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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喜悲 ...

  •   清晨,清宁宫外,照旧是成群的宫嫔缓缓走出。此时九嫔以上的贵人皆已依次离去,剩下的这些世妇御妻倒也不急着走,只真真假假地你来我往一番。一时间,耳中都是莺声燕语,眼前更是人比花娇。只是其中一人衣着素淡,面容略显憔悴,又不发一言,倒似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了。
      一个胆大的宫嫔便拔高了声音问道:“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薛美人姐姐。这般形销骨立的,妹妹几乎都快认不得了。”说着便掩了嘴吃吃地笑,又转头去跟旁人讲话,竟是一幅目中无人的模样。其他人也不搭理薛美人,只奉承着这新晋的胡才人。
      薛美人抿抿嘴,不发一言,径自转身离去,远了似乎还能听到那刺耳的笑声。面上虽不显,手中的帕子却攥得死紧。不过一个才人位,得了几天雨露,便这般嚣张,迟早也会落到这般下场。不过,此一时的冷落对自己而言,反倒不全是坏事。且再过些时日,届时……
      过不多时,含象殿中,红衣便兴高采烈地向宣敏汇报,“娘娘不知,那薛美人今日可真是狼狈,就连位分低的都敢这般,可见近日她是没清静日子过的。”
      宣敏应了一声,眼神却没离开过书卷。什么薛美人胡才人,都是好不长久的,无须太过分神看顾。还是这书好,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她倒觉得这书中兴许也能有潘安呢。
      红衣又幸灾乐祸道:“那薛美人也是瘦得狠了些,前些时日还是十分丰腴肥丽的,现下却……”
      宣敏便打趣她,“真瘦成这般模样了?本宫倒是没留神。莫不是这薛美人的肉都长咱们红衣身上去了?”
      绿袖在一旁偷笑。这话说的俏皮,倒也有理可据。红衣这些时日老嚷嚷着给自家娘娘补身子,谁料到,宣敏这儿未见起色,她那头倒是成果卓越。
      红衣被笑得恼了,白了绿袖一眼,又嘟囔道自己都是为娘娘试菜云云。可这嘴撅起来,倒显得脸上更多肉了。
      绿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回想了一番,又接着方才红衣的话头道:“这薛美人当时静养,虽说的是身子不适,但这其中实情娘娘也知道的。如今短短一个半月时间,却弄得这般容色憔悴,其中也不知有甚么缘故。”
      红衣随口说,“像她这般的也不少,见不着天颜可不就病了,北边那冷宫里每年不知多少病得去了。这副模样,总归不能是有喜吧。”
      听得此言,宣敏便上了心。毕竟想好好在这宫里生存,就得耳目畅通。不然,哪天祸事自己找上了门,首尾不知的,便十分被动了。便抬头给了绿袖个眼神,后者便屈膝出了殿去。
      午膳时分,绿袖帮着布膳,低声回话:“确是隔了月余。上月倒是请了次太医署的人,也只说是风寒。”
      宣敏便淡淡笑了笑,只道:“既如此,咱们便都远着些芳华阁。”
      绿袖低头应了。若真是有孕,估摸着也有两月了。这薛美人多半是想瞒着,或是找个好时机再曝出来,重获荣宠。只是这宫中耳目众多,她们含象殿能打探得到,别人未必不知。就怕又要不平静了。
      红衣却是被这消息惊着了,乖乖,自己何时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不过随口一说,倒真被自己给说中了。不过话说回来,上次那个刘才人就搅得这殿里乌烟瘴气的,这回可真是得求神拜佛躲着这位薛美人了。说不得又有有心人舀这含象殿来做筏子,再搞出个小产之事,自家娘娘可不得冤死?
