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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端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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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安阳生辰开了个好头,四月里,黎晋倒是来了三四次含象殿。
含象殿内,宣敏正合衣在软榻上小憩,手边正是翻开的书卷,被微风吹得哗哗作响。榻上的人微微皱了眉,又转而翻身沉沉睡去。
红衣见状,便轻手轻脚将那纱窗放了放。又走到殿外去,和绿袖两人低声说起了话。
红衣掰着指头数了数,惊喜道,“这月里圣上来咱们殿里可不少,娘娘可也算是独一份了。若是能一直这般多好。”娘娘受重视,她们做宫人的日子也好过。大的不说,就说这每月里的份例发放,那些内监最会见风使舵。即便位分摆在这里,若是失宠,这日用物件不是迟了送,就是捡着次的给送过来。不这般做,从哪弄油水,又拿什么去孝敬那些正得宠的主子呢?
绿袖正绣着块帕子,闻言头也不抬,只道:“温室殿那可也有五六回了吧?”
红衣眼神便有些黯淡下来,“自从薛美人被禁足,这刘才人又起来了。说不得哪一日位分便要往上挪了。便是那蔡宝林,因着侍疾,在圣上面前露了脸,似乎也有一二回了。”
绿袖手下动作慢了些,看了一眼红衣,“这等事可不该咱们想,还是做好本分为先。娘娘每日里的汤药可备好了?”娘娘早说过,这刘才人不足为惧。到底家世太差,即便是再度有孕,也顶多封个美人或婕妤罢了。如今圣上对娘娘也不是全不放在心中,还是抓紧机会生个小皇子才是正理。
红衣不服气,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心里哼哼了两声,便径自去了小厨房。也不知道圣上到底喜欢那刘才人哪样,整日里苦着一张脸,也亏圣上耐着住性子哄她。红衣甚至恶意地想,对着这苦瓜脸估计圣上也吃不香吧,怪道近日里瞧着似乎有些清减。
两人便又转了话头,说起了即将到来的端阳节,这殿里殿外的,届时应该如何打点布置,还有安阳公主那儿也得照看一番,诸如此类。
转眼便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又叫恶日。时人认为这一天邪佞当道,五毒并出,于是民间家家户户都会早早挂起艾草蒲剑、吃五毒饼、饮雄黄酒。
这日清早,含象殿前,那随风飘扬的五色丝线十分应景。红衣此刻手持着一大把编织成人形的艾草,正指挥着小内侍挂到殿门上。绿袖又取来菖蒲,修成长剑形状,倒插在殿门边上。
忙完这些,红衣又取了条精致的五色丝线来给宣敏,笑道:“娘娘,臂上缠一丝这续命缕吧,很是能驱邪辟恶呢。”心里暗道,最好能把那些狐媚子都给驱得远远的。
宣敏便笑着由她为自己缠上来,到底在自己殿中,也不怕被人笑,只一会赴宴之前取下便可。又遣了个宫人到凤阳阁去瞧瞧,毕竟安阳没打点过这些,虽由女官协助打理,到底宣敏还是要过问一番才放心。
因着今日乃端阳节,又兼着晚些时候有宫宴,皇后便照例免了这一日的问安。难得今日不必去清宁宫应卯,宣敏便闲闲坐在殿中,看着宫人们忙碌的景象,不时翻动一下书页。闻着殿中淡淡雄黄粉的味道,感受着这难得的节日气息,心里也多了丝欢欣。
想必此时此刻,皇后正端坐于清宁宫正殿之上受着外命妇的朝拜。宣敏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那十几斤重的头饰并朝服,也就她甘之如饴了。不只是她,说不定这后宫多半女子都梦寐以求呢。要说这皇后真不是好当的,对外得母仪天下,对内宫务儿女妃妾三头一手抓,一个落不好就是皇后管理无方。若是自己……思及此处,宣敏便摇了摇头,这苦差事她可不要,还是老老实实争个宠妃,闲时教养子女一番便好。低头扫了眼平平的小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午时,麟德殿中。后宫诸妃嫔及外命妇皆陆陆续续入座,等得皇后到来,便齐齐参拜了次。除了宫妃之外,便多是三品以上的官夫人了。这些夫人们的夫君自然也来赴宴了,只是男女有别,分坐于外殿和内殿。
宣敏跪坐于内殿西边下首,瞧着宣夫人也在人群中。她与左右几位夫人谈话的空档,目光多是投向自己这边,宣敏便向母亲笑着点点头。心里便又欢快起来,想必等会总能找个机会私底下叙叙话。如无意外,趁着宫门落锁之前请到含象殿去坐坐也是可以的。
往常人家的女儿,即便是进了夫家的门,这四时十节里总要给娘家送些节礼,以示礼尚往来的。宣敏这嫁得特殊,这节礼之事也多有不便。幸而皇后宽仁体恤,早就发了话,如清明、端阳、中秋、春节这些大节日,诸位妃嫔都可以派人送节礼回家,不过名义上就叫赏赐,而不是送礼了。此外,这
这般宴席场合向来都是官夫人们的交际场,因而只需皇后开个头,底下那些长袖善舞的张夫人李夫人之流便活跃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倒也算和睦。
又等了半晌,殿外这才传来两声唱报,“圣上至!”“太后娘娘至!”
