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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章 玫瑰之约征信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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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凉,路上的人穿起了外套,但早晨还是美好的,跳楼趴在沙发上,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得它屁股上的毛金亮金亮。
我打扫卫生,把一扎旧报纸捆起来,打算卖给收废品的。
捆的时候,有一张大标题上的“姜岩”两个字跳进我眼里。
我叹口气,这事当时闹得很大啊,一个北京的女白领,因为丈夫出轨,选择从二十几层跳下,惨烈地结束一生,甚至引发了社会对婚姻和小三问题的大讨论。岁月如刀,一晃眼这都一年了,想必也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吧。
我收拾完屋子,坐到电脑边上,习惯性地查查邮箱。
我投过这种工作吗?
然而这疑惑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就被欣喜取代了,我充斥着垃圾和广告邮件的邮箱里,赫然躺着一封招聘信。
男女不限,不需要技术,只要有耐心即可。
工作内容是做眼线,盯梢一些已婚男女的行动。
这封邮件的落款,是几个花式的繁体字:“玫瑰之約徵信社”。
关于征信社,我还是从台湾综艺节目上有所了解,大体印象是帮助妻子们调查取证,找到丈夫外遇之类的机构,在香港和台湾比较繁荣。
话说,既然是征信社,还叫什么“玫瑰之约”,听起来活像婚介所。
不过,这是题外话了,看着桌上的房贷催缴单,我当即认为可以去面试。
而当我绕过沙发时,一把把狗抓着尾巴提起来了:“男女不限又不需要技术的话,你吃那么多,好歹也试着应聘个常人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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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跨过整整72小时,又是一个阳光热烈的午后,我坐在一家大卖场三楼角落的玻璃旁,时不时往下张望。
跟我预料的基本一致,这家玫瑰之约征信社本来是香港那边的,大概是看中深圳广阔的“市场前景”,准备往这边发展。因此在这边招了一批跑腿办事的小喽啰,大概因为急着用人,面试也没什么难的,这时候,我跟跳楼都已经是征信社的试用员工了。
看来公司的生意的确不错,我应试的第二天,就被安排了工作,为一位女士客户服务,跳楼则被安排了另一个对象。
我的客户姓桑,我还记得她来拜访我们的样子:走进来时带着一副大墨镜,打扮精致而考究,但当她摘下墨镜时,还是能看出她年纪有三四十岁了。
她找到我们经理,说明了她的情况,其实是挺狗血的情节:她跟丈夫在一起有十多年了,最近丈夫有出轨的迹象,比如手机常常在半夜响,接起来却没有声音,有的时候回家,身上带着长头发。但是她丈夫却对此抵死不认,说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头发是不小心蹭上的之类。所以她委托我们,想找到他出轨的确切证据。
她的举止不能说没有教养,遇到这种事情,跟我们经理说话的时候逻辑基本清晰,没有边说边哭什么的,但这种涵养像是由于年龄和身份而积淀出来的,也许是颧骨高的原因,怎么看我都觉得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精明强势的人。
经理了解她的情况后,安排我跟另一位同事为她服务,开始我充满新鲜感,但三天后我确认,这工作的技术含量还不如在街边发小广告——我的工作内容就是从早到晚地坐在这家大卖场三楼的角落里,盯着对面大厦里的这位客户的丈夫,看他有无不良的举动。
我所监视的男主角姓夏,是一家大公司的中层经理,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窗户正对我现在所处的位置。
当初听到桑女士诉说时,我心里也基本认定这位夏先生有出轨行为,只是恶劣地死不承认,但是经过三天的监视,我有点怀疑这一点了,因为我所看到的几乎是世界上最无聊的纪录片:一个啤酒肚、半秃的男人朝九晚五地坐在电脑旁,等着下班铃响,然后下班后直接坐公司班车回家。而且跟我搭档那位同事负责调查他的日常生活,据她透露,夏先生十分惧内,家里财政大权全部上缴,在外边连请女孩子喝杯可乐都没钱,你说这情况谁会跟他呢?
