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流(袁哲粮食 架空）》青蔼

6、（五）

　　对于齐桓来说，要调查一个人不太困难，几天之后，齐桓已经完成了袁朗交代的任务。
　　“成才，出身普通农家，嘉城警备司令部中校参谋，这只是一个闲职，而无任何的实权。五年之前从嘉城中学肄业，没有毕业的原因是因为当年他是在一位老师的资助之下考入嘉城中学，上到三年级的时候，资助他的那位老师因c.p的嫌疑被吴司令砍头，之后成才支撑了半年，实在无以为继才不得已退学。那一阵是吴司令和南京的蜜月期，吴司令从嘉城中学的毕业生中挑选学生进入黄埔军校 ，成才虽然退学，但学校还是推荐了他。他们一共是10个人去投考黄埔，考入7个，毕业时只有他自己回来了。”
　　“又是砍头，总觉得像是回到了蛮荒时代。”
　　“对了，我还在档案室里发现了李老师的遗物，就是资助成才的那位老师。”
　　袁朗双手用力地搓了几下脸，试图搓掉疲惫。“找出两件来，过两天我要去拜访成中校，可以带给他。”
　　说实话，齐桓并不情愿这样做，看着袁朗的疲惫，他觉得自己的反对说不出口。
　　“齐桓，做好教案，交接一下，等我拜访成中校之后出一趟远门吧。”
　　“能走得出去吗？”
　　“你的算术课由我来代，至于体育课，我已经和高营长打好招呼了，他派人来给我们的学生军训。美术课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你自己还有那么多的课呢，算了，真的要把李老师的遗物拿给那个成中校吗？”
　　“善一旦遇到恶，先受伤的总是善良。所以我总是对自己说，袁朗，你一定要做恶的善良人，”袁朗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从鲜血里伸出来的手，齐桓，我们几乎一无所有，只有这双手。所以，一旦出手，就要抓住他们最弱的地方，打碎他们的保护，让他们流血，那样，我们才有机会。而且，凭什么只有我们伤心。”

　　校园又回来了，可是没有人知道该拿它怎么办。这些年中学和小学的学生都是日渐凋零，老师空额太多，两个学校合在一起反而方便。学期已经过了将近一半，这时候再搬回去反而不太方便。
　　高少校和吴司令的第一局是平局，只剩下自己来接手这个烫手的牺牲品了。想到这里，袁朗不禁开心起来。
　　袁朗总会在教学楼二楼的窗户看着操场上的学生，这所昔日省内最好学校的校园里，两个学校的学生都填不满今天的操场。学生们还在踢着足球，皮革的纹路已经磨平，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还有库房里的羽毛球拍，线绳断得斑斑驳驳，已经不能用了。
　　嘉城的夏天终于来了，在连绵的雨季之后，终于看到了明朗的蓝天。从二楼看去，屋顶的青草仿佛还留着闪亮的水滴。
　　这是陆家倾尽家财的嘉城中学，也是被砍头的陆建章陆校长的嘉城中学。而今，这是他的嘉城中学。越过茂密的树叶，还能依稀看见校园外的青色的房顶，外面还有他的嘉城，他几度梦回的家乡，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家乡。
　　袁朗半靠在墙上，看着每天看惯的景色，他的眼光没有焦点。
　　上课的钟声又响起，操场上嬉闹的人群迅速散去，今天的校园格外安静，连教室里的读书声也被树木吸收。
　　传达室的大爷在他身后轻声的说，“袁校长，有省里来的公文。”
　　袁朗接过大信封，迅速的打开看了看，直接走进齐桓的办公室。
　　齐桓的办公室小一点，就在他的办公室对面，他们的办公室在二楼走廊最里面。
　　“齐桓，来活了，快来看。”袁朗关好门。
　　齐桓接过公文，“你要在小学里开办平民夜校，袁朗，这是不是太冒进了？”
　　袁朗笑了笑，“再仔细看看。”
　　“请702团的革命军人主讲国民革命和北伐事迹，请市党部的人主讲三民主义，文化课由毕业班的学生勤工俭学，就这些，没点别的？”
　　“这还不够，我给了他们一个他们早就想要的舞台，这下就可以看到党部和警备司令部的人唱对台戏了。”
　　“这是不是有点出力不讨好？”齐桓看着袁朗，这种不利己的事情不像是袁朗做出来的。
　　袁朗笑了，是真正的笑容，“齐桓，给别人机会，才能给自己机会。我只是把水搅浑，摸鱼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那不是我们的工作。”
　　他将公文放在齐桓的办公桌上，“明天开始，你带几个学生上街贴告示，嘉城所有的闹市、路口，都贴上，来上学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再拿着公文去警察局，看看他们有没有空来夜校讲讲社会治安。”
　　齐桓笑着摇头，这个人，只能用妖孽来形容了。他低头翻出两本书，递给袁朗，“李老师的遗物，正经的英文原版书。”
　　袁朗退去笑容，用手掌轻轻摸着这两本书，“怎么办，我有点舍不得了。”
　　齐桓也退了笑容，他盯着那两本书。“没人会舍得。”
　　这两本精装的原版英文书，可以想见并不便宜，它们曾是一个人的所爱，每日翻读。袁朗从齐桓手里接过书，“这是我们的伤痕，现在，它是武器。齐桓，我去警备司令部了，等我的消息吧。”