众人便都起身行礼,见着今上一手虚扶着太后缓缓走进,都齐声道:“圣上金安,太后娘娘金安。”
黎晋歇太后落了座,这才挥手叫起。
礼官唱报“乐起”,此刻这宫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了。宫人鱼贯而入,呈上各式佳肴小点,置放于每人面前的案几上,样样皆是精致绝伦。只那百索九子粽是必不可少的,盛在玉盘中,更显得小巧玲珑,清香扑鼻。紧接着,身着华丽舞衣的舞姬们也进了殿中央,在悠扬的丝竹声中翩翩起舞。
宣敏却觉着,听这靡靡之音,倒不如外边那些平头老百姓了,还能到江边彩楼上观看赛龙舟。不由得陷入了年少时随父兄到江东的情景,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呐喊声,和着龙舟上振奋的鼓声、号子声、桨击水声,交织成一片动人的图景。直到如今,还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里发生的一般。
主位之上,皇后第一个端起了酒杯,说了一番普天同庆国泰民安的祝词,便敬向了皇帝和太后。众人也都举起酒杯,遥遥相祝。
说起这祝酒,倒也是个繁琐的活儿。麟德殿作为皇家宴会之所,又这般的大,可苦了那些坐在外殿的臣子们。若是内殿贵人祝酒,礼官内侍便要层层相告,让消息传至外殿中,诸人参差不齐地举起酒杯做做样子,实则也是遥遥对着那个方向致意罢了。不过往往这外殿中最后一个人放下杯盏,说不得下一次祝酒又来了。所以说,这皇家宴席对那位分较低的外臣来说,实乃苦不堪言。
宣敏这般想着,眉目间便染上了些许笑意。
冯昭仪浅浅啜了口雄黄酒,微笑着说:“德妃娘娘倒是好心情。”
宣敏转头回视了一眼,顺手夹起一著鱼脍,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尝了一番,又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才回道:“恰逢佳节,良辰美景,兼有美食当前,自然应当心情舒畅。难道冯昭仪不是这般?”
冯昭仪笑笑,附和了一句,便不再提。
黎晋听得动静,便往这头看了两眼,却只瞧着宣敏心无旁骛地下箸,也不主动与身边他人攀谈。不禁有些好笑,这小女人性子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场合竟只顾着吃食。想着近日来的侍疾之事,便主动提起了话头,只道太后如今有些许康愈之象乃是上天保佑,后宫侍疾妃嫔也功不可没云云。太后也点头称是,于是宣敏等人又收获了一番赏赐,其中便有此次端阳扬州遣使送来的节礼之贡镜。花样繁复精密细致等工艺倒不是最重,而是这其中的吉祥寓意。
要说今年的扬州贡镜,可得数那海兽盘龙葡萄镜为贵了。听闻此镜镜纽为海兽镇水的形象,似龙飞龙,似狮非狮,一见之下气势自现。外圈以鸳鸯鸾凤等祥鸟为纹饰,空白处则是饰以颗粒葡萄的花纹,端的十分精密细腻。自然,这面宝镜没赏给宣敏这帮妃嫔,而是早归了黎晋本人,放置到紫宸殿的书房里了。
这贡镜的种种情态便不可知了,毕竟宣敏现时虽有宠,却还没到那种可以自由出入紫宸殿的境地。只是后来红衣闲暇时辗转打听而来,又有心提起。说起这事时,红衣还沾沾自喜道:“娘娘,咱们殿里得的瑞兽缠枝镜,虽比不得那海兽盘龙葡萄镜,却也是顶好的了。旁的殿不过都是些普通的样式。”又道,“听闻那盘龙镜径九寸,青莹耀目,龙口还能吐出白气呢。”一副十分向往的惊奇模样,圆圆的眼睛像足了那猫儿。
宣敏摸了摸这瑞兽缠枝镜,触手冰凉,镜身打磨得十分光滑,背后及周围的纹饰更是精细非常。心中也是喜爱,便命人置放到内室的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