正想着,我监视的目标起身,可能是去上个厕所,我也利用这时间站起来,活动下筋骨。
一回头却不打紧,吓得我差点妈呀一声叫出来——一个穿红衬衣,戴牛仔帽的高大男人在我正身后,盯着我看,帽檐下一只眼睛歪歪扭扭地立着。
等我回过神来,仔细一看,才发觉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那是一个塑料模特,这卖场里服装牌子很多,模特也各式各样,这一个模特是那种光有形体没有五官的,脸上本该是空白一片,然而不知有哪位好心或是好事的同学,用圆珠笔为他画了两只眼睛,可怜这画技又差,画得一只大一只小,而且右眼几乎画成了立着的,位置快偏到耳朵那里去,难怪要摆到角落里来,这要放在中间的过道上,估计得影响客流量。
三五分钟功夫,观察对象从外头回来,我只有继续看这无聊的纪录片,这让我哈欠连天,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等我醒来,一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在3的位置,而周围是黑的,明显不是下午3点,不由暗叫一声“不好”。
自然地,这种时候,卖场已经关门了,大概由于我窝在角落,清场时没有被发现。现在上千平方米的地方整个黑洞洞的,唯一一点亮光来自窗外的路灯,各家店面都拉上闸门,花车或者成排的衣架收不进去的,就在过道上摆着。
我在这些衣架中穿行摸索,寻找下楼的路,鞋跟踩在地板咯噔咯噔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刺耳。黑暗中远远好多人影,仿佛在背后盯着我看一般,我用理智告诉自己,那些都是衬衣服的塑料模特。
摸摸索索的,总算到了一楼,但是也没什么用,通向外边的卷闸门牢牢实实的锁住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是,折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出去的方法。想给跳楼打电话,但转念想想,大半夜的,他来也没用,难道把人家卷闸门吃了啊?还得赔。
大概早上5、6点的时候就会有保洁来打扫了,横竖就这么几个小时,在这儿窝一会儿算了,我正这样想着,突然,发现地下有灯火和喧闹的声音。
跟大部分卖场一样,地下一层是美食街,难道他们是24小时的?我心头一下亮了,顺着楼梯走下去。
刚到地下一层,一个人影猛地映入我眼睛。
夏先生?这会儿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这人还是相当敬业的,这一下,也顾不上什么吃的喝的,赶紧找个就近的旮旯,扯过张旧报纸往脑袋上一盖,备好了相机,看他情况。
那是一家日式料理店,门口暗红的灯笼上写着“居酒屋”字样,透出昏黄柔和的光线,柜台上一只招财猫的前爪一直在自动摆动,后面摆了一排穿和服的人偶娃娃。有个服务生似乎在忙碌,面孔被蓝白色绘着力士的门帘挡住了。不过当然,我也不是来关注他的,我观察的对象此时正坐在店里,对面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性。哦,说年轻貌美都有些贬低她了,她留着长而柔顺的披肩直发,齐刘海,小脸盘,无论皮肤还是五官,都几乎找不出瑕疵来,简直像一个精致无比的人偶娃娃。
两人吃点东西,在那夹缠不清,一会儿用筷子夹着互相喂食,一会儿又摸头搂肩,偎做一团,看来是外遇无疑了,我用相机咔嚓了好些张,心里还一直在那奇怪,这女生看上男人哪点。
“你不知道,我那个老婆,整天板着一张黄脸,每个月一到日子就让我把工资全交上去,我整天连烟钱都得跟她要,在朋友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
我在角落里撇嘴,在小三面前抱怨跟老婆生活的不顺,真是没一点创意的剧情啊。
“她疑心病还特别大,年轻时就整天看着我,跟同事多说一句话,回家都被她审问俩小时,我也有正常交朋友的权利,你说对不对。”
对面的女生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满是“你受苦了,让我来拯救你”的感觉。
“我跟老婆已经没感情了……要不是为了孩子!”夏先生说到激动处,一锤桌子,吓得我一激灵。
“不,你别这样,我爱的就是你对家庭的责任心,”女孩开了口,甚至有眼泪楚楚可怜地掉落,“我不想介入你们的家庭,我,我只想这样,天天能够看见你,能够感觉你的气息,已经心满意足了……”
“芙蓉……你真善良……我怎么就没早点遇到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子,”男的抓住女孩的手,也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遇到你,我才知道世界上什么是真爱……”
我在一边也快哭了,被这么有责任心的出轨男和这么善良的外遇女还有他们的真爱感动得。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咔咔拉拉的声音,有一丝很细的天光,从外面流泻进来。
“是保洁来打扫了,”女生略显出慌乱的样子,抬头道。
“这,这,我们还是别被人看见的好,”男的忙起身,拿起外套,“那个,我,我的钱都在我老婆那……”
女生嫣然一笑,从桌底递了一张大钞过去,“去结账吧。”
男人走出去,女生从身后抱住他,形成那种有点撒娇式,被拖着走的搂抱,走到门口时,她在他白衬衫的后背中央亲了一口,赫然留下一个血红的唇印。
“做什么?”
“没做什么,”女生媚笑道,把他的脸捧回去。
在那一刻,她那双杏眼的光突然落向我藏身的地方,凌厉得我心“咯噔”一下上了嗓子眼,以为一定是被发现了,整个人差点滚出来。
然而,她又就那样转回去了,嘴角勾着一种诡异又莫名的笑容,恍惚间,我只见男人后心的唇印似乎晕开,变大,不变的,只有那种血红、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