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Dieppe（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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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croft挽着我的胳膊，而我则抬起下巴和他讨论今天晚上的菜色。我觉得奶酪牛舌可能很不错，另外酱汁鲷鱼也很刺激我的味蕾。我跟Mycroft一面说话，一面若无其事地从Sherlock Holmes的身边经过。等我走过Sherlock Holmes后，他才抬起眼睛，看着我的背影。
“没有我你准会过得更愉快的，Watson医生。”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冷冰冰地说，“你这个月跟我分了三次手，我认为这次你应该是深思熟虑的。如你所愿，你爱去哪去哪，反正你现在有钱了。”
Sherlock Holmes点点头，站起身来，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现在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他的失态了，他的语调恢复了平静和满不在乎。
“你说得对，Watson医生。那末，再见。”
Mycroft看了他那个矮子弟弟一眼，挽着我的胳膊出了房门。我们一齐登上一辆出租马车，这样Sherlock Holmes就被我们远远地扔在身后了。再见，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单词。这个单词发音简洁明了，并且意味着跟Sherlock Holmes这个混蛋分开的事实，实在是令人轻松愉快。
本来到此我的心情还是很好，但我的好心情不幸很快结束。在抵达皇家餐厅之前，我忍不住又去了一趟银行。我发现Christopher Blandford的帐户上居然又有一笔款子汇出，时间是几个小时前。数额稍大，足有一百英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再度回想起白鹭巷、Blandford夫人和小克里斯蒂夫。我感觉到口干舌燥，脸上分裂的伤口疼痛不已，以至于耳边传来嗡嗡的回响。
我踉踉跄跄地出了苏格兰皇家银行的大门，重新上了Mycroft的马车。接下来去餐厅的路上，我都一声不吭。Mycroft明显发觉了我有心事，但可惜Holmes家族的人不可能真正具有读心术，我发现的这个秘密我对谁也没有说。因此他只能继续握着我的手，好让我感觉到好受一点儿。我的另一只手则托着腮，望着马车窗外不断流动的夜景。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抱怨过我那位室友，我总是竭力解释他是个最好的、最明智的人。但事实上，他的歇斯底里，他的敏感，他的刻薄，他的邋遢，他的懒惰，他那可怖的嫉妒心和依赖心，多年来使我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在没有工作和没有收入的时候，我们互相谩骂、互相折磨，整夜整夜，而Gladstone则偷走一块火鸡肉，躲在沙发底下。跟Sherlock Holmes呆在一起的日子里，痛苦总是跟欢乐一样多。从理论上说，如果我跟Sherlock Holmes分开的话，纵然我会失去那些欢乐，但同时，那些痛苦也会随之一并碎成齑粉。
Mycroft领着我进了皇家餐厅，他非常体贴地将我安排到一个光线昏暗的位置，因为我并不希望每一个经过的侍者或者是客人都盯着我那张长着伤痕的脸看。但是我一坐下来，拿起菜单时，我就立刻想起Sherlock Holmes第一次带我来这家餐厅的情景。他也是带着我坐到背光的位置上，并且那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到过的最美味的饭，没有之一。
我将菜单递回Mycroft，而他则已经帮我订好了我会感兴趣的那些菜。在对于美味佳肴的品尝上，Mycroft表现得和他弟弟非常像，他们都是很好的美食鉴赏家。唯一的区别是，Sherlock的口袋里并不是总有钱能让他带着我出门大吃大喝。我一想到Sherlock，就会想起他端起酒杯，告诉我左边邻座是两位分别从苏格兰高地和南非开普顿赶来伦敦重逢的亲戚，而右边邻座则是专门负责撰写商业软广告的记者和一位总想花最少钱来赚最多钱的犹太肥皂供应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总是很慵懒，但他的眼神却既机敏又警觉。
我都不知道我陷入沉思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陷入沉思的。直到Mycroft轻轻碰了碰我放在餐桌上的手指时，我才猛然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这样我就能看到另一位老熟人——苏格兰场的老耄狗菲利莫尔先生了。这位精力旺盛的老先生去年好不容易中了一次风，而他那些急不可捺的下属们趁此机会给他安排了一封退休信和一笔丰厚的退休金。等他醒过来之后，为此很是痛心疾首了一段时间。但是事实是，苏格兰场高层再没有新的位置空出来的话，雷斯垂德或者葛莱森探长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目前的职位上退休了。
“你好啊，Watson医生，”菲利莫尔先生用他的一只假眼珠看着我，“哎哟，你的俊脸蛋是怎么啦？”
“哎哟，”我牵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说不定是因为我的狗弄翻了蜡烛，把床单给点燃啦。”
“Sherlock Holmes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他向我伸出手来，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在东区小酒吧里当酒保。唉，那差不多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我楞了一下，紧接着我意识到菲利莫尔先生已经从苏格兰场退下来了。他可能还不知道Sherlock Holmes的事情，目前伦敦城绝大多数人对Sherlock Holmes的认识还停留在先前《晚邮报》巨大的讣告栏上。
我点点头。
“你和我都不应为此感到惊讶，对于Sherlock来说，这是早晚的事情。”
