萨，“这没有意思，你去把旅行袋放回宿舍，我去偷点肉。待会在洞口汇合，我带你去峡谷外面的沙漠上烧烤！”
他立即照办了，还欲盖弥彰地换上了他最好看的一件毛衫，外头套上了在夜间的沙漠上会需要的厚外套。匆匆忙忙地赶到咽喉管道外边的自然洞穴，高大强壮的飞行员就在那等着他。他的心怦怦地跳着，刚才他很担心突然就横生变故，他们去不成外边了。让他的心跳得更快的是，他发觉元宇也在别扭担心地等着他，就好像他还能突然反悔不出来了似的。有一种共同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沙漠的夜晚一样奇妙。他笑了起来，毫无理由地元宇也笑了起来，不过显得有些烦恼，“你带着电脑？你还打算要工作吗？”
“我是想着我们说不定能一起看个片？”他笑着走到元宇身边去，又瞥了一眼就在附近站岗的士兵，没敢跟他们的长官贴得太近。落后一步，跟元宇一起走到外边寂静的夜晚中。
沙漠在皎洁的月光下一直涟漪到星河的尽头，星汉灿烂，仿佛再走一步就可以踏入其中。这肯定不是梦，因为他还没有过这么美妙的梦境，因为他还没有恋爱过，也没有亲眼看过夜空中的银河，他没有素材，所以也就没法拥有这么美好的梦。
元宇拉住了他的手腕，隔着衣袖，兴许算是无意的，因为外边真的很黑，孱弱的程序员需要人家拉上一把。幸亏元宇今晚是这个基地军衔最高的人，他们要离开营地一会并不算难。
生起篝火这件事是发生在现实世界的真实事件，所以洛萨也就帮不上一点忙，老老实实地坐在元宇带来的防潮毯上切肉，一边往嘴里塞一点爆米花。元宇时不时地偷看他几眼，不过他也知道元宇始终带着“老子才帅死人”的强大自我认知，那差不多是所有战斗机飞行员的天赋加成。放在一般人的身上可能会显得有些自恋，但在天地倒悬的时刻，那些俯冲的时刻，一切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胆识技术体力魄力甚至是直觉，这些没有足够的自信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个晚上他们看了星际之门的电视剧的头几集，聊了很多，他知道了元宇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通过选拔成为了飞行员。“我从小就梦想着飞行，当时那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犹豫。”他干脆俐落地说，就像他一贯的说话方式那样，没有太多的修饰。“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我啊……”洛萨抬起头看着星天，当他这样仰望宇宙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不过那不是什么不好的感觉，这世界未知的部分那样广袤，他有很远很远的路可以走。“能登上一座宇宙飞船，或是能亲眼看一看恐龙。”
“恐龙驾驶的宇宙飞船？”元宇笑着问他。
“哈哈，你不能这么简化。”洛萨笑红了脸，看着篝火旁的元宇，他的眼睛在火光下变成了暖煦的棕色。他抿紧了嘴唇，良久说道，“他们问我肯不肯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少犹豫。永不着宇宙飞船，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
“你觉得地下埋的基地会是一艘宇宙飞船吗？”元宇问他，“就像星际之门中的亚特兰蒂斯一样，一座城市，也是一座宇宙飞船。”
“我们测绘过，只摸清了基地的大体轮廓，对那些高深的技术还了解的不多，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从实际来讲一艘飞船没有必要降落在地面上，他们完全可以把飞船停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然后使用小型的飞行器来登陆。接着如果决定长期停留的话，可以继续建立一些工作站。我们现在这地方更像是个工作站，所以最后那些天外来客对地球做完研究离开的时候，就把这个工作站留在了这里。如果真的把飞船降落在地面上，离开的时候为了挣脱地球引力，获得足够的加速度，耗费的能量就太多了。”
“我明白了，就像火星救援那部电影里那样？”元宇说。
“是啊，如果是我们人类做飞行计划的话，应该是这样的。”洛萨说完又有些脸红，“不过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是外行的猜测。”
元宇看着他微笑，突然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你总是这么内向。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敢跟你打招呼，我真怕吓着你……你眼睛从来都不看着我。”
