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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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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算什么,殊途同归么。
谢改想起那本不靠谱的回忆录,也和他的行李一起扔在覆灭的乐湖村里了。
谢改在熟睡的姜渊鱼身边静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丹田逐渐丰盈,不再空落落无所依。
他手指一勾,立刻在指尖打出一个水花,像小鲤鱼的尾巴那样俏皮。
这复原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喂进嘴里的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
想到姜渊鱼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
谢改把他躺着的地方又垫软了一些,然后脱掉自己的外套,在姜渊鱼身上厚实的一裹,回树下小屋里喊了赵凌悦出来。
林高树茂的地方黄昏到得早,只有正午的那一点时间是能见到太阳的。
赵凌悦刚休息了没几分钟,眼还没合上呢,就被谢改揪了出来,他一句怨言没有。
谢改解开姜渊鱼的袍子衣领。
骇人的伤口遍布全身,几乎找不出任何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
赵凌悦心跳停了一瞬:“卧槽……这么残忍的场面,我也就在小说里见到过,电视上都要和谐掉的。他这是干嘛去了?被人抓去上私刑了吗?”
谢改:“什么私刑?”
赵凌悦:“凌迟啊,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
谢改阴着脸,半天没吭声。
赵凌悦手下没闲着,他的红蛛爬到姜渊鱼身上,吐出的蛛丝融入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却如泥牛入海般,不起任何作用。
赵凌悦:“对不起!”
谢改的伤他无能为力。
自己的伤他也愈合不了。
姜渊鱼身上的伤更是给他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他神情颓丧,悲愤道:“我这辈子没这么受挫过,真啥也不是,我觉得我可以回娘胎重造了。”
谢改叹了口气:“不怪你。”
赵凌悦:“你不用安慰我。”
谢改:“你不用太当真,我也是出于礼貌。”
赵凌悦又生气又难过,垂头丧气被谢改打发走了。
谢改把手伸进河里,丝丝缕缕的灵力在他的驱使下,探到河底深处,淤泥里缭绕着黑气,是鳄獭那种恶心的东西,他们污染了整个水域。
但他却一时想不出净化的方式,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们流入生活用水。
这一点,姜渊鱼已经做到了。
乐湖坍塌横贯的山脉彻底截断了水源向外流出。
姜渊鱼身上无法愈合的伤口很快渗透了衣服,在草地上留下殷红的痕迹。
而他之前在沈家吸取的那些禁咒,现在完全无法控制的弥散开,夜里尤其明显。
谢改觉得他可能会冷,于是点了一簇小火苗,温烤着他身下的土壤。
但是温度的攀升让他身上的血流得更多了,几乎要染红整片徒弟。
谢改皱眉,慌手慌脚的灭了火,待其自然冷却之后,想起姜渊鱼似乎曾说过怕热。
那么可以不可以反其道而行呢。
谢改从他的发丝开始拂过,在密林里已经完全沉沉看不见阳光的时候,不远处树下小屋外挂上了灯。
姜渊鱼的整个身体被浸在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里。
谢改低头望着他,喃喃道:“这个世界好奇怪啊,居然会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
起初的那几年,他还小的时候,母亲身上的异常令他异常困惑,小小年纪的他或许是预见了什么,几乎整晚整晚的噩缠身,一睁眼一闭眼,时常分不清今夕何夕。
如果是一场梦就好了。
谢改经常这样盼望着。
如果这只是一场冗长而又离奇的梦,等到天亮了,梦醒了,他还可以背上书包,和正常小朋友一样上学、生活,那该多好。
即便生命中不会再有姜渊鱼的出现和存在。
那也算是及时止损的幸事。
谢改伸手遮住眼,在姜渊鱼旁边躺了下去,陷进了软软的河边草里。
同时,也陷入了一张梦境织就的网里,深不见底。
又见面了,幼年的姜渊鱼。
他好像比上次见到又长大了一些,主要体现在身体抽条了。
他们应该是离开了乐湖村。
依然是一栋不怎么豪华的小楼,出了门就是能望见海。
耳边能听见海潮的声音,天空总是阴暗铅灰,鲜少见晴天。
幼年的姜渊鱼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低着脑袋,头发散散的绑着,沉默着,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融进了他的梦中,可以简单的感知一些梦境主人公的想法。
姜渊鱼的姐姐有一次出门捡回了一个小孩,只有四岁左右。
