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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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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液顺着针管进入脖颈后,章程不可控地倒下,意识渐渐涣散,气力已不足以支撑他睁开双眼。
上个月,章程在监狱中草草度过了38岁生日,同过去每一年一样的无趣,唯一的不同是今年不用再四处奔波。
7岁那年章程跟着黎朗去到主星,16岁从联邦最高学府毕业,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智力水平都远超同龄人,绝对的优越,注定了接下来多年的不凡。
人类平均寿命早在星历3046年前就踏上270岁的台阶,当时16岁的章程在星际里只能算是个奶娃娃,稚嫩倔强,历经二十多个春秋,在无数次的生死存亡之际,强推着自己蜕变前行。
所有人都称章程为天才,可在知情人心目中,他不过是个杂种,带着贵族父亲基因的同时又很好地吸取了畸变物母亲的营养。
血脉混杂,又因两大阵营的对立,章程能力再卓越,也只能以联邦人形兵器的身份面世,得不到父族一脉的承认,更没法儿让联邦掌权者信任。
别说畸变物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向他寻仇,毕竟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位据说是能带领畸变物重新走向辉煌的神女。
畸变物——按他们自己的说法应该要称为“神”,但显然是不为联邦认可的,联邦还针对畸变物专门成立了瀚海指挥部,每一位成员的编号前都标记着“屠夫”二字,一千多年来已经开展了七次大规模的屠神计划,和不计其数的小规模冲突。
章程,屠夫6390,在进入瀚海指挥部的第二年就参与了最近的一次,也是自第七次屠神计划以来的最大的一次交火,一战成名,斩杀了畸变物当时的一名头目,从此彻底进入民众视野,逼得联邦不得不对他进行嘉奖,此时的他不过20岁,却已经在一场场恶战中锤炼过千百遍。
之后的十几年里,章程在联邦的地位愈发牢固,几乎要将瀚海指挥部总指挥的位置收入囊中,这一点无人敢质疑。
可就在星历4127年,联邦却突然下达了对章程的逮捕令,舆论哗然,其中秘辛除了章程本人估计也就只有高层几人知晓。
几个月后,联邦终于抓捕章程,在长达一年的审问后,将其关押,3个月的酷刑,降低了联邦的防备心却不能摧毁章程的意志。
后来章程出逃,官方发文称其在半个月后遭畸变物报复死于逃亡途中,尸骨无存,联邦最大的报社连续1周刊登此消息。
稍稍回忆了自己短暂的一生,章程终是告别鲜活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再也没有下一个睁眼的机会。
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远离主星系的某偏远星系显得那么渺小,更不用说其中的一颗二等星了。
在联邦的管理下,并不是星系里的每颗星球都能得到充分的开发利用,即便如此,要在浩瀚星系里要找出多的宜居星球也绝非易事,所以一颗偏远二等星虽远不如主星发达,但也足够繁华热闹。
就像是一台重新接入星网的通讯器,消失的讯号再次活跃,章程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等到疲累完全消除,又同世界取得了联系。
这是章程窘迫死去的第8个年头,也是他作为段时在这颗二等星——句芒星生活的第3年,前尘往事始终牵动着章程的心绪,但他并不想再牵扯进去,尤其是刚获新生的他一无所有,连体格也大不如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21岁年轻无业游民,而且亲缘浅薄,这一点倒和章程自己如出一辙。
这给章程避免了不少麻烦,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但除了一套小楼房,段时父母生前留下的财产几乎要被挥霍殆尽,成了章程在这儿生活的第一个难题。
章程醒后也不难推测出段时的死因,因为手边就是一瓶药,上辈子章程在星际间穿梭时昼夜颠倒,为了能睡个好觉也算吃过不少,所以一眼就认出这是安眠用药,还有几片散落在外,瓶内空了大半。
章程大概知道这个叫段时的为什么自杀,却不懂自己何故会在他的身体里醒来,而且3年下来,章程发现这具身体的面容和之前的自己逐渐有了重合,但要柔和很多,磨掉了原本的凌厉多了几分明艳,但只要是有心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一个和联邦罪犯长得如此相像的人,甚至有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章程不敢冒这个险,在段时拥有的双层小楼的一楼开了个书店,就这么低调地在句芒星生活了3年,就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书店老板。
这的确是很好的选择,既能方便接收宇宙各地的信息韬光养晦,也能挣份生活费。
而最近段时明显察觉到畸变物的不安分,早就料到他一死畸变物会有进一步动作,但如今连句芒星这一类星球上的畸变物数量都在不停增长,活动频繁,这应该完全超出了联邦预料。
在和畸变物的竞争中,联邦隐约落了下风,开始着急,在全星系内招兵买马,除开章程母校这一类专业人才培养学校扩大招生名额外,各军区也直接面向民众招收入伍,一时间大量的年轻人整装待发。
之前像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几次屠神计划的前几年,俨然是准备开战的信号了。
距离上一次屠“神”只过了短短26年,联邦尚未能从中恢复,而在联邦统治下的近一千年里也仅有过7次这样的行动。
太快了,这根本不正常。
仔细想来,联邦民众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畸变物是个什么玩意儿,统一默认为传说的外星人,有关畸变物的具体资料也都封存在主星,仅有几位大人有资格调取。
几代人下来早已习惯了异类的存在,但没人能接受异类的存在,尤其是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之下,对人类来说是这样,对畸变物而言亦是如此。
