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Honeymo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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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Honeymoon
我被屋子里浓郁的香水味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下意识间我认为我可能走错了房间。可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又被迅猛地关上。我握紧了我的左轮手枪，我还来不及回头张望，但我却注意到房门开合之间，我面前的化妆镜里倒映出了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我立刻跳起来，冲出门去。他还来不及逃到甲板上，我紧紧拽住了他的胳膊。当然啦，将自己裹在一堆粉色蛋糕裙里的Sherlock Holmes没可能比我跑得快。（这个混蛋就算化妆成鬼我都认识！）
“我不认识您，先生，”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地说，“请您放手吧，先生，跟一位女士这样拉拉扯扯这样多不好，会被人误会的。”
“噢，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也许有某个跟我一样美艳的家伙伤了您的心，但那个人不可能是我，先生。我可是因为度蜜月第一次来伦敦，先生，您一定是认错人了。”
我一把掀掉他头上别着鲜花和面纱的小礼帽，扔到甲板上，接着粗暴地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将视线转向我。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我，我就马上把你扔进海里去。”
“好吧，”在拳头的威胁面前，Sherlock Holmes终于改口了，“好吧，医生，但我们已经分手了。几个小时之间，我们还对彼此说，尘归尘，土归土。”
“听着，你要再多说一个词儿，”我扭住他的胳膊，用力折到他的背后，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倒吊在船舷外等着钓鲨鱼！”
我话音刚落，Sherlock Holmes立刻不敢吭声了。他垂下眼皮，盯着甲板，只是迟迟不肯看我。他脸上糊墙一般涂抹着厚厚的粉底，这使得他眼角和脸颊的皱纹很像干旱后深深裂开的沟壑。他的蓝色眼影闪闪发亮，猩红色的嘴唇让我不只一次回想起那天晚上狮子张开的血盆大口。他胸部高耸，而腰肢熊壮，这使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与其说他像一位新婚妻子，不如说他都更像一团粉色的会移动的加大号火腿。
可是我居然会将这样的他拽回房间里，抬脚踢上门。我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低头深深吻住他。这时船只恰好驶过一座灯塔，我们的房间顿时被一道明亮的光线所笼罩，眼前大亮，宛如白昼。海风猎猎作响，窗台里涌进了一股海水的腥咸，我脚下的地板随着波涛微微起伏荡漾。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被一种浪漫而奇妙的感觉所包围着，而这是我很久都不曾拥有的感受了。我细细地吮吸着他的嘴唇，在他的口腔里游走。直到这道耀眼的光芒渐渐消失，房间里重新陷入到一片深重的黑暗中，我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嘴唇。
我想要立刻跟我那位室友分享此刻涌动的情愫，但Sherlock Holmes却毫不留情地用力推开我，大声说：
“你是疯了吗，John？”
我从怀里将波尔洛克送来的警告信递给他看，告诉他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我这位室友显然对此不屑一顾。
“得了吧，”他说，“如果你有一笔十万英镑的买卖被一位绅士给弄泡汤了，你也会想将那个混蛋碎尸万段的。你别忘了，那颗皇冠宝石价值连城。”
“那我当然得跟你在一起，你这个混蛋，”我试图向他解释我当然不是来找他主动复合的，“如果我放你一个人，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但我不喜欢你了！看着你这张脸我就很烦！”他提起裙子，跳起来，将手指戳到我脸上，气势汹汹，“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了！你如果不在这里下船，就在Dieppe给我滚下去！我看到你就恶心！恶心！”
为了配合他这句话，他甚至捂着塞满海绵的胸口，夸张地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而他做这种事情的下场就是，我直接了当地赏了他一拳，正对准他的鼻子。
他嚎了一声，捂着鼻子弯下腰去。而我已经摆好架势，正等着他重新把头抬起来后，再送他一记勾拳，作为他辱骂我的报答。可是他却将脸埋在手掌里，迟迟不肯抬起头来。我眼睛朝下看，这样我就吃惊地发现，这个伦敦恶棍里的恶棍，竟然在用最行之有效的一招来对付我的拳头。他明知道他这样做我就没法再痛揍他，甚至没法咒骂他，——因为他又哭了。
我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默默地等着他哭完。如果他注意到我盯着他的眼泪看，事后他准会恼羞成怒地找茬，故意和我过不去。
几分钟之后，我听见他说：
“你简直是头蠢驴（这里是用力吸气的声音），脑袋里面完全是一团糨糊（再度抽气）！你马上给我滚，我一分钟也不要再看到你！（我从背后把手绢递给他，他居然接了。）”
“你才蠢！”确定他已经擦干净眼泪，我才能重新和他面对面，这样对骂起来比较容易解气，“蠢透了！”
“对，比蠢我肯定比不上你，”Sherlock Holmes抬起眼睛来，恶狠狠地盯着我，“你肯定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被狮子扑倒时，你都在喊些什么。”
“我是不记得了，你不能因为我不记得的事情而责骂我，你这条死狗！”
“你这头彻头彻尾的猪猡，你只会喊‘Holmes，离开这里！’，你就会喊这个。”
“我爱喊什么喊什么，我享有言论自由。”
