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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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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村长骗他与那龙结契,实际却打着弄死他的主意。
一生同生,一死同死。
缺德主意就是神仙婆给的,她们一脉神神叨叨传承下来,手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邪术。
姜渊鱼换了全身的血,里里外外如同洗髓一般,他不记得自己痛昏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绝望的在那腥臭的草席子上醒来。
总之,契印生效了。
却不是和那作乱的恶龙。
也许是操作的哪个步骤出了岔子。
也许是神仙婆学艺不精,从根上就走歪了。
他契印的另一端,竟然牵在了它们一族的族长身上。
那是一条沉睡已久的银龙。
按它们种族内的辈分,作恶的那条小苍龙都要跪下来喊祖爷爷。
他们误打误撞,居然把人家深埋地底的化石给揪出来唤醒了。
传说中龙这玩意儿性格本就阴晴不定,极易被激怒。
于是,乐湖整个村子迎来了报复性的打击。
从那场灾难中逃生的人寥寥无几。
村里有一位铁匠,诨名邪凤凰。
他是那场灾难中的幸存者之一。
他再次上山求见了神仙婆,从她那里求得了一个复仇的办法。
他按照神仙婆的指示,在刀炉耗尽了半生的心血,最终,铸造了一柄能诛杀龙之一族血脉的刀。
靠不靠谱、好不好使另说。
事关性命,姜渊鱼轻易也不敢尝试。
反正这把刀后来如众人所见坑惨了曾漾家的先祖。
至于另一个被坑到的种族——龙。
它们的怒气借故全撒在了姜渊鱼身上。
由于结生死契,既不能弄死,也不能让他太舒服,于是他水深火热的生活便开始了。
姜渊鱼和谢改提起往事,就那么轻飘飘的一笔带过:“我实在想不通,我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她居然还肯相信神仙婆那个骗子。她听了那老太婆的蛊惑,试图找一个幼童,转移我身上的契印。”
谢改:“幼童?谁?阿泽吗?”
姜渊鱼:“阿泽是个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小孩,那年他才四岁,聪明极了。”他说到这,忍不住反复感慨:“太聪明了,完全不像个只有四岁的孩子。”
太聪明的孩子不好掌控。
因为他们多半都注定不是池中物。
姜渊鱼说到这,忽然道:“不像你,十岁了都还只会哭着喊妈妈。”
谢改一点也不脸红,不痛不痒道:“你夸他就夸他,非要踩我一脚干什么,再说我那年不到十岁呢,严谨一点……后来呢?”
姜渊鱼说:“我不同意,谁也不能勉强。”
谢改暗自感慨了一下大佬气度,又问:“再后来呢?”
姜渊鱼:“再后来……”
夜深风高,他闭上眼感知了片刻,说:“他来了。”
与此同时,谢改脸色蓦然一变,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目光注视着河里的水。
那河水瞬间沸腾。
下一秒,水中扬起几丈高的水墙,一个庞然大物的黑影从破水而出。
水鬼?!
谢改不会让水花有落下来的机会,半空中,被他出力一扫而空,反方向飞了回去。
这下,他看清了。
果然是个水鬼。
手长脚长,从外表上可能是黑猩猩的近亲。
最关键的是,它不止一个。
后面浮出水面一团黑乎乎的头涌动着,竟然跟着一群。
谢改心想。
到底是真的水猴子,还是已经被鳄獭掉包的皮。
不管怎样。
即使是后者,能找到这么多水猴子的皮也令人细思极恐了。
姜渊鱼此时开口:“阿泽这一生基本没有离开过乐湖附近,我估计他已经把这一块划成自己的地盘了,小心。”
谢改听到身后林子里也有异动。
来不及回头看。
一只水猴子已经扒上岸边,摸到了姜渊鱼的脚,拖着就往水里拽。
谢改慌忙伸手去拉。
他情急之下抓住了姜渊鱼的手腕,细腻冰凉的触感入手,让他情不自禁一激灵。
但是姜渊鱼却没有配合得反手抓住他。
而是轻轻一挣动。
似是要他放手。
也许他是有自己的考量。
谢改手指一松一紧,到底没舍得放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被拽着坠入了河底。
谢改沾到水,那真是浑身的关节都舒展开来。
如鱼入水,似鸟投林。
反观姜渊鱼就不那么轻松了。
他毕竟不如在陆地上活动自如,水下总觉得四肢软绵绵的不受控制。
姜渊鱼身下的伤口在水中溢出浅淡的红色。
那些嚣张的水猴子龇着牙一拥而上,却在碰到他血的瞬间,像被烫到了一般,轰然散开,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按理说,人入了水之后,只要放松身体不挣扎,自身的浮力就会把他们托回到水面上。
但这里的水下像是有什么东西。
一直不停地拉着他们无限下坠。
这河水的深度也远远超过他们的估计。
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夜里的水下没有光源。
又安静地似在真空。
水面上方一圈水猴子围着,似是有千军万马押送下去。
谢改向下看了一眼,一直没有放开手,他轻轻拉了拉姜渊鱼,传声入耳:“下面另有天地。”
姜渊鱼用同样的方式回答:“我猜到了。”
谢改再不多说什么,沉默地拉着姜渊鱼,闷头往更深处去了。
那些水猴子应是带着任务来的。
目的就是把他带下去。
于是,它们并没有阻拦,而是不远不近保持安全距离跟着。
姜渊鱼:“鳄獭踏上阳间,就等同于病毒变异,想再处理掉他们很困难了。”
谢改:“我知道,书上有写。”
但凡事不能只迷信书上,谢改懂这个道理,他虚心求教:“你有别的办法?”
