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铃》白玉珍珠

36、走失

　　雾气被风吹散，天澄澈如洗，弯月高高挂在浓黑的幕布上。

　　红梅冷得打了个哆嗦，对云枬道：“奴婢一人去寻就好了，这么冷的天，姑娘还是在屋里别出来了。”

　　云枬摇摇头，道了句“无妨”，随后拢了拢身上毛领的大氅，往东方夫人的院子走去。

　　必是啾啾不适应，才又回了东方夫人那里。

　　然而她又怕啾啾是被什么坏人抓走了，便向院中仆从打听：“见过一只三花小猫吗？”

　　还真有仆人遇到的，指了一个方向道：“奴才看到它沿着这条路走了，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没记错的话，沿着他指的这条路走过去是一个圆形池塘，前几日她去闲逛还见到池塘里开满了莲花，那地方大得很，东方家的人平日在那处品茗赏花，可能啾啾也是过去闲逛。

　　云枬道：“过去看看吧。”

　　二人趋步前行，走了半刻钟才到池塘，池塘里莲叶亭亭，月光给它渡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更显得莲叶出淤泥而不染。

　　“啾啾——”
　　“嘬嘬嘬——”

　　石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周围景致，云枬环顾一圈，不见啾啾半根毛发，她朝着暗处低呼，此刻多希望它能主动朝她跑过来。

　　二人怕惊扰了宅院内其他人，只能压低了嗓音轻声喊。

　　盖因今日降温，现下此处的下人们寥寥，半天才遇到一个提着水桶的仆从，红梅便上前问道：“这位小哥儿，你有没有见过一只三花小猫？”

　　仆从放下盛满了清水的水桶，借此刻活泛了活泛酸涩的手腕，道：“是夫人院里的小猫吗，方才只瞧见那只顽闹的小狸花了，没见过三花。”

　　红梅有些失望：“好吧，多谢你了，忙你的去吧。”

　　仆从又提起水桶，提醒道：“那几只猫爱往公子院子里凑，姑娘可派人过去问问。”

　　红梅道：“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两个大姑娘家去男人的院子指定会被人诟病，她看向云枬，似乎在询问她的意思。

　　云枬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扭头欲回倚月轩，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想到这家仆说得也不一定对，便道：“派个人过去问问吧，咱们去东方夫人院里看看。”

　　“是。”

　　在她们赶往褚夫人那儿的时候，东方时玉刚回到自己的院子。

　　今日蔡怡的舅舅果真如他猜想去了布庄闹事，那中年男人横躺在地上大有跟蔡怡耍一辈子无赖的架势，他陪着蔡怡将之大骂了一顿而后把他送进了官府，这事儿闹得他心情不怎么舒畅，回到宅院都在想着如何摆脱这个糟心的人。

　　他揣着心思前脚刚踏进院门，后脚就听到一声软糯的“喵”叫声。

　　啾啾不知从哪跑出来的，跑了几步到他脚边，竖着尾巴来回蹭他的腿。

　　他记得云枬才领养了这只猫。

　　他蹲下身子，挠了挠它毛茸茸的下巴窝，而后捞起递给家仆，毫不留恋地吩咐道：“送啾啾回倚月轩。”

　　家仆应了一声“是”，刚要接过，东方时玉却发现了端倪。

　　他神情一顿，摸了摸啾啾的肚子，道：“你没吃东西是不是。”

　　啾啾懒散地“喵”了一声，算作回应，东方时玉便临时改了吩咐：“去厨房拿几块鱼干来。”

　　家仆又应声而去。

　　东方时玉放开啾啾，前往堂内净手，啾啾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步后。

　　他拿着巾帕擦干手上的水渍，家仆也端着鱼干来了，家仆捏着一块鱼干“嘬嘬嘬”地引啾啾出来，而啾啾丝毫不为所动，蹭着东方时玉的腿部喵喵叫。

　　东方时玉接过鱼干，蹲下身子亲自引|诱它，“这是你最喜欢的鱼干，怎么，不感兴趣了？”

　　啾啾伸着脖子嗅了嗅，而后直接选择忽视，它舔了舔爪子，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梳理了一下毛发，喵了一声后寻了个柔软舒适的坐垫躺下了。

　　东方时玉心道，都说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很忙，原来猫也是。

　　他收起鱼干，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不吃不喝还如此懒散，不会是有孕了吧。

　　他抚了抚啾啾的肚子，心道，这是哪个没良心的兽性发作了。

　　可惜它刚被云枬领养，这时候生几只出来，无疑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这事儿必须要同她讲清楚，他低叹一声，喊来家仆，道：“把它送去倚月轩，顺便告诉太子妃，啾啾如今怀了猫崽，若是她养起来有负担，可以换只猫养。”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她想继续养啾啾，你跟她说这几日最好给啾啾吃一些熟碎肉，喝一些羊乳什么的。”

　　家仆听他要求连篇，心底不由闪现一丝怯懦。
　　那可是太子妃啊，一只猫而已，她爱养成什么样就养成什么样，别人如何敢指导呢。

　　他不太想去，斗胆设想道：“至今不见人来寻，或许正是太子妃不想养了呢。”

　　“不可能。”

　　东方时玉脱口否认，反应之快让家仆一愣。

　　话一出口他也愣了一瞬，迅速找补了一句：“再说就是诽谤太子妃，你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家仆这才老老实实地垂下头，急言道：“奴才失言，请公子开恩，饶奴才一命。”

