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铃》白玉珍珠

37、罪恶

　　啾啾重被抱回云枬那儿，一路懒散，趴在红梅怀里眯着眼睛假寐。

　　这会儿的倚月轩多了个人说话，仔细一听，是姜承烜在吩咐下人做什么事。

　　他才回来没多久，身上还透着夜色的凉气，整个人冷肃如刀剑。

　　下人大概是通报了一声“太子妃回来了”，他抬眸往院门外看去，见到云枬后，便迈开步子出来迎接。
　　“去哪了？”

　　云枬从红梅怀里捞过啾啾，像是拿着证据似的，道：“我从东方夫人那儿讨要了一只小猫，殿下看看可爱吗？”

　　姜承烜倾下|身，抬着啾啾的小脸仔细瞅了瞅，啧啧道：“不如我从前养的那只漂亮。”
　　“你怎么突然想养猫了，你若是早与我说，我可以送你一只更可爱的。”

　　云枬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一下一下地顺啾啾的脑袋，道：“清早遇到一只肥嘟嘟的狸花，很是喜爱，一问是东方夫人家养的，聊起来又得知她还养了好几只，然而她已是觉得有负担，我便讨要了一只来，方才它又跑回去了，我便又跑出去寻它。”

　　姜承烜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着云枬的脑袋，她的发丝微凉，证明她的确在外待了很长时间，他拉着她进了屋，道：“今日冷，快进屋里暖暖身子。”

　　跨进门槛后，云枬便将啾啾交给红梅，吩咐道：“去找个猫笼子来给它关一关，别让它再跑出去了。对了，再去厨房给它切一些熟的碎肉来，它都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了。”

　　红梅抱着啾啾伏了下身子，应声道：“奴婢这就去。”

　　姜承烜无空关心一只小猫的死活，他拉着云枬道：“我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云枬闻着他身上的异香，心里已经做好了铺垫。
　　无非是从今日起身边多带个人，她是太子妃，早晚会等来这一天，对此要大度，这没什么的。

　　然而姜承烜吐出的字却不太符合她的设想：“再过两日，咱们就出发去杭州，去看一看西湖的美景。”

　　嗯？

　　云枬撩开眼皮，对这突来的提议感到讶异，他不是正与人如胶似漆吗？怎舍得一下子抽身离开，难道这么快就腻了？

　　不过细想一下也是，他对谁都是这样三分钟热度，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她知道自己并未决定权，便没多说什么，只道：“全听殿下安排。”

　　-

　　梁文州果真买了一只小毛驴，正是新鲜的时候，白日里就骑着它在街上显摆。

　　小毛驴“啊嗯啊嗯”地叫唤，梁文州则盘腿坐在它的背上，很是开怀。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丢丑也便罢了，他还拉着东方时玉与陆辽一起，纵观二人神态，全部吃了苦瓜似的难看。

　　唯有梁文州一人乐得开怀，在驴背上翘着二郎腿喋喋不休：“你说你二人不会骑马，将来若是遇到危难之处，可怎么逃命。”
　　“不过马儿性烈，你们先学会骑驴也行。”
　　“来来来，我给你们示范一下，你们瞧，这驴多乖顺，就是我在它背上点火它也不会尥蹶子，嘿嘿，你们谁先来试试？”

　　陆辽与东方时玉对视一眼，全都抿起唇不做声。

　　他们全然是被逼跟来的，尤其是东方时玉，他有一摊子事要做，若不是梁文州搬出他母亲来压他，他才不想出来丢这个人。除此之外，梁文州还使了一点蒙骗的小伎俩，骗他说临走前要最后聚一次餐，东方时玉念着上一次将之拒之门外，又念着的确不知何时再与二人相见，这才动了恻隐，如今他是悔不当初，看梁文州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无语。

　　饶是好性情的陆辽也看不惯梁文州游戏人间的作风，本欲劝告几句，想起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

　　梁文州见二人胆小如鼠不敢尝试，不由撇了撇嘴：“亏你们还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勇气都没有，将来若是有战事，哪指望你们上场杀敌。”

　　他跳下驴背，改牵着绳子慢悠悠地走。

　　东方时玉难得没有拿话刺他，他还有些不适应，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情，而后补充道：“不过不用担心啊，咱们大梁国泰民安，出不了什么战事的，就算真的有，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拿肩头撞了东方时玉一下，换来东方时玉的一个白眼：“我用不着你来保护，谢谢。”