姜渊鱼说:“弱水。”
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
弱水,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姜渊鱼:“别人无可奈何,但你或许可以。”
谢改:“弱水,我只从山海经上见过……现实里真的存在吗?”
姜渊鱼轻轻点了点头,说:“存在的。”
浮沉了片刻。
水下居然见到了光。
定睛一看,准确的说,那应该是一个漩涡。
它迸发出了吸力简直脱离了科学范畴。
姜渊鱼这次主动扯着他,一头奔那而去。
谢改试图拦一下:“别莽,你知道那是什么?”
姜渊鱼:“那可能是我姐姐的埋骨之地,走吧,你既然下来了,就陪我去看看。”
谢改想起岸上说了一半的故事还没讲完:“你姐姐埋在水下?”
姜渊鱼:“我姐姐死的时候,我不在跟前,她的身后事都是阿泽处理的。我很多很多年没回家了,没想到阿泽一直留守在这里。以阿泽的心性,能留住他的只有我姐姐。”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距离漩涡非常近。
此时的引力已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
谢改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破茧成蝶,就好像有人在茧子上开了个丁点大的小洞,他穿过的时候,胸腔接受到几乎要变形的挤压,虽然水下不用呼吸,但还是感受到了窒息感,浑身肌肉像脱了一层皮,贴着骨头刮过。
谢改由衷地爆了一声粗口。
忽然乍起的光源刺得人眼睛痛,眯眼缓了一会儿。
这是一个水窟。
一眼望不到边,谢改能感知到它几乎很难摸到边际。水下没有明火,却有夜明珠钳在几根石柱上,倒映着他眼睛里的粼粼水光。
姜渊鱼比他早进,但却没有停下来等他。
谢改看到他的背影在前方不远处,似乎已经找准了方向。
姜渊鱼冥冥之中,好像被什么吸引着,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该往哪里去。
耳边渐近渐远有人在唤他——“小鱼,你去哪啦?”“小鱼,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你就知道傻玩怎么也不帮我收一下衣服。”“小鱼,我等你很久很久了,你怎么一直不回家呢?”
那声音温婉却又蕴含着无限悲伤。
姜渊鱼活到现在,此生可能没什么弱点了。
但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声线,足以让他心神剧震,肝胆俱裂。
做梦都想回的地方。
做梦都想见的故人。
做梦都不敢奢求的重逢。
姜渊鱼弯了弯唇角,眼里的热泪来不及流出就融进了刺骨的水里。
但是几步开外的谢改脚步一顿,忽然不敢轻易追上去惊扰他了。
前方通过一块宽阔的区域,地势继续向下,有台阶,有照明的小珠子,但是却没有任何活物。
这偌大的水窟里,连条活的小鱼小虾都没有。
姜渊鱼步伐不稳地踩着水,在无形的指引下,通向最甬道的深处。
他的姐姐确实埋骨于此。
他感觉到了。
他也看到了。
水下石窟是模仿陆上的陵寝建设的,其构造与人间的某些考古资料非常相似。
姜渊鱼不知道人工凿这么大一个工程需要耗费所少时间和力气。
他心里应时应景的冒出一个想法。
徘徊在此的数不清的水猴子。
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爬到人间的鳄獭。
阿泽如果要建这么大一个工程,肯定不会是一个人。
他必然需要到处搜罗劳动力。
人力虽然开挂,但在水下是受到很大限制的。
那么,那些肮脏的,藏在见不得光处的,可以随意攫取的东西——岂不是上上之选。
阿泽……
姜渊鱼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几乎要刺破血肉。
他轰然砸开了挡在门前的一道石门。
没有烟尘四起。
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
破碎的石块被水波轻轻推着运走。
前方一间四尺见方的石室,从石壁上牵出来五颜六色的质地如琉璃的绳索,在半空中编织了一张稀松的流光溢彩的网,一个年轻的少女模样的人躺在其中。
白云苍狗,浮茶若生。
他的姐姐生命终止于十九岁。
几百年过去,居然肉身不腐,被人视若珍宝的存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