我跟菲利莫尔先生寒喧了几句，直到他回到他自己的餐桌旁。Sherlock Holmes对菲利莫尔先生的评价不佳，他只有在需要签紧急的搜查令和逮捕令时才会去找菲利莫尔先生。为了减少这些公务上的繁文缛节，Sherlock Holmes甚至索性从菲利莫尔的办公室直接偷走了公章和空白搜查证。
当Mycroft第二次碰到我的手时，我再度回过神来。我难堪地发现我正津津有味地回想着Sherlock Holmes龙飞凤舞地签署伪造的逮捕令和搜查令的样子，他不仅在这片宽容的土地上时常这么干，就算是到了对面的大陆上，他也照样敢这么干。而Mycroft正在问我，吃完饭是打算去看戏还是回家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就是应该高高兴兴挽着Mycroft去看戏。他准会给我订头等包厢，而且他自己有一辆小马车，我一点儿也不用担心看完戏后租不到马车回家。可是我还是拒绝了，我告诉他我脸上的伤口很痛，我哪里也不想去。Mycroft看了我一眼，接着还是带着我坐车回蓓尔美尔大街。
我们的马车刚刚转到蓓尔美尔大街的街口，我从马车车窗探出头来，吃惊地发现在街角昏暗的煤气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贝克街小分队的头儿维金斯。我向他挥手打招呼，但是他却匆匆地光着脚朝我跑过来。
他那油腻腻的脑袋探到我的车窗下，他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告诉我：
“Watson医生，有一封信要给Holmes先生的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揉成一团的信件，而则我塞给他一枚先令作为报酬。维金斯借着路灯看到我的脸，他就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吃了一惊，差点把手里攥着的一枚先令给弄掉了。我则已经将车窗放下了，借着香烟的微光展开了这张皱巴巴的纸条。我认出这封信竟然是波尔洛克写来的，因为信封右下角画了上端写成花体的希腊字母ε。作为莫里亚蒂集团中尚有良知的一员，波尔洛克曾经数次冒着危险给我那位室友送过消息。我急忙拆开信，信里一个字也没有写，只是用红色墨水画了三个感叹号。
马车骤然停下来了，目的地到了，Mycroft扶着我下了马车。站在蓓尔美尔大街Mycroft寓所外，Mycroft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头。
“你嘴唇发白，你是冷吗，医生？”
“不，先生。”
我注意到我一开口，我的舌头都在打颤。
“可是你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Watson医生。”
“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先生。”
“你在担心我弟弟？”
“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先生。”
我再度争辩道，我确实什么事情也没有。我就该把Sherlock Holmes抛到脑后去，自己上楼喝杯柠檬水睡觉去。
“我没有想你弟弟的事情，先生。”
Mycroft仔细地看着我，但是他体贴地什么也没有说。
我大概能从他灰褐色的眼睛里看到我目前的窘迫了，我尴尬地抬了一下帽子，只好说：
“事实上，你弟弟本来就跟我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好吧，Watson医生。”
Mycroft露出了一点无可奈何的神情，接着他弯下腰，附在我耳边，轻轻地告诉了我他那个矮子弟弟所订的船次和房间号码。
“我猜如果你想知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
我摇摇头，退了一步，语气坚定地说。
“我不会主动去找Sherlockie，决不会。”
我刚说完这句话，回头便注意到一辆空的出租马车从对面街口徐徐驶来。我扔下我的手杖，跳到马路中间，伸手拦住了它。我跳上马车，大声告诉马车夫。
“我要去维多利亚港，越快越好。”
当我赶到维多利亚港口时，天已经全黑了。港口停靠着一膄白色的游轮，借着码头的灯光，我能清晰地看着船身上刷着巨大的“南安普顿”号。它快要开船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船员甚至正准备撤下连接码头和甲板的踏板。显而易见，我没有钱，也没有票，但这可难不倒我。我将帽檐压得低低的，主动上前用蹩脚的丹麦语和他答讪。他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我。这时我告诉他燎望台上有船员在喊他，而他一回头——确实，等他再回过头时，我反正是已经躲上了甲板了。
“南安普顿”号是一艘从维多利亚港开往葡萄牙里斯本的游轮。我惊奇地发现，这膄船拥有干净宽阔的观景台，供给客人的躺椅白得发亮。走廊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壁上装修豪华。一路上我还甚至发现了至少三间单独的棋牌室。我一旦意识到Sherlock Holmes拿着靠我的脸蛋受伤挣来的钱随意挥霍，把我扔到伦敦，而自己则登上这样一膄昂贵的豪华游轮为所欲为，一股熊熊的怒火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几分钟之后，我才好不容易恢复了先前那种对Sherlock Holmes个人安危的担忧之情。（问题是，这游轮也过于豪华了！）而且，Mycroft告诉我的房间号，显示出Sherlock Holmes订的可是一间头等船舱。
站在Sherlock Holmes的房门外，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而当我将手放在房门的铜制把手上时，我发现它没有被锁上。这种不寻常的情景让我感到有点儿紧张，我拿好口袋里的左轮手枪，一脚把门踹开。
可是接下来的情景叫我完全怔住了，这间包厢里既没有活着的Sherlock Holmes，也没有死掉的Sherlock Holmes。里面根本没有人，却到处都扔满了女性用品。我一推开门，就有一件黑色镶着蕾丝花边的紧身内衣掉在我头上。门后挂着一顶宽边的巴拿马女帽，床头桌上摆满了卷发棒、发带、香粉、香水和五颜六色的化妆品，床架上搭着一条条豹纹或者是漏空花纹的内裤，看上去就像一道道万国彩旗。毫无疑问，这准是一间爱美女士的房间。我惊异地退了一步，注意到地上的行李箱贴着标签，潦草地写着“史密斯夫妇”。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Dieppe（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