他说话很流利,长得也很漂亮,可能是哪家走失的小公子。
姜渊鱼余光看见那小孩像个团子,迎着海风向他跑了过来,于是挪动了一下身体,弯身把他抱到了礁石上。
那小孩名叫阿泽。
姜渊鱼吓唬他:“阿泽,你这么小,小心被浪花卷走。”
小小的阿泽声音软绵绵的:“不会,有舅舅在呢。”
很奇怪,姜渊鱼也不见得有多大。
舅舅这个长辈的称呼按在他身上,怎么听都觉得违和。
姜渊鱼说:“舅舅不会总是跟着你的。”
阿泽道:“没关系,我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保护你和娘亲啦。”
难以想象,这居然是昨晚那个带着一群鳄獭,丧心病狂的少年。
姜渊鱼对他说:“你能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可以看出来,他对这少年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隐隐有些排斥的情绪。
阿泽仿佛感觉不到,贴在姜渊鱼的身边挨挨蹭蹭,一副很喜欢他的模样。
姜渊鱼站起来,顺手把他拎在怀里,转身朝海边的小木屋走去,冷淡地说:“等再过几天找到了你的家人,就送你回去。”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关于阿泽的家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那是一天夜里。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格外汹涌,可能是要涨潮了。
屋里昏黄的灯光下。
姜渊鱼和他的姐姐在对峙。
姜渊鱼说:“你不能这样做。”
姐姐眼睛时盲的,腿脚不方便还坐着轮椅,她很温柔地说:“是我决定这样做的,阿泽也同意了。”
姜渊鱼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行,阿泽才几岁,他能懂什么!?”
年轻的女人正在捣药,她的手非常粗糙,而且遍布冻伤,她说:“姐姐不能陪你很久,但是阿泽可以。”
姜渊鱼摇头:“我不需要。”
她把捣好的药粉倒进小碗里,温温柔柔道:“小鱼,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避着孩子。
阿泽就坐在小竹篮里,听着他们争吵。
姐姐把药粉泡进了水里,透出一股难闻的味道,递到阿泽面前。
阿泽眼睛也不眨,立刻伸手接了过来。
姜渊鱼猛地上前一步,打掉了他手里的药碗,浑浊的药汁泼洒在地上,一时之间,屋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几分钟后,捣药声响起。
姐姐拿起了小石臼,默默地坚持着自己的固执。
小孩子的黑眼珠总是比眼白还大一些,所以看上去格外天真无邪。
阿泽跳下小篮子,轻轻扯了扯姜渊鱼的衣摆,说:“舅舅,别生气,我愿意的,只要是娘亲想要的,我都会帮娘亲去完成。我答应娘亲了,以后与你同担痛苦,永远永远陪着你。”
姜渊鱼低头望着他:“你会后悔的。”
阿泽坚定地说:“我不会。”
谢改在梦里沉醉了很久,然后被外界的动静惊醒。
清脆的冰裂声在耳边轻轻一炸。
是姜渊鱼醒了。
谢改撑着身体坐起来,才发现半边胳膊都麻透了。
他龇牙咧嘴捏着自己的膀子,问:“我是不是又和你共梦了?”
姜渊鱼抖落了自己身上的碎冰,嗯了一声。
谢改不明白:“为什么?”
姜渊鱼不回答,他摸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听见谢改喋喋不休地问:“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你最好自己如实告诉我,否则等我查出来……”
姜渊鱼闭上眼,笑了。
谢改戛然而止。
他望着姜渊鱼虚弱苍白的侧脸,忽然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人这一生总有一些很珍视的时光。
那些时光转瞬即逝,来得急,走得也急,让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无限回味。
谢改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恰好抓住了一缕舍不得放的时光。
只希望时间能走的缓一点,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不敢出声惊扰。
他不知道姜渊鱼在笑什么。
但他能感知到其中的情绪,像是有什么心结的释然。
很动人。
姜渊鱼:“你能窥探到我的梦,感知到我的情绪,这些都是正常的。”他点了点谢改的心口,说:“因为早在十几年前,你从涅槃的那一刻,我们这里就有了联系。”
谢改哑声问:“与你喂给我的东西有关?”
姜渊鱼:“其实我不指望能瞒你多久,你这么聪明,早晚会自己找出真相的。”
他望着不远处的树下小屋,无奈叹了口气:“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真的不想见这位神仙婆,她们家祖辈可是把我坑惨了。”
姜渊鱼很少去回忆童年的事情。
主要是那太久远了。
他要追溯很远很远,才能抓到一点渺茫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