洛萨的眼睛睁大了，惊讶地看着元宇，像一只震惊的猫头鹰。元宇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要是说我其实知道你今天休假结束，生怕你决定再也不回来这里了，所以心焦火燎地在门口等了足足一天，等着你……你相信吗？”
洛萨一点一点地恢复知觉，“天哪……”他喃喃地说。“要是我说我今天晚上一直紧张僵硬地像一只僵尸，你相信吗？”
元宇笑了出来，他也有些羞涩，但是他贴近了洛萨，异常温柔。身后是广袤的宇宙，面前是篝火的温暖，他们的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美好的宛如初恋。
“我……”一吻结束的时候，元宇低低地说道，呼吸拂在洛萨的耳朵上。那即将到来的爱语让洛萨的耳朵发烫，心跳得如同擂鼓，他的耳膜被鼓噪着，仿佛夜晚寂静的沙漠上满是噪音似的。
元宇的神色突然变了，他的话没说完，洛萨也如梦方醒地发觉那鼓噪着他耳膜的噪音是真实存在的，声源就是元宇身上的对讲机。
元宇懊恼地去抓身后的对讲机，他的脑子也迷糊了，跟洛萨一样没发现响的是什么。他接通了对讲机，就在里面传出声音的瞬间，洛萨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来自峡谷地底深处的一个沉闷的声音，那并不是什么巨响，可在这样的静夜里听起来却带着异样的不祥。
“什么？着火了？那几个蠢货搞爆了？几个人受伤了？马上灭火救人！”元宇刚说到这里，洛萨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的眼睛睁得那样大，带着迷茫的惊恐，惊得元宇把后面要下的命令都停住了。
“不不不不……”洛萨哆嗦着嘴唇说，“撤出来，让他们全都撤出来，先撤出来再说。”
洛萨说完这几句话，突然掉头朝着峡谷的入口拼命跑去。
元宇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下了所有人撤出的命令，拎起一只灯去追洛萨，“慢一点，怎么了？那个金属洞没那么易燃。”
洛萨在沙地上绊了一下，元宇连忙拉住他，他急切地解释道，“那如果真的是艘飞船的话，飞船不会用水灭火的，水太慢了。”
他认为那不会是艘飞船，他都知道，但那个空荡荡的大厅是否曾经装过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东西……在设计的时候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护的东西？最合乎逻辑的设计就是……
他拼命地往回跑，元宇什么都没再问，跟着他一起往回狂奔。他们跑过营地，看到外围负责安保的军人们已经迅速行动起来，有一支十五人小组已经拿起了灭火和急救设施向古城所在的峡谷里跑去。峡谷的入口太狭窄了只能容许两人并行，元宇简短地下着命令让他们能先通过。他拼命跑进去，他已经跑进了古城的地面建筑部分了，就在这时元宇的对讲机又响了。
洛萨的脚下虚浮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有人在嘶喊，有人在嚎叫，有人在喊有鬼，因为喉咙走廊突然就再也过不去了。巨石的通道纹丝未动，金属的走廊也没有任何变化，可就在突然之间走廊尽头多了一扇无形的门。他们看得见里面的科学家和进去抢救伤员的士兵，但是他们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里面的人挤在门口却无法出来，仿佛有魔鬼封印了那巨大的厅堂。他们亲眼看着里面的人在狰狞地扭曲着身体，仿佛在狂叫着，但声音被掐断了。他们不是胆怯之人，他们是受过训练的战士，可是在这无法解释的诡异空间里，人性被逼到了墙角，到处都是失态的大喊。
元宇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听见洛萨绝望地叨念着，“立场，立场。”后来他才明白洛萨说的是“力场”。他又听见洛萨在说，“他们抽干了空气，他们在灭火，为什么我早没有想到，为什么我们在里面干了两年都没想到预防这么简单的事……”
他回过身来发现洛萨在发疯地捶打着门口附近所有的墙壁，他猛然清醒过来，抱住了洛萨把他往后拖，洛萨挣扎着，“一定有控制台，一定有，到底藏在哪里……”
元宇强行把他抱起来推到身后，推给身后一个还算镇定的士兵，“把他带走，照看他！”他命令，然后回到最前面。现在他明白他面对的真的是力场，无法突破，无法切割，他伸出手被无形的力墙阻隔，没有实质只有轻微电流通过手指的酥麻。他也学着洛萨去触碰附近的墙壁，但如果真的有能够被寻找到的控制台，两年的时间也早被那些科学家找到了。一切都晚了，他强迫自己看向前面，两步之遥的地方几具人体停止了最后的扭曲和挣扎。里面的人不少，都是被烤肉聚会吸引来的，而他们本来也有可能加入今晚的死亡俱乐部。
远远的，大厅深处的火也熄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