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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三章 溺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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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安女士家楼下,车没停稳我们就跳了下去,冲向她家。
周先生年纪大点,要坐电梯,我看那电梯破,心急窜着楼梯就上去了,反正我也来过她家,好像是六层,要不就是七层。
我呼哧带喘地先爬去六楼,果然我比较快,他们仨都还没到。当当当地敲门,敲得楼道里声控灯全亮了,然后门终于开了。
出乎我意料,开门的不是安女士,而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安静而天真地望着我,额头上还有颗红色的美人痣。
“对不起,这,这是安琳女士的家吧?”我有点慌,问。
小女孩笑起来,那笑容让人想到天使,然后她把头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看似顽皮地摇了一摇。
怎么,难道我记错了?以我这种路痴,记错地方倒也不奇怪,我连忙道歉,转身又上了一层。
可正当我要按701的门铃时,浑身突然一激灵。
那个女孩,我在什么地方见过……
在什么地方见过呢?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不就是那张照片上吗!
周安琪——她就是周安琪!已经没了的周安琪!
那额头上也不是什么美人痣,是血点子啊!!
我发疯似的下去,跳楼拽着周先生已经赶来了,骂我“你这路痴,六楼啊!”
我也顾不得跟他解释,也顾不得再敲门,用尽力气往门上一撞,邦当,门开了。
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幅可怕的场景:地上全是鲜血,一具已经缺胳膊少腿的身体躺在正中,方才那个天使般的小女孩,正野兽一样趴在那身体上,大口啃噬——不,不该用“像野兽一样”来形容,因为那被造出的物体,本来就不是人啊!
那安琪儿抬起头来,花瓣一样的脸上全是血迹,我们四目相对,我惊呆了,而身后的周先生“哇”地一声晕了过去。
“周先生!周先生!”我摇着可怜父亲的脖子,而这一短瞬,那安琪儿已经已经一声尖啸,四肢着地,猿猴般跳出窗外,迅速进入茫茫暮色。
“你照顾一下,”跳楼把周先生往狩月身边一推,另一手拉上我,“小强,我们追!”
“喂喂,这里是六楼啊!”
“上来!”跳楼蹲在窗台上喊,然后顺手一拉,就把我带下去了。
它在空中现出了原形,那个非狮非虎的大家伙,把我甩到它背上去。我紧紧抱着它的脖子,那一身红棕色的长毛被风拥起来,几乎像把我扔到一条硕大蓬松的毛巾里去。
饕餮虽然巨大,但不笨重,几个起落,前面已经看得见那敏捷的野兽,看路线,正是向废弃的陶器厂而去。终于,我们在白天见过的地方追上了它。
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我们面前出现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安琪”,另一个是高峻瘦削的男子,一身着黑,连面容都隐没在黑色的兜帽下,看见我们,缓缓将头上的兜帽掀起。
“噬魂!?”我叫起来。
“准确点说,依然还不是,”男人笑起来,“不过谢谢你的祝愿,我会成为真正的‘噬魂’的。”
“这是你的杰作?”我指着土偶问。
“我可没干什么坏事啊,”噬魂耸肩,“有人求我复醒她的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报酬又多,我一动心就答应喽。我还特地告诉过她不要给土偶吃东西,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回去不照做,又怎么能怪我呢。”
“现在你来干什么?”
“跟你们的目的一样,”他啪地出了刀,黑色的火焰缭绕在细长的刃上,另一手揪住安琪的后颈。
我一下明白过来,与曹可娜事件如出一辙,目前他仍然没有完成他的灵刃,他是想利用安琪本身的恶劣个性和鬼陶对作品的执烈忠诚心,做出一个恶灵,再亲手斩掉,并非净化,而是吸收,从而加强他的刀。
“不能让他砍了!”我叫起来,而跳楼领悟得比我更快,已经扑出去,一口去衔他的刀刃。
噬魂避开,但另一手就自然顾不上了,“安琪”明显也领略到他的杀机,反身一挣,嗷喔一声,窜向黑暗中。
“小强,我缠住这边,你快去解决那家伙!”跳楼向我喊道。
他不说我也明白,立刻追过去了。
黑夜里,到处都是长满草的路,黑黝黝的厂房像是伏在路上的病牛,在我身边连番掠过,我只顾咬定青山不放松,就是追着它跑。
终于,在那个写得很像“厄库”的仓库门口,安琪儿突然停下了。它直起身转过来,理了理头发。齐刘海,学生裙,如果不是身上还有血迹,几乎又是一个小天使的形象。
“咯咯……咯咯……我只是饿了……”
“咯咯……咯咯……我饿了,东西都吃光了,我只好吃了她……”
“咯咯……咯咯……你们追我做什么?我要什么妈妈都会给我的……所以,吃了她她也会很高兴的……”
孩子说着,看着我手里的小斩,眼神有着畏惧,肢体像个木制的傀儡,有些不协调地动作着。她发出的声音很娇嫩,但也很机械,像是点餐时电话里“XXX请按1”那种语调。
看我们没反应,她突然又变了一种面孔,声音更像撒娇:“错了……我知道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嘛……好不好……”
我眨了下眼,然后走过去。
就在我靠近的一刹,那安琪儿瞬时变得狰狞,张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
一个冷笑勾在我嘴边,好歹我也跟跳楼狩月混这么久了,不会连这点小魔物都对付不了的。
说时迟,那时快,我右手持刀拼力一挥,将它顺势卷向我面前,而左手已经伸出,中指在齿间用力一磕出血,以琵琶法飞快在眉心赏了一颗朱砂痣,口中喝道“木之舒发,无阻不破!”