　　梁文州瞄了他一眼，而后又看了看自己。
　　就体型而言，他表哥的确是比他壮硕很多，可他什么都不通的样子又实在令人担忧是个空架子。

　　算了，想这个做什么，如今外邦亲和，民风淳朴，既无外忧又无内患，哪会有什么战事发生。

　　“不过我找你们出来的确是做最后的告别，陆兄会与我一同离开，他没什么，主要是表哥，往后我与你还不知何时再见呐。”

　　他神情落寞，真像与他产生了多大情意，舍不得分开似的。

　　东方时玉忍不住驳道：“你别装。”

　　“……”
　　梁文州瘪下嘴角，骂道：“铁石心肠！”

　　说到这里，他又想翻旧账了：“上回我带的那壶酒我可是珍藏了许久都不舍得喝，知道你好酒，本想与你同饮，却不想被你独吞，哼！可恶！”

　　他气得面颊涨红，看来是真的还在念念不忘那壶酒。

　　可是东方时玉喝都喝了，总不能再叫他吐出来吧？

　　东方时玉赧然道：“你那壶酒不好喝，今日我请你们饮一壶，就当为你们二人践行。”

　　他拍了拍梁文州的臂膀，道：“也权当还你那壶酒的人情了。”

　　梁文州的怒气这才消了大半，他牵着毛驴，嘚瑟一哼：“这还差不多。”

　　陆辽这时插嘴道：“对了，听说殿下这两日也要离开苏州了，说是要按计划去杭州。”

　　东方时玉闻言心中莫名一紧，他不语，只听梁文州道：“说的是二位江南游行增进夫妻感情，可你们瞧，太子妃身边平日可有人跟着么？”
　　他压低了声音：“殿下整日流连于烟花场所，完全忘了后宫还有个太子妃，这事儿吧，若是放在个行事差劲的太子身上，高低被人弹劾下了位，可咱这位殿下，做事挑不出瑕疵，流连于烟花场所一事便也只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搬不上台面了。”

　　他怕隔墙有耳，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板，指着毛驴道起了方才的话题：“你们真的不打算试试吗？”

　　东方时玉与陆辽双双看向小毛驴，又环顾了周围一眼，而后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他二人也坚信，只要自己不出声，别人就一定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

　　-

　　云枬从外面请了一个兽医来替啾啾诊断，看它到底是否怀了猫崽。

　　果不其然，兽医只需用手摸一摸啾啾的肚子，便立刻下了论断：“的确是有了。”

　　云枬询问道：“它不怎么吃东西，是与怀了崽有关吗？怎么才能让它有食欲呢？应该注意些什么？”

　　她一连抛出了三个疑问，足以见得她是非常宝贝这只三花，兽医安抚她道：“怀崽初期是这样的，这是正常现象，姑娘不必担心，正常给它喂养一些好消化的食物，过几日再看看。”

　　他不知云枬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住在东方家的非富即贵，便列举了几样价格高不常见到的食物，最后他补充说：“如若有需要，某这里这些食材都是齐备的，姑娘可随时派人来抓取。”

　　云枬心下也明白他这无异于勒索，然而她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还是授意底下人跟着去抓食材了。

　　下人最终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什么猪肾片，牛肾片，长的短的胖的瘦的鱼干等等，云枬不拘小利，哪怕知晓被坑骗了价钱也照单全收。

　　红梅却骂道：“就这点市场上别人不要的小玩意儿，在他这里竟值十两银子了？我看他是被钱迷住了心窍，还不如去抢好了！”

　　云枬怀里搂着啾啾，右手端着一本书阅读，静默得仿若置身事外，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听见红梅骂，她也只是轻飘飘道了一句：“算了，莫要与之生气，总归他挣的钱还要交给朝廷一部分的嘛。”

　　既然是要交给朝廷，那最后还是要流入她手中的，计较这个做什么呢？

　　今日天气和暖一些，昨日的雨雾气一冲刷，院中景致像被人从头到尾洗了一遍似的，放眼过去是锃亮油绿。

　　她看了一会儿书，这会儿再看院中的彩色，双目顿时清明了许多。

　　明日最后再待一日，她们便要离开此地出发去杭州了，她问红梅：“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了吗？”

　　红梅顿首道：“就快收拾好了，剩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装进一个箱子里就行了。”

　　她也是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明明她们来时没带多少东西，走时却包包裹裹收拾了一整辆马车。

　　云枬对要带走多少东西并不关心，她心中只隐隐对一件事忧愁。

　　她不太敢承认，她心中是否真的住进了一个人，否则她怎会担忧自此不见。

　　况且她已为人妇，这样的念头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罪恶披身。

　　头脑中两个“她”在打架，书也读不进去了。

　　窗外日光明媚，她决定一会儿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