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唤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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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砚是个怎样的人？”段然想了想，道，“我一个小村子里种地的，哪怕听你这么说了，也没资格评价丞相大人啊。”
“就当是随口说说，”叶唤安道，“小五全了我的好奇心吧。”
“我了解姜丞相那些大人物的地方，只能是路边传言，或是你讲给我听的，但是，非得要我说的话......”段然下一步的路边突然变成了一个下坡，他一时不察踉跄的一下，虽说不至于摔倒，但叶唤安还是立刻就伸手扶住他，接触不过一瞬，又好似被烫到了一般猛的松开手，段然有些奇怪，“......多谢，如果姜相是唤安你这样的人，那天底下的人都会过的很开心的。”
叶唤安目光从自己的手上回到段然眼前，有些怔愣：“我......这样的人？”
“忘记了是谁和我说的——不要以己度人，更不要妄加揣测置评，是人从一出生开始，什么都不做就能给这个世界的最大的善良。”段然道，“但我觉得，姜相要是唤安你这样的人真的挺好的。”
“小五，你啊......”叶唤安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姜相要是我这样的人，说不定就没有晋朝了。”
河边静谧安宁，溪水流动的汩汩声不绝于耳，偶尔想起两声清脆的鸟鸣，河边绿油油的一片植物涨势甚佳，还很是清凉。
唯一的问题就是蚊子太多。
多到令人烦躁。
段然不招蚊子，蚊子从来不叮段然，就只能去叮叶唤安。
但段然眼睁睁看着叶唤安出手迅疾如风，轻描淡写的一把就拍飞了那只在他身边撒野的蚊子，紧接着二人身边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就再也听不见嗡嗡声了。
叶唤安笑眯眯的：“小五不感觉世界清净了吗？”
段然抓鱼不用鱼竿，河边随便折根树枝就行，有叶唤安在更是方便，叶唤安直接抽出破云剑三两下就削了一根又笔直又不刮手的给段然。
河里其实没什么太大的鱼，平时村里的小孩子想打点牙祭都会来河边抓鱼，抓来抓去还能看见的就剩下最多巴掌那么长的小鱼了，没多少肉，但也够吃，段然扎起裤腿衣袖下河，冰凉的河水刚好漫过膝盖，他一下一个准，不一会儿就往岸上扔了三四条。
鱼被扎起时挣扎溅起的水珠有些溅到段然脸上，顺着他的侧脸线条滑落，露出的小腿和小臂都修长白皙，怎么看怎么和这小山村不是一个画风。
叶唤安看了一阵，拿了什么东西蹲到河边：“我刚才一直觉得小五你说的话有点耳熟，现在想起来了，你知道我在哪里听到的吗？”
段然紧盯着水中，道：“哪里？”
叶唤安道：“华山衡清门，半仙予霖真人。”
段然手一抖，扎偏了。
侥幸逃生的鱼一个摆尾飞速逃离，把水搅的浑浊，半天也恢复不了，段然以为叶唤安在开他玩笑：“别闹了，予霖真人那可是说书先生口中才能听到的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真正的仙人，我哪能凑巧和他说出来一样的话。”
“都是人，没什么区别的。”叶唤安道，“予霖真人也会手把手的教小孩子读书作画，也会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事，甚至......甚至他可能会为了哄想家的弟子开心，也在溪水边陪他抓鱼呢。”
段然回头：“你不要老是为了哄我开心......哎？你在洗......我衣服？”
叶唤安点点头，拧干衣服上的水站起来，道：“我看小五穿衣服也是很干净的，但这件外衣上全都是泥，是昨天帮忙留下的吧？”
他说怎么叶唤安说话的时候一直传来搓什么的声音，这是他带来准备洗了的衣服啊。
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帮他捡碗筷、锄地喂鸡，现在还给他洗衣服，他何德何能啊。
叶唤安把段然的衣服小心放好，确认不会再弄脏后，道：“小五，鱼好像够了，回去吗？”
段然眨眨眼，连忙往岸上跑：“回去！”
但他忽视了自己的灵活程度，还是在湿滑的河里踩着淤泥，在最后一步马上就可以回到岸边的时候，段然脚下一滑，成功的把自己又往河里扔了回去。
可段然并没有感觉到拍进水里的感觉，叶唤安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一瞬间就来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安安全全的抱回岸上，避免了凌空拍进水里的惨剧。
段然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差一点，谢......叶唤安？”
叶唤安微微一怔，一下子松开段然，沉声道：“你怎么不知道小心些，那河里全是石头，你不知道你的腿什么样吗？”话音刚落，叶唤安猛的打了个激灵，他看着眼前的段然，涩然道：“对不起，我不是说......”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比起叶唤安的紧张，几年下来早就听习惯的段然反而没什么感觉，他打断叶唤安，道，“我瘸也不耽误我生活，顶多就是跑起来快不了，比缺胳膊断腿好多了，不是吗？”
他有心想安慰一下叶唤安，谁知此话一出，叶唤安的脸色更白了，连双眼都隐约泛起猩红色。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吓你的！”
叶唤安沉默不语，良久，他抬起手，段然一愣，叶唤安眼中光华闪了闪，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苦笑着把手收了回去：“小五，你为什么，总是会受伤呢？”
现在的段然，腿上的不便，和脸上的伤病都一览无余。
段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出表情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不喜欢笑......”
