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仙居》九菡

3、凡间夫妻

　　昭天四境的几位帝君各自在心里盘算着，殿外忽闻祥乐，一阵七彩霞光须臾便到了跟前，这光辉乃是从各式各样的神兽身上散出。鹿蜀，旋龟，赤靡三种栖息于望海三山的神兽迎着一座尊轿而来。宴内众仙当即俯身，明白这是蓬莱的君上到了。

　　蓬莱的净箴阁主是自天外天星梵神女羽化后四海八荒仅剩的十名神女之一，地位极为尊贵，掌管整座蓬莱仙岛。此刻一双精美如玉的手从乌檀木质的轿中伸出，手腕处串着晶莹剔透的天玉石串，更衬的指间肌肤白璧无瑕。随之探出帘外的一张摄心动魄的脸，纯黑的凤眼朝殿中众仙望去，似能看透人心，琼鼻高挺。美是美甚，却也极清冷，让人不敢靠近。

　　净箴并未理会殿中四起的惊叹，径直走向了帝座右方，在冥王墨衍身旁落座。墨衍斜视了净箴一瞬，几不可见地勾起了嘴角。自净箴落座，除天外天三位陷入长眠的神尊外，天界帝君就已经到齐了。下层的年轻神仙早经不住这等仗势，开始尽情表达自己的孺慕之情。

　　司禄星君此刻已经候在了殿外开始流汗，命授之礼就在片刻之后，他还没有见到天帝的人，在众神面前丢这样的脸，这个司禄星君他真的做不下去了。好在夙凌没有辜负司禄内心的呼唤，玃如载着夙凌在最后一刻到了大殿，并给自己的主人加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入场效果。殿内诸人一抬头，只见乾清殿中已经雷云滚滚，云间似有银色电光闪烁。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见轰隆的雷鸣声，数千道闪电劈下，形成了一面幕墙。身着天帝朝服的夙凌就这样出现在了众神仙面前。

　　司禄见状大叫立刻大叫一声：“天帝陛下到，起禅乐，命授之礼即刻开始。”话停，竟有清晰的钟声自常年寂静的天外天传来。方才十分吵闹的乾清殿即刻安静了下来，庄严肃穆的命授之礼开始缓慢进行。

　　天上的热闹丝毫影响不到凡间。楚国云溪山的一座小茅屋内，床上一对年轻的男女交颈而眠。细察便会发现，女子已经熟睡，男子却只是怀抱着身旁的女子并未入眠。寒星般的眸子盯着房檐上某处不知在想什么。须臾，男子紧了紧怀中的女子，叹了一声：“妍儿，吾妻！”

　　苏妍今日起得额外的早，卯时一刻就开始在秦旭怀里不安分地动。秦旭昨晚本就没怎么睡，此时正是有起床气的时候，用双手双腿缠着苏妍不让她起床。苏妍被压得不舒服，抱怨道：“你让我起来，我还要去看看莫莫和妙妙呢!”

　　秦旭：“两只小畜生有什么好看的，别动，再睡会，你怎么天天早上都不老实。” 苏妍用上了术法去推他的肩膀：“昨天下了雨，万一狗窝漏雨了怎么办。”秦旭对妻子这点操心劲很是无奈，强硬克制住了她的术法，对着苏妍的嘴就亲了过去，嘴里嘟囔到：“你还是心疼心疼你夫君，已经一个月没碰过你了。” 苏妍听了这话，脸上立马添上一抹嫣红，贴着身旁男人的胸膛轻声表达不满：“你就是个满脑子想着那事的色胚。”秦旭把人捞上来，又亲了上去：“嗯，对，我就是。”

　　苏妍月前被一只蛇妖咬伤了腿，万年蛇毒对仙体也极其难缠，让她昏睡了有整整七天。秦旭一整个月脸黑得都不能看。待苏妍醒时，屋里就多了两只她从未见过的仙兽。苏妍还记得当时，秦旭牵着这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仙兽到她床边，底气十足地告诉她：“我从山里捡了两只狗回来，还挺通人性的，我们养着吧！”

　　苏妍看着头上长着小犄角，皮毛火红，重点还冒着仙泽，仿佛下一刻就能腾云的两只仙兽抽了抽嘴角：“这两只狗长得可真是……莫名其妙。”秦旭抱着她便笑了：“那他们就一个叫莫莫，一个叫妙妙可好？”莫莫和妙妙年幼，并不知道自己和狗的差别，倒是很开心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两人又在床上腻歪了许久，苏妍应秦旭的要求对他又亲又抱，这才得以摆脱他，拿起了屏风旁的水蓝纱裙穿上。若是此地有资历高的神仙在，便会发现，这件纱裙闪着碧色幽光，源源不断的仙泽自中溢出。正是天界才有的至宝——抗天地神兵，不惧五行术法的碧玺缕衣。奈何苏妍只是瀛洲仙岛一个无品阶的小女仙，看不出这纱裙的来历。