      下次问安时,宣敏便多瞧了眼那薛美人。果然清瘦了许多,人也没以前精神,只是腹部也还是平坦一片。想必这“病”还得拖上至少一个月才能说,就是不知黎晋会是什么表情。宣敏突然想起,去岁里他拍案而起的模样,真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是真对那刘才人上了心么?谁知道呢,她只需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够了。
      到了五月十五这日,便有人晕倒在清宁宫了。只是并非薛美人,而是那娇媚的胡才人。
      皇后命人急召太医过来,一诊脉,果然有喜了,一个半月的身孕。皇后表情也有些淡淡的欢喜。
      闻知胡才人有喜,宫中诸人面色各异,无论嫉恨还是如何,面上总得作态恭喜一番。又亲亲热热地讨论起宫内民间种种怀喜的避忌风俗。
      宣敏也笑着看向榻上躺着那人,这事倒是有意思了,真是会挑时候。又瞧了瞧末座一眼,不出她意料,薛美人神色有点怪,也不知是担忧还是别的什么。
      瞧着这胡才人醒将过来,便好生安抚了一番,确认无碍后又让人送回了文华殿。毕竟这前三月里最是不安稳,小心些也不为过。不过倒没说什么不必每日问安的话,太医也说胡才人身体底子好呢。
      晚些时候,皇后也派了宫人前去紫宸殿报信。至于兴庆宫那边,却不好扰了太后清修,便等改日请安时再顺道提起。虽说只是个小才人,到底是桩添丁进口的好事,老人家听了总不会不喜。
      不过,此时此刻,当事者自个儿似乎倒没把这当好事。
      刚刚苏醒不久的胡才人靠在床榻上,冷声问道:“方才是哪个太医?怎么说的?那陈太医不是说我脉象很稳,为何会突地晕倒?”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在清宁宫问安之时,若说不是有心人使手段,谁会信?自己这胎也是刚诊出没几日,只担心着出什么意外,特意给了陈太医封口费,如今却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为首跪地的宫人畏畏缩缩回道:“太医具体说了什么,婢子当时候在宫外,并不知晓。只听闻是个林姓的太医。”
      胡才人心头火起,一把抓过瓷枕便砸了过去。“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打听不出来,要你何用?”到底不是自家带来的奴婢,就是难一条心。
      过了会,另一个垂头听训的宫人才低低禀道:“主子莫气,为着小主子,还须得多保重身子。方才婢子在清宁宫外拦住了林太医,他只说是站立太久导致。不过,婢子方才却发现,主子今日身上香味有些不同往常。”
      香味?往常自己惯用的苏合香,因着近日有了身子,便不大用了,只出门时点一点。莫不是被混进了什么使人晕眩的药物?胡才人眼神便愈发凌厉了起来,如电般扫射着面前的宫人,直想从这一张张畏缩恐惧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穿些什么,却是无果,只觉得人人都可疑。就连这个汇报了有用信息的宫人,也未必可信,说不准就是什么人安排过来误导自己的。
      胡才人只觉得头大如斗,又心烦意乱,只得挥挥手让这些人都下去。一个人坐在榻上,拥着半床锦被,却仍觉得手脚冰凉。良久,想起前些时日圣上的柔情蜜意,又慢慢放下了心。低头抚了下小腹,到底圣上还是会护着她们母子的,不怕不怕。
      可惜,等到了日落西山,也没等到那温柔多情的帝王亲身探望,不过按例赏赐了一番。皇后和其他宫嫔的贺礼也前后脚地来了,却没见有人上门来贺,连平日里围着自己的几个宝林采女也不见人影。哈,这小山般的贺礼中,有多少个真妒恨假恭喜的,又有多少个在冷眼等着自己落魄呢?
      胡才人木然地接了,心中大乱,难道连这最后的倚仗都失去了吗?在这后宫之中,失了宠又有孕的宫嫔,又能安稳多少时日呢?任由指甲尖戳进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疼痛。这点疼算什么,未来迎接自己的,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痛呢。
      温室殿中,冯昭仪笑眯眯地拉着二皇子的手,问了一番课业,又嘘寒问暖了一遍。瞧着这黄发小儿坐不住的模样,才嘱咐了几句,让宫人带了出去玩耍。到底是个小孩子,虽是聪慧,但总惦记着玩。自从进学以来,每月里也只得这么几天空闲,便让他松散一天罢了。
      望着殿门外那朝气蓬勃的小身影,又想到前些日子圣上对二皇子的夸赞,冯昭仪心情大好。再思及今日清宁宫之事,面上笑意便愈发深了。
      侧殿里的刘才人却是笑不出来的,这胡才人有喜到底触动了她的伤心事。再说了,她也不是个蠢的,今日之事如何看不明白。不过是这胡才人得宠了数日,挡了别人的道,恰巧又有了身孕,这可不得拿出来好好利用一番。
      东梅有些不解,问道:“这宫嫔有喜,要瞒些许时日,倒也是常事。皇后娘娘宽仁大度,应该不会嫉恨才是啊。”
      刘才人冷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每月里圣上必然要留宿清宁宫的,胡才人此举,旁人看起来,可不就是恃宠而骄了。”
      东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不知今夜圣上会往哪处去。多半,应还是往清宁宫吧。往常,侍寝虽有章程,若是宫嫔有喜,圣上都会留宿个一二日以示恩宠。像自己跟的主子,去岁里据说可是缠着圣上连去了四五日,也怪不得招了别人眼,才没多久就滑了胎。唉,这妃嫔间的大小诸事,水可真深,不是自己一个小宫人能想的。只得呐呐回了句,“圣上近来也时常来这,主子倒也不必担忧那些。”
      刘才人不语,只是转头望向了窗外。只见日头西沉,一丛芙蓉花开得正艳,红得像血一般。又有谁能想象得到,清晨绽放时它仍是团团雪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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