　　警备司令部是一栋和嘉城中学教学楼类似的建筑，也许就是一个设计师设计的。进出的军人穿着黄绿色的军装，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高营长的士兵那股精气神。
　　成才的办公室在一个角落里，不太大，只有一张办公桌。袁朗推门进去，正好看见成才吃惊的表情。
　　“袁先生，怎么有空…？”
　　袁朗选择忽略成才桌上摊开的报纸，现在是上午十点。
　　“我来这儿办点公事，想来想去，我只认识成参谋，所以就来找您了。”
　　成才有些羞涩的笑了，脸上居然出现了两个酒窝。
　　袁朗有些不厚道想，这还真是一个年轻英俊的中校呢，他是史今的学弟，可史今如今才不过是个上尉连长。
　　“袁先生的公事是…”
　　“是这样的，学校要招考新生了，我们准备派人到下面几所初级中学去考察一下，重点是一些学业优秀但家境贫寒的学生，需要家访。您也知道，有些学生的家在山区，恐怕需要特别通行证才能成行。我也不知道该到司令部的哪一个部门，只有来找成中校了。”
　　袁朗说得很诚恳，说话的时候，他盯着成才的眼睛，他看见成才的眼睛先是暗淡，接着精光一闪，接着又归于平淡。
　　听完之后，成才沉默了一会，“袁先生请稍等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短，成才回到办公室，他的手里拿着两张特别通行证，交给袁朗。“两张应该够了，袁先生，这种通行证不太好办。”
　　袁朗接过通行证，“谢谢，太谢谢了，成参谋，这已经很麻烦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纸包递给成才，“对了，成参谋，我们前一阵整理学校的档案室，发现了一些以前老师的物品，听说李老师是成参谋的恩师，我看李老师只留下了几本书，就给您带了两本过来，不知道您…。”
　　袁朗的话还没说完，成才已经接过去，撕开纸包，他用手摸着两本书，袁朗觉得他的眼角好像有几点闪亮。
　　“成参谋，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成才转过身看着窗外，有些变调的声音传来，“没什么，我很高兴，谢谢你，袁先生，太谢谢你了。”
　　“那我告辞了，成参谋，如果有空的话，欢迎回母校参观。”
　　“袁校长，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恕不远送。”
　　走出司令部大门的时候，袁朗回头看，成才依然站在窗前，他只是在看着远方。

　　齐桓看着袁朗拿来的特别通行证，翻来覆去的看。
　　“不用看了，齐桓，是真的，如假包换。”
　　“你竟然办出来了，袁朗，你，让我怎么说你…。”
　　“是成才去办的，我觉得，这个成参谋，其实是个不错的人。”袁朗想着成才站在窗前的背影，有些寂寞的背影。
　　“两张通行证，这下你省事了，兵分两路。齐桓，你负责靠近山区的三所初中，一定要保证要家访到每一个学生，往届的毕业生，如果有学业特别优秀的也可以。还有，要不要女生，我一直在想把我们的女子师范班恢复起来。你也注意一下吧。”
　　“那些家境困苦的学生怎么办？”
　　“公文，给市党部和省教育厅呈文，建议免除学费和设立奖学金，还有，我要联系嘉城商会，争取勤工俭学的岗位。要避免成才那样的情况再出现，那样对学生太不公平了。”
　　“那我的美术课怎么办？”
　　“我来，齐桓，一半的课程可以改成西洋美术欣赏，我从吴哲那里顺来了一本西洋画册，另一半可以让小学的美术老师来代课。
　　去吧，谨慎一点，我们不是以卵击石，而是在四两博千斤。对了，齐桓，替我传句话：让小伍给史今写封信，见面叙叙旧。”
　　齐桓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是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袁朗笑了，“是真的，没错，是真的。小伍我们都见过的，跟着铁队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