　　院里的梧桐树经昨夜的雨水摧残，落了许多树叶在地上。整个院子都是树木的清香，苏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的浊气都被排尽了。院子四周种着参天的梧桐，还有几棵银杏。院子中央是异常繁茂的菜圃，瓜果蔬菜均有。后院还养了十余只鸡鸭，此时正扯着嗓子叫唤。

　　此外，院子里还有一个木制的狗窝，里面用棉被盖了好几层。苏妍检查了一番棉被，没有发现漏雨的痕迹，便放心唤莫莫和妙妙进屋。莫莫和妙妙一路对着苏妍又蹭又舔，极其兴奋。屋里，秦旭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前，看到两只狗进来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两只狗立马收敛了神色，端正坐好。

　　苏妍对此哭笑不得，去厨房将炖了一晚上的乌鸡汤小心翼翼地端到房内，给屋内的一人两狗各盛了一碗。

　　饭后，秦旭照例在水槽旁洗碗，苏妍也端了杯茶在厨房陪着他。秦旭做起事来总是不急不燥，便是洗碗这样的活也做的极为雅致。苏妍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不知不觉就入了迷。成婚半年了，她也没觉得她看透了这个男人。

　　苏妍出生的瀛洲仙岛是连舜帝君的辖域，连舜帝君在天界以不靠谱不管事出名，是以瀛洲的仙人们过的很是自在。又因为瀛洲离九重天远，而离人间极近，瀛洲的仙人总爱往凡间跑，甚至在凡间一待就是百年。

　　苏妍也爱凡间，加之连舜帝君给瀛洲低阶小仙的修炼任务就是抓在凡间作恶的妖灵精怪。所以苏妍毫无负担地在凡间住了下来，并在一个雨天遇上了秦旭。

　　那天苏妍正在追踪一只食人精气的狐狸精，那只狐狸精仅有五千年的道行，本该是她手到擒来的任务。没想到这狐狸精竟有仙器相助，她只能与其堪堪打个平手，让他逃离了好几次。后来苏妍顺着踪迹追到了云溪山，终于找到了其巢穴，却落入了陷阱之中，被困在了绝杀阵里。

　　苏妍在绝杀阵中坚持了很久，始终找不到阵眼所在。虽没找到阵眼，却发现了一处院落，院落里种满了梧桐，穿着一袭白衣的少年就睡在最大的那棵梧桐上，梧桐叶遮了他的半边身子，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苏妍之后一直在想，就是因为秦旭在初见时就已经将自己诱惑了，所以才总能将她吃得死死的。

　　秦旭将醒未醒的时候，穿过雨幕，对上的就是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一愣，随即跳下梧桐，靴子踩在地面的梧桐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秦旭停在苏妍面前，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会： “九重天来的小仙婢？”苏妍觉得这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唤她小仙婢很是无礼，忽视了内心极细微的悸动，皱眉道：“你又是哪家的小仙，跟丢了主上吗？”

　　秦旭听了这话喉咙一哽。想他堂堂神君，被老子扔下凡间追查魔君的下落。此番受了重伤好不容易从魔界逃出来，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结果先是一狐狸精围着他睡的这棵梧桐布了一个弱到不行的绝杀阵。他连破阵的心思都没起，只敛了气息继续睡觉。接着又是不知哪来的女仙，在阵中左闯右撞，扰他清梦。现在还敢嘲讽他是哪家的小仙，如果不是他，她都死了几十次了。

　　秦旭：“对，我就是跟丢了我家主上，现在我回去继续睡觉。你自己慢慢找阵眼吧。”说完，脚尖一动就瞬移回了梧桐树上，连姿势都未差毫分。苏妍其实明白这不知是哪路的神仙很有实力，她的仙力在这阵中被全然封锁，动不了分毫。这少年却能施展自如，可见她俩并非一个层次的神仙。但她性子倔，此时让她服软是不可能的，当下便抬步朝外走。刚走没几步，四周景象就变了，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水潭。她正处在水潭正中，却使不了封闭感官的术法，只能靠自己闭气，在黑水中摸索着阵眼。

　　秦旭也在水中，却能呼吸自如，就这般随着水流漂着观察苏妍。苏妍在这黑水中根本看不见，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她一停，知道这是刚刚那个无礼的神仙，便又放开了他，换了个方向摸去。苏妍渐渐力竭，却始终发出任何求助的信号。到底是秦旭先去揽住了她，随即施展术法，浓厚的神力自水潭中心四散开来。水潭对这神力没有丝毫的抵触之力，尽数化成黑丝消失殆尽。

　　四周又恢复了光亮，苏妍在秦旭怀中晕过去的最后一瞬看到了依然是那棵繁茂葱郁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