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安知我处雪作花》茶深

3、飞鸿踏雪泥

　　戚少商走了，顾惜朝还在原地。他突然生出一种不知名的气恼，觉得这样未免有些难堪。

　　围住的大氅还带着一些熏衣的香气，轻微的橘子的氤氲气味，让人暖意顿生。他的一只手手停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说不清是要把大氅拢上去还是拽下来。细雨飘在他的发梢上，飘在白色的绒毛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浅灰的浓雾里。

　　顾惜朝的另一只手在宽宽的袖子里，捏紧了柳叶小刀。

　　顾惜朝再探蔡府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子时，此刻最是戒备森严，却最容易草木皆兵，最容易让他顾惜朝找到空子。

　　昨日回到落脚的地方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大氅换下来，换上自己的常服。捏着大氅的一角，觉得还是心有不甘。顾惜朝平日居无定所，身上带的东西本就不多，突然多出这么个华丽的累赘，总觉得戚少商反倒是不安好心。

　　他扔了它，就觉得欠他的。还了他，却又觉得太示弱。

　　顾惜朝欠他的已经够多，尸山血海堆在那里，唯独不欠他的人情。

　　戚少商曾经的倾心相照，顾惜朝如数奉还。

　　虽然没有人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可它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顾惜朝在内心做了好几次的权衡，走之前，还是轻飘飘地把它带上，好似他知道此番夜探蔡府，还能够在月光下遇见他一样。

　　如果遇见他。

　　顾惜朝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树影幢幢，蔡府里面却仍然灯火通明。用轻柔的薄纱罩住的宫灯，最让人忽略的地方都雕刻着精细而吉祥的花纹。亭台里熏香一丝一缕飘出来，带着池塘的水汽，湿润又安逸。

　　如果有朝一日他得了势，也会是这样一般光景吧。

　　满池荷叶摇曳不语。

　　顾惜朝不忌恨，他有些幸灾乐祸。纵使你权势滔天，今天你也避不开这血光之灾了。

　　一队着着甲胄的护院从他藏身的地方经过，他捏住一颗石子，向对面的树丛射了出去，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极小的扑哧声。

　　“什么人！”趁着护院敲锣打鼓地赶过去，他一个纵身，翻入了上次他曾经到过的那个房间。

　　戚少商再探蔡府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子时，此刻最是戒备森严，却最容易草木皆兵，最容易让他戚少商找到空子。

　　可是他觉得他自从遇见顾惜朝以后，就开始有些倒霉了。先是刚冒雨回到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的雷纯的帖子就下来了，戚少商本想托病不去，可是又不好不给雷大小姐这个面子，也怕她起疑。第二天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看雷大小姐赏梅花，虽说雷纯的确是个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的美人，可是美人们为什么都不怕冷呢？

　　戚少商突然理解为什么白牡丹师师姑娘才是京城美人中的魁首了。

　　只不过那件雪白的大氅是还不回去了，他只好拜托杨无邪，再准备一件更好的狐狸毛的送过去赔罪。

　　雷纯和戚少商交换了几个协议，再做了几个下马威又被对方还回来，终于心满意足地送客了。

　　之后那天他依旧在老地方候着，那只眼熟的大白猫跟在他后面喵喵直叫。不得已，戚少商只好揪住它的尾巴把它甩出了墙外，差点被它挠到。心想罪过罪过。有时候大侠也要不得已做一些坏事的。

　　月到中天。

　　戚少商正想提气，一枚小石子突然飞了过来，击中了他眼前一篷树叶。“什么人！”明晃晃的火把直往这边照。他心里一惊，还未弄清楚是谁算到了他在这里，想是直接面见叶七小姐是不成了的，只好暂时再找一个地方先甩掉追兵再说。

　　戚少商纵身一跃，翻进了隔壁的书房里。

　　叶心端坐着，昨晚剩下的红烛今天已经全数撤下去了，新摆的蜡烛棉线总是烧不尽。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又拨亮了一些。她坐着，明明是安静的，却总有一种焦躁的气氛。不过她确实有些焦躁，昨日大婚时候出了一些意料之外乱子，她虽身为蔡府的少夫人，却也尚有重任在身，并未声张。唯恐再牵累了谁。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人疾呼抓刺客，她心下悚然，连忙站起来，却也不敢开窗，怕落人把柄。

　　窗子却自己开了。

　　像一袭雪光落了下去。

　　叶心一惊，袖内一柄软剑刺了出去。他没见过这个人，却知道这个人全身上下满是杀气，戚少商不可能有的杀气。她自小习武，天资聪颖，外家武功虽谈不上极高，内功却炉火纯青，只不过人人只当她不过一个闺阁中的小姐，她不曾出手，就没有人知道她。

　　可是就算是这样叶心又怎么能赢呢？一个人再聪明，也不可能在第一次对敌的时候赢一个杀人魔头。

　　顾惜朝一把绞住了叶心的软剑，片刻间，他的小刀出手了，顺着袭来的胳膊而上，直逼叶心的脖子。叶心大惊，仰头一躲，心想不妙，却瞥见对方大氅下摆一个红线绣的“李”字。

　　“戚大侠！”

　　对方住了手，甚至眼神还飘了一点出去。

　　叶心敛眼，行了个万福，道：“小女子冒犯了。”

　　她光知道戚少商侠义无双，多少闺阁女子梦中都思慕着他想着嫁他，今天看来，她也总算知道戚少商对于春心勃发的少女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了。

　　顾惜朝挑眉轻笑，道：“你如何知道我是戚少商？”他生得好看，月光下惊为天人，这样一笑，就像是一个迷人的陷阱。

　　叶心还是低着头，道：“这件大氅，是李师师姑娘之物，一看这个信物，我自然知道。”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布帛，“东西在这里，叶心命如蝼蚁，死不足惜，但还请戚大侠务必保此物安全，我李家百年，人丁数百，尚不能死绝啊。”

　　对方冷笑了一声，眼里恍然又讥讽，明晰得令人心惊。

　　叶心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惜朝接过了这张布帛。

　　他本该走了，可是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做一枚棋子，这样的人生也可以吗？”

　　叶心回答：“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