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deviation

3、第 3 章

　　三年前，章程醒来的第一天，才大致摸清楚了自己的状况，就得面临接下来的一系列状况。
　　追债。

　　章程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重生的现实，在屋子里找了几块饼干充饥，味道尝起来应该是过期了，又去水龙头那儿用手接了几口水喝。

　　砰砰——
　　楼下传来敲门声，准确来说更像是砸门，突然来几下给章程也吓够呛，一点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微微探头从窗边往下看，一伙高矮胖瘦的人堵在楼下，手里还抄着家伙，大有一种今天不把这栋楼干穿不罢休的架势，看着倒是唬人。
　　只是段时家位置好，来来往往的人多，附近又有学校，实在是限制了这伙人的发挥，在楼下轮着敲了一个多小时，觉得段时没在只好离开。

　　章程看得直摇头，“啧”。
　　这段时可真是个倒霉蛋儿，被自家二叔忽悠着不仅被骗了家产，还稀里糊涂就签了堆合同，人家欠的钱都按到了他头上，一个双亲离世的小伙子哪里拿得出来那么多钱，就剩了套房子，最后竟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不过现在好了，章程成了这个倒霉蛋。
　　上一秒还在可怜别人，下一秒就该可怜可怜自己了。
　　想到这儿章程又是一顿摇头叹气。

　　章程一开始还在想要是自己又死一次，说不定下次睁眼就是大富大贵之家了呢。
　　不过这谁说得准，章程也做不出自戕这事儿，来都来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要想安稳地生活下去，章程就得首先解决这桩债务。
　　章程下楼，楼下一片狼藉，之前租了出去开的家便利店，只是后来要债的人来闹了几次，租户也不敢再开店了，很多东西也没来及搬走。
　　章程扶额，抓了两把头发，感觉自己胃胀气要犯了，缓缓吐出一口气。

　　随手从地上拿了包薯片，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倒，咬牙切齿嚼的嘎嘣脆。

　　“段时！段时！”急切又小心的气音从屋外传来，一个穿着一身牛仔衣的年轻男人正半蹲在墙角的玻璃窗外，“人呢！”
　　张铭新是看见那伙人走了，又等了半天才敢靠近段时家，一时间找不到段时人，不免有些着急。

　　听见动静，章程才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绕过一堆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打算直接给人开门。
　　等和门上装得下自己整颗头的破洞对上时，章程是真的气笑了，也没时间收拾，开了门，“在这儿”。
　　然后章程就看见张铭新以一种及其难入眼的姿势拱了过来，手里提着东西，“段时，我给你带了饭，饿坏了吧”。

　　和章程一脸困惑又嫌弃的表情对上时，张铭新这才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这段时间习惯了，哈哈。”
　　然后做贼似的往四周看了看，“别堵在门口了，进去啊，别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扯着章程进屋关上门，视线上下来回在章程身上扫，章程脸色发白，一看就很虚弱，“段时，照顾好自己行吗，别给自己整死了，你上次让我给你带的药怎么样，最近睡得还行吧，我早说了你去我那儿，吃好睡好，怎么就这么倔呢。”

　　是了，段时吃的药就是托张铭新带的。
　　睡不好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张铭新今天看见的该是具尸体。
　　章程没办法如实相告，他知道张铭新对段时的好都是真心的，要没张铭新守着段时，段时早没了。

　　这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段时打小是个闷葫芦，好在张铭新是个没心没肺的，就乐意和段时待一块儿，段时嘴上不说，心里是很感激自己能有这么个朋友的。
　　“奶奶身体不好，我就不去给你们惹麻烦了”，张铭新和段时一样早早没了父母，是奶奶带大的，其实老人家也才179岁，身子骨还利索着，不然也护不住两个小家伙。

　　“说什么呢，奶奶每天晚上出去打牌凌晨才回来，身体比你好，我知道你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段时，我把你当亲兄弟，别跟哥说这些客套话。”
　　“没跟你客气，奶奶还不知道我的事，我总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再去看奶奶吧，铭新，段军的消息你有吗？”
　　“你是想...不行，太难了，段时，你先跟我走，过几天我给你买票，离开这儿，宇宙这么大，他们找不到你的。”
　　“那你和奶奶呢，找不到我，他们就会找到你，我不能给你们找麻烦，也不想丢下我爸妈留下的房子”，章程猜这就是段时自杀的缘由，段时太过稚嫩，但又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聪明且心思细腻，如果没有这件事他本来可以活得很好，最后却只能通过这样惨烈的方式以期望消解一切。
　　而章程本人也不能走，他需要合法的身份，需要能够证明他是段时的社会关系，他要在这儿扎下根，谁也没证据证明他就是章程，他只能是段时。

　　张铭新显然不赞成段时的想法，段时也只是想打听一下段军也就是他二叔的消息，没有的话他也能查，高利贷本来就不正规，要是能抓住他们的把柄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
　　眼见劝不住段时，张铭新也没办法。
　　“我只知道一点，先上楼再说吧。”