大战是迟早的事,直到决出胜负,才会彻底停歇。
自联邦发出战争即将开始的信号,来段时书店里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大多数都在为进入几大军区进行集训,人一少,仅剩的几个就特别引人注意,当然是段时的注意,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每日新闻上。
段时闲下来后总是坐在小沙发上观察几人来打发时间,毕竟联邦输赢与否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虽然上辈子死前在黎朗面前说过自己不甘心,可当他真的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也找不准方向,所以在养好身体后依然混着日子过了一年。
几人中,有一个总穿白色卫衣的高个男生,每次段时扫过他,他都是在埋头看书,看不清脸,给段时留下个书虫的印象。
又过了一段时间,来的人更少了,只有那个高个男生会来造访,甚至有那么两天空无一人。
入秋,天气渐渐转凉。
段时心想要不干脆关门一段时间算了,在他准备关门的那个早晨,淅沥下着小雨,雨滴打在书店门口的石板路上,清脆响亮。
捧了本笑话集,段时就整个人陷在小沙发里,白皙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书页一页页地翻过,偶尔笑出声来,躺了近一个小时后,雨势见涨但算不上大。
段时一直都喜欢雨声,听着有一种莫名的平静舒心。
临近十点,章程终是起身,伸了伸腰走向门外,站在屋檐下,朝外看去,街道上空无一人。
闭眼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段时顿时有股冲进雨中的冲动,仔细想了想那副傻样,段时又歇了心思,背过身朝屋子里走去,准备锁门,然后回二楼睡个回笼觉。
段时进屋,正要关拢两扇木门,就听见脚步声混着踩水的声音靠近,手上的动作也被打断。
透过木门上半部分的玻璃,段时的眼中映出一张青涩面庞,五官立体瘦削,生得一双桃花眼,眼神难得的干净透亮,十分周正的长相,乍一看还带几分肃穆。
此刻,这张俊俏的脸上露出紧张神色,眉头轻皱,就这么隔着玻璃和段时相望,一只手提着把伞,一只手还拉在门外的把手上。
段时一向不喜和人对视,视线向下,这才发现来人身上已经被雨水微微打湿,雨明明不算大,又朝脸上看去,额前的碎发也被打湿,软软垂着。
二人一时间就这么僵持在门口,好一会儿段时才反应过来,推开门,“你...进来吧,我去找块毛巾,你先坐。”段时转身,朝二楼走去。
男生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跟在段时身后入内,也没坐,就这么站在段时刚刚坐过的小沙发边上。
等段时从楼上拿了毛巾下来,就瞧见男生直挺挺地杵着,看起来呆呆的,段时心中那股莫名的紧张就这么散去了。
“怎么不坐,你的老位置还在那儿”段时将毛巾递了过去。
“你记得我?”男生接过毛巾擦起头发,受宠若惊般看向段时,段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皇帝来见冷落已久的妃子来了。
“我之前太无聊观察过,你很高,得有190吧,条件很好,怎么没想和他们一样去军区”段时回答他的同时也顺嘴问了问,这确实很让段时好奇。
“嗯,193,我没想去打仗,我叫庄诤”庄诤随便找了位置坐着,抬头看着段时认真答道。
“段时,你还在读书?我看大家都很积极”听完庄诤的话,段时面上不显,可心里都在下雨了,章程成了段时后不久,就给自己来了套全面检查,不查不知道,自己竟然只剩182了,以前好歹有个187,好不容易才想通了,结果又来了大高个,这落差谁能忍。
“对,就在附近,学医,手上还有课题没做完”,庄诤一板一眼回答的样子实在是有趣,段时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我是打算关门一段时间来着,没想到你正好来了”段时弯腰拿起桌面上刚刚看过的笑话书,转身放进书架的时候还回过头看向庄诤。
听到这话,庄诤眨了眨眼,腿上的两只手抓紧了裤子“我打扰到你了吗,抱歉,这儿是现在唯一还开着的书店了,我....我现在就离开,可以吗?”
看见庄诤这可怜劲儿,段时说不出赶人走的话“不会,我也只是以为没人会来了,你要是愿意,这段时间都可以来,我会开门。”
“好!”庄诤满眼欢喜,段时突然有种欣慰感,像看见人类未来的朝阳一般,联邦多来几个庄诤,说不定还有救。
段时轻笑,从书架上拿了本机械制造的书,重新回到自己的专属位“你忙你的吧,我看会儿书。”
屋外的雨依旧下着,没有停歇。
屋内暖洋洋的,两人隔开一段距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安静的氛围没有带来尴尬,段时今天看书的兴致反而非常不错,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和人交流了。
之前书店里的人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来找他搭讪,他也只是应付几下就结束,时间久了大家也都默认书店老板是个不好相处的,段时都快以为自己丧失社交能力了。
现在看来,只是自己的品味又高了,想到这儿,段时还点了点头,非常认可。
不久,段时就开始犯困,要不是知道自己很安全,他都要怀疑有人给他下药了,毕竟重生的这几年总是在困,堪比以前做完高强度训练后的疲倦。
瞥了眼庄诤,还是那么认真专注,不由感叹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跟头牛似的,“庄诤,我上楼休息去了,你继续看你的,待会儿走了记得关门。”说完还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庄诤抬头“嗯?好,我会关好门的,你放心,好好休息,段时。”
段时睡得很是舒坦,一点儿不想起来,最后还是被饿醒的,已经过了饭点,于是下楼准备觅食。
刚走到楼下,就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走到桌前,是一份用保温袋包裹好的海鲜粥。
上面还有一张便签,上面只有几个字。
“记得吃饭——庄诤留”字写得劲道十足。
人已经走了,门也关得好好的。
已经是接近下午两点,雨也早就停了,窗外的阳光都透了进来。
段时坐在桌前,慢悠悠吃完了整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