“你怎么会不喜欢笑，”叶唤安低下头，帮段然把地上的鱼都捡起来拿好，好似魔怔了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笑呢。”
叶唤安没有问段然的腿和脸是怎么回事。
其实连段然自己都快记不清了，腿好像是很小的时候调皮爬树摘果子，掉下来摔的，脸好像是因为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又没钱请大夫抓药，拖来拖去就变成这样了。
那真是太久远的记忆，比那个梦更加模糊。
两人回去的路上，叶唤安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段然想了一阵，道：“唤安的名字很好听，也很有寓意，是谁取的？”
“家里人。”叶唤安看向段然，“小五呢？”
“我？我直到两三年前，其实一直都叫段五，因为我爷爷叫段三，妹妹叫小七，就这么往下顺的，村里好多人家都这么取名。”
叶唤安道：“那怎么取的段然？找人取的吗？”
“不是，我爷爷读过两天书，他给我取的。”段然道，“因为实在想不出来该叫什么，我爷爷说他本来想‘断然’拒绝村长让他给我取个大名的提议，但后来一想，‘段然’，这不就是吗，我就叫段然了。”
“......”叶唤安笑道，“所以啊，比起阿然，还是小五好。”
叶唤安好像赢了什么似的，笑着笑着，忽然收敛笑容，认真道：“小五啊，你定要小心啊，防火防盗防柳乘风！”
段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怎么突然提到柳员外？”
柳乘风人生的周正，和叶唤安的风姿一样，怎么都和防火防盗联系不到一起去吧。
“他不是什么好人，”叶唤安道，“你看古人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段然脸色一僵：“啊，是、是吗？”
叶唤安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不信我们可以来卜一卦，听老天爷的，正面柳听风不是个好人，反面他没安好心。”
段然：“......”
这可真是公平呢。
老天爷忙得很，天天有一大堆人问他这问他那，骤然见一个这么死皮赖脸的问卦估计会气的想吐血，并且不会很想管它，叶唤安刚把铜钱抛上天，从路边飞出来一个碗，不偏不倚的砸在叶唤安的铜钱上，碗和铜钱一起砸向路边，碗跌了个粉身碎骨，铜钱倒在一地碎片中。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铜钱一侧翘在一块碎片上，不算正也不算反。
“正面比较偏上，柳听风不是个好人。”叶唤安淡淡道，他向前一步挡在段然身前，看着那平白飞出一个碗的树丛，沉声道，“随便打扰他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事，出来。”
“出来”两个字叶唤安说的无波无澜，却陡然让人心头一惊。
然后树丛晃了晃，钻出一条大黑狗。
两人眼前同时一黑。
是真黑啊，用当地方言来讲就是“却黑却黑”的！
不是昏过去了，那狗的毛色可真是黑到了极点，要不是那双泛着血红色的眼睛根本就是个长了脚的黑煤球，连个鼻子嘴的轮廓都看不出来，还足足将近有人腰那么高了，一下子占据了叶唤安全部视线。
大黑狗冲着叶唤安呲牙，白牙森然，表情因为太黑了看不清，猜也猜得到十分凶狠。
叶唤安微微皱眉：“活尸？”
活尸是尸体之上的灵魂因某些原因无法散去，一直残留在已经死亡的尸体中，然而尸体已亡开始腐烂，可只要灵魂不散又不算真的死了，灵魂指挥着行动不便的尸体行走，估计脑子也烂的差不多所以没什么神智，更没什么战斗力，就是看起来可怕了点，除了骤然撞见能恶心人一下，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能把他甩的看不见影子，甚至不管的话，过一段时间依凭的尸体彻底腐烂了，他们也会消失。
动物能化为活尸的几率极低，更别提刚说完借问村几乎看不见鬼怪的事——这里哪怕再怎么地处偏僻，好歹也是属于修仙三圣地之一五渡城的管辖范围，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条成了活尸的黑狗？
大黑狗的腿和后背都有属于活尸的腐烂痕迹，腿上的更是深可见骨，走动时流的不是血是脓水，典型的动物化尸。
奇怪的是，因为腿开始腐烂，这条走路都走不稳当的黑狗居然会选择挡在两个大活人面前呲牙。
叶唤安压下心底疑惑，破云剑缓缓出鞘：“小五，你退后。”
这条大黑狗一现身，段然惊讶的看到，破云剑居然开始亮起淡淡的如水波般流淌的淡银色光辉，霎是好看。
大黑狗好似感到了威胁，不安的刨着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动物的威胁声。
段然连忙道：“哎，等等。”
叶唤安道：“无事，小五，破云剑不会伤及它的灵魂，能让它尽早投胎。”
“真不是，不用打架。”段然冲着大黑狗打了个呼哨，大黑狗撒腿就跑到了段然身边，绕着他嗅来嗅去，似乎是在确认它的安全，段然道，“小黑，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不肯离开树林吗？怎么老闻我......哦我身上有鱼腥味。”
叶唤安举着剑愣在那里：“......小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唤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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