“而且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你不是初犯，混蛋！你上次是这样，上上次，上上上次还这样！你这头蠢驴，每次遇到危险都犯蠢！你总会喊‘Holmes，别过来！’‘Holmes，危险！’‘Holmes，离开这里！’你总想要让我逃走，总觉得把危险留给你就好！”
“当然啦，”我毫不留情地告诉他，“我再蠢也总比你喜欢装处女来得好。”
思考了几秒钟后，我将手搭在我那位室友的肩上，诚恳地告诉他：
“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喊的话，那下次我可以考虑换个说法，我也可以喊‘Sherlock，离开这里’。但是问题是你的名字有两个音节，而你的姓只有一个音节，时间又那么紧。”
我那位室友的深色眼珠死死地盯着我看，接着他说：
“可是我不想再给你下次的机会了，医生。”
我主动抱住他，而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知道他害怕看到我，他就是害怕。和他待在一起我会有危险，而他不仅不能保护我，相反地，我还得竭尽全力地保护他。他总是得仰仗我，依赖我。而我总是照顾他，保护他。我的一切痛苦都是拜他所赐，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为他受苦，而他却无能为力。
在谩骂当中，我比较容易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当那头被激怒的猛兽将我和西尔维亚斯伯爵一同扑倒在它的爪牙之下后，Sherlock Holmes慌慌张张地举起枪，想要救我出来。但是他居然完全懵掉了，他的手在发抖，不敢开枪。他没有猎杀狮子的经验，他害怕他的失误会更加激怒狮子，这样我生还的可能性就会更低。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莫尔顿帮了大忙。这条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恶狼，倒是显示出和他的外表不相称的沉着冷静来。他端起我掉在地上的长柄猎枪，对准狮子的头部猛烈地开了枪（这使得Sherlock Holmes对莫尔顿充满感激之情，并且主动撤消了对莫尔顿故意伤害罪的起诉）。清醒过来的Sherlock Holmes立刻加入了战局，他们打光了在场所有枪支里的所有子弹，屋子里面骤然响起的密集枪声甚至惊动了左邻右舍。
当硝烟散去后，那头阿尔及尔的雄狮已经倒在地上，它的脑袋几乎被轰掉一半，黄色的脑浆溅满了天花板。空子弹壳散落一地，地板上则到处流淌着血迹，每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Sherlock Holmes和莫尔顿齐心合力将那头死去的庞然大物搬开，这样下面就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西尔维亚斯伯爵，以及同样满身血迹的我了。我完全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满脸都是鲜血。一看到我，有那么几秒钟，Sherlock Holmes这个超级没出息的家伙又懵掉了。他瘫坐在地上，以为我完蛋了。莫尔顿再度帮了忙，他大声咒骂着让Sherlock Holmes帮忙将西尔维亚斯伯爵搬起来，去找医生。当Sherlock Holmes将我扶起来时，他才能稍微确定我居然还有一口气在，没有给他盛装出席我的葬礼的机会。
靠着我在最后关头，紧紧抓住了西尔维亚斯伯爵当我的垫背，我的伤势倒是不算很重，但是伤口却很深。至于西尔维亚斯伯爵，他这次丝毫不走运。他的伤势比我的要严重得多。在病床上苟言残喘了四天后，他没有能挺过伤口感染造成的并发症。我昏迷不醒的时候，Sherlock Holmes几乎一刻不停地守在我身边。倒霉的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不仅要费心竭力为我治疗，还得要忍受Sherlock Holmes对他高明医术的频频质疑。可是在我的麻醉药剂快要消褪的那天，Sherlock Holmes却溜出门去，逃走了。他怕看见我，因为当我醒过来，看到我受伤的脸后，我会恐惧、怨恨和绝望。当然啦，他最害怕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我会小心翼翼地掩饰这些恐惧、怨恨和绝望，我会在他面前，竭力表现得满不在乎。
现在我紧紧地搂着他，他的胳膊环绕着我的肩膀，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我感觉得到他的胡茬和他的呼吸停留在我的脸颊，但我却感觉不到他的心跳，因为他那一对□□的假胸正挤压着我的胸口。
“现在你回去吧，John，从Dieppe就下船。”
“不。”
“你一点也不能理解我，你这头蠢驴！得了吧，我可不会去参加你的葬礼！”
“你从来没有参加过我的葬礼，混蛋！你根本就不会明白如果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该会过得有多么逍遥！但是我参加过你的，不止一次，蠢货！”
Sherlock Holmes抬起脸，睁大眼睛看着我，他蓝色眼影闪闪发亮。他一点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当然不明白。
确实，我从来不跟Sherlock提这个。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之间是曾经有那么几年，Sherlock Holmes彻底退出了我的舞台，而我过上了我理想生活。我的生活不是太糟而是太好。我开着一家私人诊所，生意兴隆得我甚至需要多雇一个医疗助手。我会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太太，我兴致勃勃地和朋友们旅行或者打猎。我开始动笔写计划已久的一个科幻小说，或者童话故事，或者历史剧本。但我却居然不快乐，或者说，不够快乐。
如果我留在这里，和Sherlock Holmes在一起，和以往一样，我们会遭遇到很多危险。如果我再度受伤，甚至为他牺牲，Sherlock Holmes一定会很痛苦。如果我不留在这里，说不定我就可以从报纸上看到Sherlock Holmes的死讯躺在小小的角落里。这个局面显而易见，因为在任何问题上，人都是自私的。
我在心里说，Sherlockie，如果在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痛苦，那个人只能是你，不能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Honeymo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