　　东方时玉直接将啾啾塞到他怀里，敦促道：“快去吧，只有太子妃心情好了，你这小命才不会有危险。”

　　家仆闻言，揣着啾啾赶紧去了倚月轩。

　　而东方时玉念起他母亲的愁容白发，便又去褚夫人院中拜访了一番。

　　彼时云枬刚绕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到褚夫人院门前，二人相遇，都愣了一下。

　　东方时玉率先开口：“拜见太子妃。”

　　每次见到云枬，他的心跳都会加快，恨不能蹦出胸腔到世人面前展现它的活力。

　　东方时玉想，他一定是太怕对方发现他的身份了。

　　可是他怕这个做什么呢，当初是他照顾了她小半年，这本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善事。

　　思及此，他逐渐昂起头来。

　　云枬笑道：“公子来得正好，我还打算派人去问一问你呢，你有见过我抱走的那只小猫吗？”

　　东方时玉顿首，他就知道不是云枬故意抛弃，她才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方才啾啾跑来草民这里，草民已派人将它送回倚月轩，太子妃尽可放心。”

　　“不过草民有一件事要告知太子妃。”

　　云枬正了正神色，洗耳恭听：“什么事，你说吧。”

　　话毕，迎面灌来一阵凉风，吹得她轻咳了咳。

　　东方时玉见状下意识想伸出手去，然而旁边一双手已经帮她拢了拢外袍，他攥了攥手心，放松了肌肉，又垂下了手臂。

　　好在昏暗环境下，无人发现他的动作，也无人发现他面上尴尬的红晕。

　　东方时玉抬眸瞄了云枬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刚才的话题：“草民摸着啾啾的肚子怀疑它怀了猫崽，太子妃明日可找兽医询问询问。”
　　“若是啾啾果真有了，于太子妃而言，可能是个负担，太子妃可以另择一只。”

　　云枬打断他：“既然选择了啾啾，我就不会弃之不顾的。”

　　虽然她的确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讶异，不过既然上天如此安排，她就全然接受，等待小小猫的降生。

　　怪道啾啾今日软绵绵的，原来是有小猫崽了。

　　不知这一胎能有几只小猫呢，老天保佑，最多不要超过三只，否则她真的会很头痛。

　　东方时玉早知她是如此态度，便接着道：“那草民有几点建议，太子妃不妨听一下。”

　　“你说。”

　　“最近啾啾会有些厌食的倾向，太子妃最好给它喂养些熟碎肉，好助消化，等它开了食欲，便给它吃些鱼干鱼肉，偶尔也可以吃点切碎的牛肉，它不挑的。”

　　“嗯，我记下了。”

　　东方时玉继续说第二点：“毕竟太子妃是才抱走了啾啾，它对太子妃身边的环境还是陌生的，会想着回到原来熟悉的环境中来，太子妃最好是用笼子关它几天，你们彼此熟识之后，便可以放任它走走了。不过最远也不要离了人眼，若是它抓伤了某某，太子妃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

　　云枬低眉聆听，一条条全部记在了心里，东方时玉嘱咐她的时候，她瞬间产生了回到叮铃野居的错觉，那时他也是苦口婆心地告诉她，小羊应该这么这么喂，画面重叠，云枬微愣。

　　她道：“受教了，多谢公子指导。”

　　东方时玉拱手道：“太子妃言重了，几句经验之谈，只希望能给太子妃带来帮助。”

　　云枬赞道：“很有用。”
　　她看了看天色，道：“我本就是来令慈院中寻找啾啾的，既然公子已经让人送它回去了，那我便不进去叨扰你们二位了。”

　　东方时玉也不挽留，拱手道：“恭送殿下。”

　　看着那道单薄而萧条的身影离开了视线，他才进了褚夫人的院门。

　　一进院门，他母亲院中的侍女便好奇地凑上来，八卦道：“公子与太子妃以前认识吗，怎么看起来还蛮熟络，聊了那么久？”

　　东方时玉甚至懒得分给她一个眼神，道：“不过是谈论啾啾的事，便多聊了几句，我从前是种地的，安能与太子妃相识？”

　　侍女便闭了嘴，迎着他进了屋。

　　褚夫人正在用晚食，见东方时玉过来，心中还有些诧异。
　　这个冷淡如斯的孩子，怎么今日跑得这么勤了？

　　虽是诧异，却还是立马让人安排了一副碗筷，邀他坐下来同吃。

　　东方时玉也不与母亲客气，拾起碗筷便夹起了菜。

　　青菜少油少盐，虽是清淡也算可口，而那道红烧排骨却酱汁浓稠，吃起来分外有风味。
　　这菜系还是很符合他的口味，这厨艺也与他有得一拼。
　　不过说真的，他自从来了东方家，便再也没有掌厨了。

　　二人饭后又闲聊了些话题，不过几乎都是褚夫人在滔滔不绝，东方时玉扮演了一个仔细聆听的角色。

　　他偶然间瞥到案几上摆放了一尊雕花的玉象，明明午时还没有，才几个时辰的功夫，便添了这么一个新物件。

　　他有点找话题似的，问：“这尊玉象很是精致，不过午时还不见母亲摆放呢，才得的吗？”

　　褚夫人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满意道：“这是太子妃给送来的谢礼，我都说不要不要了，她硬给，我便收下了。如此摆在这里也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东方时玉顿了一下，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