轰地一声,我身边数米的范围都被闪亮了,然后傀儡从额头被血迹点中之处开始出现裂痕,从裂痕处冒出的是青碧色老树盘根般的虬枝,随我念动小言,渐渐往下延伸,虬枝所到之处,陶土被抓出裂纹,安琪儿被困在这囚笼里,百般挣扎,却毫无用处。
这便是不动明王`木咒,对付鬼陶这样的土灵的专用咒法,等一下那陶土躯体就会被一点点侵蚀殆尽,附着的灵体也就可以逸出,回归到天地之间去了。
我这样想着,催动真言,可是突然,感到身边一股若有似无的灵气,颇为熟悉。
还没容我反应,我的结界周围瞬间出现点点寒光,绝美如落英之瓣,然而迅速切入那些虬枝,有如利刃断木,青碧色的网络一下被拆的七零八落,网中的安琪怪叫一声,抓住机会,噌地一下又窜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我蒙了几秒才想起去追,一边跑一边感到奇怪,这是金咒,很强的一个人用出来的,金克木,刹那间把我的结界打散。难道是跳楼没缠住噬魂,让他跑来破坏?
这时候安琪四足着地,慌不择路,沿着一堆废弃材料跳上了房顶,在就近的库房间跳来跳去,我心里却松了口气,这夜月亮很大,白亮白亮的,就在房顶挂着,在下面我还怕追丢了,现在的目标却几乎就是以月亮为背景在跑,太明显了。
我在下面抄了近路,专等它往前跑,不得不下来的时候,在那堵它。果不其然,那小野兽逃过来,已经无路可走,但是惯性使然,让它还是往前跳去。我举起刀,准备给它迎头一击。
想不到的是,就在这时,月亮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影,黑色的外套在风里扬起,细长的刀刃犹如剪影。
“噬……魂……”
我失神地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他已经全力斩下去了。陶土在他刀下发出尖锐嘶鸣,有什么粘稠的东西似乎被大口吸入那柄刀去,发出暗红近黑的光芒,最终那傀儡裂纹遍布全身,轰然倒塌下去,成为一堆废土。
“多谢,”噬魂竖起三根手指,嘲讽似的跟我打招呼,从库房另一端跳了下去。
我愣了几秒,拔腿想追,但转身又意识到,追上又有什么用呢?安女士不会复活,被吸入的灵也无法释放出来,想阻止他继续作恶,我又没那么大的本事。
伴着粗重的脚步,跳楼来到我的身边,劈头一句:“你怎么把鬼陶放跑了?”
“什么?”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明明用木咒定住它了!是你没缠住噬魂,他才来我这里破坏的好吧?”
“胡说!正是因为我们都看见鬼陶在房顶上了,噬魂才动了这个心思,虚晃一招,跑掉了的。”
我们争辩不休,斜刺里突然一个清朗声音:“你们吵什么呢?”
我看过去,是林狩月。
“我把周先生送去医院,才赶过来,看来来晚了?”
我黑着脸,跳楼也不说话。
“应该解决了吧?那不过是个小魔物。”
“魔物解决了,但整件事是个大失败,”跳楼丢下这句,也不管我们,自顾自走向工厂大门。
我耐着气,将事情跟狩月说了一遍,他絮絮叨叨说了些安慰的话,都不提了。
事情这样划下句号,带有灵异的案件往往成为悬案,这件也不例外。
后来我偶然在网上看到一幅小漫画,一个人杀了吵架的同事,扔到井里,第二天去看,尸体消失了;过了二十年,他又杀了不合的妹妹,扔到井里,第二天去看,尸体又消失了;过了二十年,又杀了因行动不便而碍事的母亲,扔到井里,可是第二天去看,尸体没有消失,第三天去看,尸体没有消失,第四天去看,还是没有消失……这是因为,一直悄悄帮他处理尸体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看到这个时我想起安女士,不知该说她可怜还是可叹,爱在前面加上一个“愚”字,也许比恨还要可怕呢。
不过,我很久后知道,周先生后来收养了数名孤儿,都教育得非常不错,成为对世界有益处的人,也算是这悲痛事件的唯一一点正面意义吧。
(第十一个故事 鬼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