　　“段军一个月前回了趟学校办了离职手续，不过我觉得他还没离开句芒星，多半躲起来了，虽然合同没写他的名字，但那些人也清楚钱到底是谁花的，找他麻烦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我听说有老师前几天碰巧看见他往Spring的方向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段军和张铭新都在附近的一所公办学校当老师，张铭新教体育图口饭吃，才待了一年多，而段军已经教了三十几年的数学，一个所有人心中唯唯诺诺的瘦小男人，有一天居然染上了赌博，害了自己唯一的侄子。

　　Spring是个句芒星本土连锁酒店，还算是高档，段军要找个地方躲也不会找这种烧钱的地方，段时从前就听说过有酒店会提供些见不得光的服务，段军的赌瘾是戒不掉的，Spring里应该是有个赌场，和放高利贷的那些人也多半有些关系。

　　“足够了，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张铭新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最后只说了句“保护好自己，有需要记得找我。”
　　他知道，段时一向聪明有自己的主意，奶奶也总说让他多跟段时学着点，他脑子笨帮不了段时，心里想着至少不能给段时拖后腿。

　　送走张铭新，段时才坐下来吃了难得的一顿像样的饭菜。

　　睡了一下午，夜幕降临，天上星子少得可怜，段时趁着夜色正好出了门。

　　星际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地，人少地多，给了设计师们最大的发挥空间，随随便便从某个星球拉出来个酒店会所放在蓝星时代都是违章建筑。
　　Spring也不例外，尤其是坐落于句芒星主城区的这家，据说是第一星系某个大人物参与投资的，不过这年头想在外面混出点本事的大都喜欢借点东风，说白了就是招摇撞骗，真真假假的也分辨不了，好用就行。
　　段时觉得Spring背后是有点真东西的，短短五十几年就壮大到现在的规模，要是真有个大型赌场，层层关系往上查，指不定牵扯到哪个上位者。

　　灯火通明，连片的错落有致的靠山别墅下是满眼的花团锦簇，人工湖边上停靠着一排游艇，不远处硕大的玻璃房从下面顺着地势一直延续到山顶，里面偶尔亮起一双双的幽绿。

　　这些别墅虽然都亮着，里面却是少有人在，自动安保系统全天候运转，早就不需要人来亲力亲为，人高的巡逻机器人四处转悠，将整座傍山酒店都纳入了监视范围，只有悄然的夜声，还有忽的咆哮声。
　　看似风平浪静，可仔细探查，竟是比白日里还要戒备森严。
　　平静的海面下也许蕴藏着惊天骇浪。

　　段时手臂上植入了临时自制的屏蔽芯片，这手艺还是当年在第一星系研究院偷学的，最先进的屏蔽技术，只用于军事领域，段时敢打包票，除了第一星系主城区以外，没有地方有足够有力的反屏蔽系统来应付这枚小小的芯片。
　　是以段时十分大摇大摆地从正大门走进了Spring，还得意地冲监控小小致敬了一下。

　　往里深入，一路上遇到的机器人都对段时毫无反应，段时像是置身事外，只是默默看着这些机器人的运行轨迹，抛开必要的巡行路线上的，段时发现有几个机器人的位置不太对劲，像是绕着山上山下打着圈，而那边正是蜿蜒至山顶的楼房高的玻璃房，路灯对比其他地方显得寥寥无几，通透的墙壁在夜晚失去了色泽，看不清楚。
　　段时谨慎地凑近，担心遇上什么陷阱。

　　只是看着像玻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硬度斐然。
　　一只手摸上玻璃外壳，另一只手背朝外，手腕上的通讯器的灯打开，段时稍稍把脸贴近。
　　“吼——”
　　一只吊睛白虎从山石上猛地跳下，前半身弓下，朝着段时的方向露出獠牙，粘液从口角流下，打湿了嘴角边的毛发。
　　段时被吓了一跳，却也没露怯，直勾勾看着面前与自己就隔了一道屏障的猛兽。

　　是只开过荤的，段时心想。
　　而下一秒，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响起，还夹杂着猛禽的嘶鸣声，一片鼎沸。
　　吵得人耳朵生疼。
　　段时右手一抬，往更里面照去，人工复刻出的原始的生态环境里，一只只猛兽划区而治，几只鹰隼竞相从山顶往下俯冲，白虎依旧死死盯着段时的方向，不远处也有几双发亮的兽眸，明明都是些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家伙，这个时候却也只守着自己狭小的地界。

　　每一头单独拎出来放归自然保护区都是称王称霸的存在，现在被圈养在一起反而施展不开，互相制衡着，谁也不敢放松警惕，不然下一秒就会被附近的饿死鬼撕咬得连渣都不剩。
　　段时深谙这样的道理，所以也不奇怪。
　　只是Spring养这么多猛兽做什么？
　　不免让他想起坎贝尔那个神经病，也养了一堆虎啊，熊啊之类的，只是坎贝尔养出来的都有些....肥头大耳，一言难尽。

　　“今晚上这些畜生怎么吵得这么凶。”
　　“饿了快一周了你说呢，待会儿小心点儿。”

　　有人来了。
　　段时收手，借着夜色庇护侧身藏在一树干后。

　　“周先生，夜宴就要开始了，您还没下去呢？
　　“出来转转，马上就下去。”

　　还有人，什么时候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